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ffrey Pfeffer(不妨称其为费杰夫老师)不仅是组织理论大家,而且是管理学领域的全才,贡献与影响涉及组织行为学、组织理论、人力资源和战略管理等多个方面。他的工作基本上涵盖了OT的所有领域。环境、技术、结构、行为、权力、政治、合法性、象征性、外部控制、信息处理、以人为本、循证管理。可谓精彩常现、贡献实凿。
我个人认为,费老师也许是整个管理学界最为通透的学者,涉猎广泛,洞见犀利,思想深刻,导向务实。
他与合作者Gerry Salancik合作的Resource Dependence Theory(1978)无疑是其影响最为广泛的工作。组织依靠其外部环境获取资源与合法性,故此,该书的副标题称为“组织的外部控制论”。 这个理论乃是讨论组织与环境关系的重要流派,与系统理论、权变理论、组织生态、制度理论等息息相关而又分庭抗礼,至今影响不衰。
在其数十年的研究与教学实践中,费老师最为钟情的题目则是组织中的权力(Power)。Pfeffer在斯坦佛关于如何获取权力的选修课一直是备受追捧。
当然他对权力的研究和讲授也被某些人大肆诟病。毕竟,这是一个讲究政治正确的年代,大家都是出口成章地empowering,leadership,CSR之类的,貌似高尚而无懈可击。
我从1996年开始给MBA讲管理决策选修课就一直用Pfeffer与其著名的合作者Salancik 在OD(1977)上的文章“如何掌权和如何Institutionalize power”。25年后,我的这门选修课寿终正寝。费老的新文章也在我这儿没啥用武之地了。
费老一再强调权力不是肮脏的秘密,是获取组织和个人成功的必要手段,而且权力的获取是有章法的,这些章法是可以交给学生的。也提出了一些新的证据和说辞。
总体而言,费老在这方面的集大成著作是2010的“权力:为什么有的人有而别人没有”(人大出版社有清华郑晓明老师主持翻译的中文版,好像是2012年版本,他们的正式书名跟我上述的应该不一样,记不住了)。
费老在ASQ上发了若干与权力相关的学术文章。也有AMR,AMJ和AMP。在商务畅销市场上,下面的文章或著作是比较典型的:
Salancik, G.R. and Pfeffer, J., 1977. Who gets power—and how they hold on to it: Astrategic-contingency model of power. Organizational Dynamics, 5(3),pp.3-21.
Pfeffer, J. and Pfeffer,J., 1981. Power in organizations. Marshfield, MA:Pitman.
Pfeffer, J., 1993. Managing with power: Politics and influence in organizations. Harvard BusinessPress.
Pfeffer, J. Power: Why Some People Have It — and Others Don’t. Harper Business,New York, 2010.
Pfeffer, J., 2022. 7 Rules of Power: Surprising - But True - Advice on How to Get Things Done and Advance Your Career. BenBella Books.
到了2022年这本书,基本上是完全畅销书的路数了。
为什么大家对获取权力有些触头?费老在2010年说了三点:
你相信这个世界是公正的(just world),
你相信那些关于领导力的浪漫鬼扯(leadership bs),
你害怕露怯于是自残以躲避(self-handicapping)。
最近的2022更新再次强调了前两者,又进一步阐释了System Justification Motivation和Individual and Organizational Interests两种解释。
系统性辩解说得是,即使是那些弱势群体者也会认为现存的(即使是不公正的)秩序就是应该这样的,而且是自己无能为力去改变的。
个体和组织的境遇不同,大家通常不意识到。费老举例说,大多数成功的创业者会被自己的企业撵走。
没有人会去争抢垃圾。你的创业早期越成功越富于前景,你在权力斗争中被挤掉的几率越大。往往过不了第三轮融资。多少人盯着呢。
而很多创业者恰恰缺乏权力意识和技能。企业的成功和自己的成功是两回事儿。
这么多年来,费老师文章给我的一个最大的启发或者对我一些想法的强烈印证,是费老引用别人research来佐证他的一个观点:你要想按照你的意思行事并获得成功,你得首先用经过检验的可以获取权力的方法和渠道去获取权力,而不是诉诸你喜欢的或者感觉爽的方式。而且,获取权力是有代价的,通常是不能让你坚持自我,而是要在某种程度上改变自我甚至放弃自我的。
费老行文的一个优点是对整个社会科学领域实证研究成果的信手拈来。当然,肯定是选择性应用,六经注我。这比总是信口开河和道听途说还是有底气多了。
他引用了沃顿如今在OB领域巨火的Adam Grant等人的研究说,如果一个人没有超常的才能和独特性,那种听起来很卖乖的所谓“be yourself”的教义简直对你不会有多少帮助。
要我说,be yourself这种卖乖简直就是TMD一种精神上的戕害!
我们通常缺乏contrarian thinking。老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整出来的让人貌似心生暖意的说辞莫名其妙地廉价感动。
Be yourself。做你自己!
没啥比这更扯了。
也许你即使成为最好、最优化的你,对社会也没啥价值和贡献。
见贤思齐。一个人必须使得自己对社会有贡献,对别人有价值。不能想当然地成为自甘堕落的自己,无论以如何优雅和人道的名义。
人家才能比我多的人还积极学习别人、努力成为跟自己不一样的更有能力、更有成就(当然也包括更有权力)的自己。
我狗屁不是,就想随意地、再更懒惰地出溜到最不努力、想咋任性就咋秃噜的自己。难道给我这种鼓励教义的人是要真正地帮助我吗?!别做梦了。
一个也不能少。每个人都应该受到尊重。这种说辞估计谁都不好公开站出来反对。但在人的心里,也许大多数人会问:凭啥?
有些人有权力。有些人没有。这是常态。
你可以尽情地成为你自己。
扯远了。回到组织理论。费老师在1980年代初,曾经出过一本专著Organizations and Organization Theory。从微观到宏观(两分),从完全环境决定论,到选择-调整并存,再到相对自由选择理论(三类),做了个2X3矩阵,总结和梳理了当时现存的所有组织行为学理论。言辞激烈。评判严厉。整个组织理论的花园,按其说法,残花败柳,一片凋零。缺乏严谨的理论构建,扎实的实证分析,有效的实际证据,和令人信服的研究结论。
从纯粹的概念性和理论性论述文章而言,我能想起来最为精彩的,是费老师论象征性管理。读起来心旌摇曳,如沐春风。
Pfeffer, J., 1981. Management as symbolic action: the creation and maintenance of organizational paradigm. Research in Organizational Behavior. 3. pp.1-52.
跟这篇经典相比,40年后的AMA对该话题的回顾基本上属于无病呻吟、画蛇添足。
费老师还有很多贡献,但不直接与OT有关,资不赘述。
有兴趣的,可以看他对人力资源作为可持续竞争优势的论著,对循证管理和知行错位的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