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是谁说的了,一个人如果写得好,即使他说的是错的,大家也愿意相信。同样,一个长相受人待见的明星,即使演了一个本应被非常厌弃的混蛋,也能招致大家的同情和理解。基本是一个意思。
毫无疑问,写作是很重要的。尤其是靠码字吃饭的人,当然也就包括所谓的“不发表就死定”的学者们。文笔好,有各种类型。有的严谨干净,有的活泼有趣,有的充满哲学底蕴、思辨色彩和无边的想象力,启迪思考(Simply Thought-Provoking),有的则是具有超强的画面感、渲染性和罕见的情感亲和力(Rather Emotionally Pleasing)。
学问好和文字好的学者不在少数。如果作品又同时具有思想深刻性和阅读愉悦性的话,高级而好玩,那就没几个剩下的了。Jim March,Henry Mintzberg,Jeff Pfeffer,Bill Starbuck,and Karl Weick!
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为Karl Weick做铺垫。就像麦肯锡说Dick Rumelt是战略家中的战略家,Weick则是管理学家的管理学家。请看两位管理学名家对Karl的引用与致敬:
一个组织是由正在思考的思考者所思考出来的一组思考。
An organization is a body of thought thought by thinking thinkers. Weick, 1990: 288)。
这句话太拽了!这是Mary Ann Glynn引用的Weick金句。Weick的另外一个相关术语是Enactment。这个世界是我们的Enacted存在。
Glynn, M.A., 1996. Innovative genius: A framework
for relating individual and organizational intelligence to innovation.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 21 (4), pp.1081-1111.
另外一篇,也是发在《管理学评论》:
If an organization is to learn anything, then the distribution of its memory, the accuracy of that memory, and the conditions under which that memory is treated as a constraint become crucial characteristics of organizing (Weick, 1979: 206).
Walsh, J.P. and Ungson, G.R., 1991.
Organizational memory. 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 16 (1),
pp.57-91.
惺惺相惜。Jim Walsh这篇文章1991年发表时的工作单位还是达特茅斯大学塔克商学院(Dartmouth Tuck)。而发表当年就转任密西根大学(University of Michigan),投奔Karl去了。至今坐镇密西根,尔来近三十余年矣。我1989年到德克萨斯读书的时候,Karl刚刚离开德克萨斯转战密西根,没有机会得以亲自聆教这位令人向往的学界前辈。
Karl Weick(卡尔-外客)之传奇,仿佛天外来客一般魔幻神秘。这是一个靠纯思想和文字行走江湖的大佬。明茨伯格还偶尔整些示意图,外客老师基本上全程干砍。叙事、度人、辨律、明理。在整个管理学界,如果只选一位所谓唯心主义(Idealism)-- 或者更加准确地说 -- 主观主义(Subjectivism)的代表,那么殊荣注定当属外客无疑。
从Sense Making到Sense Giving,如何解读(Interprete)现实并从中感知意义从而付诸于瞬时调整的行动,再到所谓的正念(Mindfulness)思行,游走于严谨的学者风范与圣贤大神(sage)的超度之间,卡尔的传教、授业、解惑不仅信服者众,而且似乎还颇有些许近乎诸葛孔明的妖道。仿佛在去魅求真之际,再填一层魅惑。
Karl Weick曾经引用过一个故事。一群士兵在冰天雪地的阿尔皮斯山走丢了。转来转去,回到同一个地方。于是,为了统一军心,领头的拿出来一张地图,坚定地说,照着这个地图上的路线走就一定能达到我们要去的地方。最终还真走到了。但是,后来大家发现,那个地图根本不是阿尔皮斯山的地图。
我思故我在。我想故我行。是不是有些神秘?!
当然,故事的呈现,总是Selective的。在这一点上,读外客的同时,多补充一点Herb Simon还是有用的。
Sense-making could go wrong and even become fatal。
就像外客在1993年ASQ中讲述的故事,半个世纪以前的某次山林大火,一群临时召集起来首次参与救火的年青人,面对来势远比事前想象凶猛的大火,其使命不再是如何救火而是如何保命。大家并不熟悉的队长临机决定,自己点火把眼前的一片草地在大火到来之前提前烧出一道隔离带,命令大家躺在隔离带中“辟火”。但是没有经验的队员们没人听命,每个人竟直各自逃命,企图与火赛跑。除一人成功躲进石头裂缝之间侥幸存身,其余十几位青年全部葬身火海。躺下来的队长活了下来。关键时刻,如何感知现实、营造意义并采取行动,如何进行即时判断和临机处置Improvise?
