水乡人家︱父亲的三次救人

文摘   2024-11-08 18:31   浙江  


父亲的三次救人



文:水乡人家

       我的家乡地势低洼,河流密布,大小渭渚挨挨挤挤排列着,人们去渭渚劳作是撑着小船去的;每逢台风过境,洪水滔天,“一片汪洋都不见”。这样的环境,人们学会泅水是生存的基本功。这里的人,年少时就扑腾在河里,我七岁时就能游到小河的对岸。也有人不会泅水,至老仍是一只“旱鸭子”。不会泅水,掉到河里是很危险的。有人掉下去,幸运被人救起;也有溺水身亡的,我读小学时就有小同学掉在河里殁了。
       我父亲的一生,遇到过许多人溺水的事件,每每遇上,他总是奋不顾身地去营救。这一点是最使我感动的。我长大后,对父亲也有过叛逆,也有顶嘴的时候,总有不以为然的地方。然他的救人事迹,我始终引以为傲。


      那还是我三弟7岁的时候。一个夏天的午后,天气闷热,知了在树上放声歌唱,一群小屁孩在河边嬉水,我的三弟还不会泅水,夹在其中嬉闹。突然有人发现他沉了下去,浮不起来了,就大声疾呼:救命啊,救命啊!这时,我的父亲正在走向田间,只听到一群人在呼救,开始也不知道是谁。闻讯匆匆赶到后,便迅速跳入河中,手摸脚挭,终于摸到了,将他拖到水湄边,一看是自己的儿子,便大禁失色。这时的三弟脸色发青,没有呼吸了。父亲拉开架势,又是挤压胸部又是人工呼吸。三弟被拉回到了生命的十字路口,倏地吐出了一大摊水,渐渐地恢复了呼吸,三弟得救了,是父亲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镜头推到解放前夕:本村王华寿的小妹时年6岁,走在河边。后面急匆匆走来一个牵牛的,那牛又大又壮,把小孩挤了出去,“扑通”一声,掉入了河岸陡峭的河中。这段河坎又陡河又深,一个不会泅水的女孩掉下去犹如掉入虎口,凶多吉少。那时,是牵牛的未发现还是故作未看见不得而知,就径直朝前走了。在万分危急时刻,打从这里经过的父亲,毫不犹豫地跳入河中,将女孩擒住,拖到岸边。小孩得救了,家长感激涕零。
      一年,深秋来到水乡,冷风瑟瑟,田蟹沙沙。下午田间收工了,父亲从后门岸渭渚劳作回到家里,一身湿漉漉,水涔涔,冻得牙齿直打寒颤,忙叫我的大姐素清去打酒买红糖驱寒。   
      原来,父亲从渭渚渡船过河时,只见河对面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有人在大声呼喊:“快来救人啊!快来救我人!”父亲一看,十分火急!来不及问这问那,看着水面冒泡的地方,就猛然跳入河中。一个猛扎往下潜,四处摸呀撩呀;如此多次往下扎,终于摸到了!父亲一把抓住那人,从水面上透出来,刚好边上有一只农船停泊着,父亲另一只手猛地抓住船舷,把那人慢慢推向岸边。父亲以自己的勇敢和力量,救回了一条鲜活的生命。那人时年十岁,名字叫王小春,小春结婚时,送来了鲜红的请帖,我的父亲成了座上宾。父亲说,当时如果没有一条小船在旁边,后果不堪设想,恐怕我已不在人世了,现场中就没有考虑那么多,只知道救人火急!


      我琢磨着父亲的救人:他何以在危急时刻,不顾自己安危,豁出去救人一命?在一些场合,他是可以退缩一下的呀,或是在岸边呼救就好了。
       我的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
      他是以为,下河救人是很自然的,没有什么了不起,是理所应当,更不值得大肆宣扬。平时,他从没有对我们子女说起,也从没在大庭广众张扬过。去年,我回家"吃清明",父子俩坐着闲聊。我问他:“你的两次下水救人我都在场,三弟那次我是亲眼目睹的,救桥头王小春那次,我看到你满身水淋淋,冻得发抖。除此以外,还有其他救人的故事吗?”没等我话音全落,他紧接就说:有啊。于是就讲了救小姑娘的事。我没再深挖,他也没再说什么。我就暂且说“三次救人”吧。
      他的这种见义勇为,是与平时待人是相承相通的。就平时待家人说,是一贯的温暖如春和与人为善。这就是孔子所说的“爱人”。这种英勇的行为,是平时“爱人”的延伸。这使我想起了一年除夕夜,他把我叫到跟前说,你娘身体有病,你们做子女的尽量为她分担些,待她好些。我在鞭炮声中点头称是。又是一年,我的大姐生了第一个孩子,当时家里还很困难,他坚持要把“月里”送得客气,于是买了魚肉鸡鸭等等,整整两担,我与父亲一前一后送至姐家。一个人只有对家人爱,才能爱周边的乡里乡亲;如果连自家的人都不爱,怎么谈得上博爱?
      还有一点,他认为“好人有好报”。他的这种认识没有什么宗教色彩,但发自内心,是一种“因无所住而生其心”的清静。那年,新冠病毒大规模席卷而来,我们一家兄弟姊妹和妯娌们依次阳了,年迈的老父也难以逃脱。父亲说,难受,饭也吃不下,咳嗽不停还带有血丝。我们一看情况不妙,就迅速送他到市一医,住了几天,算他命大,总算缓解了。全家人多高兴啊!父亲总说,你们也不要担心,我一生救活三条人命,好人有好报,我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你们各自都去做自己的事吧。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父亲对于亲人、邻里、村人的爱是善良的朴素的,是自然的流露,没有造作,没有豪言壮语,显得异常平静和真诚,显示了人性本能的品格和本真的美。      

摄影:东海沙子


作者简介 

      水乡人家,本名陈连清,台州温岭人。长期在市县党政机关工作,曾任台州市人民政府副秘书长。期间写过许多理论文章,出版有论文集。退休后始习散文、诗歌,在本号连续推送取材于家乡的作品,回忆青春往事,描摹乡土风情。读书札记颇具思辨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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