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洋江︱犹忆儿时过国庆

文摘   2024-10-02 19:00   浙江  



犹忆儿时过国庆

︱李洋江

      过了中秋节,“十一” 长假就在眼前了。前天,女儿问我,今年的“十一”长假想到哪里去玩?如果我定下目的地,她就准备做攻略了。我一听,大叫一声:不要。

  女儿问我为什么?我说“十一”长假,高速公路堵塞严重,大大小小的景区人山人海的,吃不好、睡不好不说,甚至上厕所都要排半天的队,体验感实在太差了,与其说是休闲,不如说是遭罪,年年如此,我已经怕了,再也不想去外面轧这样的闹猛,不去给人家添堵了,还是在家里呆着看看电视看看书,笑笑别人的“人在囧途”吧。

  她妈妈也在一旁附和:现在的节假日,节日本身该有的气氛似乎没有或者很淡了,好像节日就是堵车日、受罪日,节日的公众参与性的内容实在太少了,剥开节日的靓丽的外壳,里面或许苍白一片。

       夫人的感慨是有点道理的。记得我小时候过国庆节,那可是一个大事情,隆重、热闹,活动内容十分丰富,给我留下的印象至今难以忘怀。特别是1969年的国庆节,印象最为深刻。




  1969年(那已经是多么遥远的年代了啊),我9岁,正上小学四年级(我6岁上学的)。对我父母的工作单位——宁波地区农场来说,这一年的情况比较特殊,“文革”初期兴起的武斗高潮已经消褪,新成立的“革委会”已经能够发挥比较正常的作用,形势缓和了许多,职工队伍决裂的局面开始有所改观,原来因为父母分属于两个派别而自然地互相敌视的孩子们又能够玩在一起了。

  这一年又恰逢新中国成立20周年,上级来指示,国庆节要举行纪念活动,各单位可以根据自身的条件,因地制宜地开展形式多样的群众活动。

  恰巧这一年的8月底,有一个驻守在东海前线的加农炮团,响应中央军委的号召,开展野营拉练活动以锻炼部队能打能走的能力,整个团就这样成建制来到农场驻训,近百门加农炮就架设在农场的田间地头,还有百余台大卡车和辅助设备整齐地停放在场部的大晒场上,那个场面,用蔚为大观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这三个因素掺和在一起,使得这一年国庆节的气氛特别浓厚。




  为落实上级指示,场部对国庆节要开展的庆祝活动做出了周密的部署。

       一是在从盛莫路进入场区的大桥上搭建彩棚,并给这个彩棚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胜利门”。

       9月29日,场部安排人手从附近的高钱山里砍来毛竹、松枝、翠柏,作为搭建“胜利门”的材料。农场里有的是能工巧匠,十来个工人爬上跃下,仅仅半天时间,就搭起了一个巨大的彩棚架子,用松枝、翠柏加以装饰,然后插好彩旗,缀上绢花,电工班给整个彩棚布上“满天星”,再在彩棚的最高处插上一面硕大的国旗,那旗杆是用钢管制作的,再大的风也吹不断它。

       入夜,整个“胜利门”彩旗猎猎、珠灯闪烁,三五里外都能看得到它的雄伟身姿。正是金风送爽的季节,凉风不徐不疾,吹得人通体舒泰。空气里弥漫着丹桂浓郁的芳香,节日的气氛就这样一下子被点燃了。我和小伙伴们在“胜利门”下唱呀跳呀,尽情嘻闹,昔日存在彼此心头的芥蒂此刻完全消融,大家拼命地拥抱、摔跤,兴奋地大声尖叫,用男孩子特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欢乐和友爱,谁也不想回家,父母们这个时候也变得特别的宽容和欣慰,他们互相递烟、说笑,纵容着我们的顽劣。

   二是领导层面也考虑到要利用这个契机,来弥补文革初期“大武斗”造成的职工队伍的裂痕。领导们深谙人性,于是决定从畜牧分场调出20头大猪,杀了,按人口分肉给每户人家。这一做法特别得人心,因为在职工们的心目中,没有比酒肉更能抚慰人心的了。

  于是,9月30日一整天,家家户户烤大肉,熬猪油 ,整个家属生活区上空飘浮着浓烈的大肉香味,至今想起来,还会令我大咽口水。



  三是9月30日晚上全场大会餐,男女老少都可以参加。

  虽然那是一个物资短缺的年代,但农场是个多种经营单位,农、牧、副、渔各业齐全。缺的是酒水,但场部用鱼和肉与附近的酒厂做交易,用拖拉机装来几大桶计划外生产的黄酒,保证大家在会餐时喝个够。

  那是我记忆中最壮观的喝酒场面了。偌大的食堂餐厅里外,摆开了六七十桌酒席,盛菜都用海碗,碗不够了,干脆就用洗脸盆,而且一律用饭碗做酒杯。农场的职工,个个都是精壮汉子,喝酒如同饮开水,一碰杯就干完一大碗。喝得兴起,个个脱光了上衣,发达的胸大肌和肱三头肌在酒精的作用下,随着端酒碗的动作,一阵阵滚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香味;耀眼的灯光下,精壮汉子个个容光焕发,就连那些女职工们,也放下了平日里的保守和矜持,端起酒碗,尽显巾帼英雄的本色。

  长大后读《水浒传》,看到梁山的那些好汉在忠义厅或者在聚义堂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情节,就想,其情景大概也就和我当年参加的大聚餐差不多吧。

  这样的一顿大会餐,就把职工们在“文革”中积下的那些恩怨给稀释了。想想也是,同一单位的职工,做一样的工作,拿一样的工资,就在一个家属区生活,彼此知根知底的,本来就没有根本利益的冲突。更何况那些职工都是玩体力不玩脑子的人,肚子里没有多少弯弯绕,完全做得到杯酒释恩怨的。


  

  会餐一结束,另一场好戏又开演了。灯光球场上,声势浩大的拔河比赛如火如荼。以各生产队为参赛单位,一共组成十个队,捉对厮杀,输了淘汰,赢者再战,最后决出冠军队。

  参赛的队员闪亮登场了,他们一律上身打赤膊,下穿平脚短裤,脚蹬草鞋,跃跃欲试。男女老少汇集在灯光球场,人声鼎沸。人们在激动地议论着,预测着比赛的胜负,纷纷为有自己家人参加的队伍呐喊助威,叫喊声、笑骂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这是我见过的最壮观的拔河比赛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决战前特有的兴奋气息。在碘钨灯的强光下,参赛的队员们浑身发达的肌肉像波浪一样翻滚着,就像一群活的“大卫”。对,今天晚上,他们就是力与美的雕塑,是一群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

  其时我父亲正当中年,既是农场的领导班子成员,还兼着第一生产队的队长。这个生产队相当于部队的尖刀连,样样工作走在全场的前头,参加拔河比赛也当仁不让地要力拔头筹。

  有意思的是,我父亲挑选的参赛队员,清一色都是中年汉子。他的理论是,拔河比赛不但要有力气,还要有调动对方的技巧,小青年只会仗毛力,技巧还嫩些,所以暂时还不够格。

  现在轮到我父亲率队员们上场了,这时场上的气氛达到了高潮。父亲是他们那个队的排头兵,双方摆开架势。随着裁判长“嚁——”的一声哨子响,比赛开始。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紧握着双拳,浑身热血沸腾,用出吃奶的力气使劲地喊叫:“爹爹加油!爹爹加油!”恨不能把我的那份弱小的力量也加在他的身上。

  对方的实力也十分强大,彼此卯足了劲,要一决雌雄。双方就这样开展了持久战,一条绳子纹丝不动。双方僵持了好大一会儿,只见父亲双眼圆睁,咬着牙关,大滴的汗珠滑过他的双颊,叭叭地掉在地上,但神色却更加坚毅而且自信。我忽然感到父亲这个时候帅极了,愈加相信他的队伍肯定能赢,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幸福而又自豪的暖流。

  双方相持了足有十分钟,只听父亲“嗷”的一声猛吼,全体队员像听到了号召,猛地一阵发力,那根吊在粗绳上的红布条终于超越父亲那边的界线,父亲和他的队员们倒在了一起,一阵猛烈的笑声响起,比赛宣告结束了。

  这样的拔河比赛没有奖金,但参赛队员都能得到一块肥皂和一条毛巾以作奖励,获第一名的我父亲的那个队的奖品是一面三角形的小锦旗。但对朴实的职工们来说,重要的是参与,得到一面小锦旗,已经足够了。




  国庆节活动的最高潮,是炮兵团官兵为全场职工进行操炮演示,时间安排在10月1日上午。炮兵团专门安排一个排所属的三门大炮进行操炮演示,从瞄准目标到装填炮弹,粗大的炮管随着指挥员的口令,在炮手的操弄下一会儿昂扬,一会儿俯首,让全场的男女老少看得如醉如痴。

  演示结束后,炮兵团还启用一门大炮,发射了两发训练用的空包弹,那震耳欲聋的炮声和呛鼻的火药味至今仍留在我的记忆里,给我的心灵以极大的震撼。可以这样说,我后来选择参军入伍,与当年炮兵团发射的这两发空包弹有很大的关系,因为它唤起了我对军旅生活的向往……

  10月1日下午,庆国庆军民联欢演出热闹登场,农场职工也真的是好样的,他们下地能劳动,上台会演戏,刚开始流行的样板戏已经学唱得有板有眼,有滋有味。我作为家属代表,被大家怂恿着上台唱了一首《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部队的官兵则表演了大合唱、军体拳。最后大家齐声高呼: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现场气氛融洽,群情激昂。

  1969年热闹的国庆节活动,随着1日晚上军民篮球友谊赛终场哨声的响起而告结束……

  岁月不居,时光流逝。1969年的国庆节距今已经半个多世纪了,但是它并没有淡出我的记忆。这是为什么呢?我觉得,我不是在怀念那个年代,我是在怀念这个节日的活动,因为它丰富的参与性让我觉得有趣有味,给我带来了快乐。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生活的改善,今后我们能享受的节假日会越来越多,我企盼每个节假日,都能有一个符合它属性的内核,吸引大家参与其中,获得精神上的抚慰。倘若如此,甚好甚慰。

(文中图片均取自网络,仅为示意)


作者简介

      李洋江,1960年出生,1976年参加工作,1980年参军入伍。后供职于宁波日报报业集团。现已退休。

大河奔流工作室
坚持文学性和原创性。不追新闻热点,不求轰动效应。说真正想说的话,写时过境迁仍然可读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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