在组织中,如何构建沟通、信任和运作规程。从这个意义上讲,外客的研究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组织行为学的考量,而是与组织理论大大地相关。故事不是个人的Improvisation,而是Organizational Improvisation,一个经典的OT话题,引发了后来Mary Crossan和 Anne Minner等学者的精彩贡献。而往前捯饬,明茨伯格在80年代中期就在战略管理层面探究了所谓Improvisation的问题,战略是临机涌现、自发形成而不是事前规划、设计敲定。
单挑一项贡献,Karl Weick最为令人瞩目的成就,在于其经典专著 The Social Psychology of Organizing(1979)。
心理学在管理学中的应用,包括认知心理学的解读和应用,主要是专注于个体行为的动因和范式。
社会学对组织的解读,则专注于结构、技术和控制等组织硬件的设计和组织现象的考察。
而社会心理学恰恰置个人于动态的组织情境之中,在组织框架中来关注个体因素及其交互作用对组织的集体影响。
外客对组织的社会心理学解读则主要涉及其软件和应用(Programs and apps),并在某种程度上考察其操作系统(Operating System)。他用的是动名词Organizing,极具行动色彩。
他所关注和强调的是组织的有机灵活的一面,不断调整的过程,包括交流沟通和互动影响。他把组织想想成为一个松散相连的系统(Loosely Coupled System)。
Sense Making。意义营造或者意义构建。也许这是Karl最为在意的关键词。尤其是在面临预期之外的事件和模棱两可的模糊信息与刺激的时候,如何审时度势,咂摸滋味儿,形成基本的思路和判断(Haunch)。
组织是一个对信息和现象进行解读的机制和过程。外客与另一位OT大家Dick Daft曾经在80年代中期专文探究这一视角。
Daft, R.L. and Weick, K.E., 1984. Toward a model
of organizations as interpretation systems. 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
9(2), pp.284-295.
Karl对Ongoing Process and Action or Enaction的强调,随处可见。比如,他层撰文说,Theory本身就那么回事儿,关键的是构建理论的过程Theorizing (ASQ,1995)。
同样,在跟密西根的同事Bob Quinn的一篇文章中,他们认为,无论是Episodic Change还是Continuous Change,聚焦考察Changing比Change本身也许更有实质意义。
而且,在Sense-Making的过程中要有想象力和创新性(Imagination and Novelty),要善于应用手头的素材和力所能及的资源,比如于Organizational Improvisation的情形。
同样,Karl认为理论构建需要Disciplined Imagination。有自律自控的想象和发挥 ,循既定规律的创新(AMR,1989)。
Karl关于Sense-Making或者Making Sense in and of Organizations的著作有若干本,而且时有更新。
他的一个重要合作者是我在UT Austin的师姐,George Huber的 学生,Kathy Sutcliffe,曾经在Michigan与Karl同事,现任教于Johns Hopkins。他们还关注于Unexpected Events以及Organizational Resilience的研究。
Weick, K.E. and Sutcliffe, K.M., 2001. Managing the unexpeted.San Francisco: Jossey-Bass.
Weick, K.E. and Sutcliffe, K.M., 2011.Managing the unexpected: Resilient performance in an age of uncertainty. John Wiley & Sons.
Weick, K.E., Sutcliffe, K.M. and Obstfeld, D., 2005. Organizing and the process of sensemaking. Organization Science。16 (4), pp.409-421.
当然,Karl也有很多其它好玩的想法和大胆的说辞。比如,Culture as Strategy。Self-organizing Organization。等等。
1995年的AOM Meeting上,Karl Weick,Alan Meyer和 Mary Jo Hatch等组织了一场Jazz演奏会,配合他们举行的关于Improvisation的Symposium。1998年,Org Science专门出了这场Symposium的Special Issue.
其实,早在1977年,Karl就研究过乌特勒支的爵士乐队。
Bougon, M., Weick, K. and Binkhorst, D., 1977. Cognition in organizations: An analysis of the Utrecht Jazz Orchestra.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 pp.606-639.
该文的第一作者是我三十年前在Bryant College的同事。90年代中期,经常一起吃饭聊天。这位法国帅哥,每天中午在教授餐厅必吃自带的一大塑料饭盒的西兰花。干吃。我去应聘时,晚餐喝酒,他自己带着自己的红酒杯。把Capital Grille里学校能报销的最好的一款酒点上,好像是一款 Bordeaux。他们说,按照以往的惯例,给谁喝这个酒,我们就雇谁。
Karl所有的文章中,我读的最为深入也是印象最深的,其实是一个book chapter。这是我的决策课中的必读文章。当然,主要跟决策相关,主要是OB层面的个体分析单元,跟OT关系没那么紧。
Weick, K.E., 1983. Managerial thought in the context of action. The executive mind, pp.221-242.
这篇文章在我的《管理决策:直面真实世界》一书中,有专门介绍。兹不赘述。小结一下:
Acting thinkingly是决策者的常态。思考是副词,不是动词,必须有行动的情景(Context)。Thinking,就像try,attepmt,intend to,be anxious about。。。
没有具体的行动支撑,便没有具体的意义。不能没有行动意向和情景而干想。
不一定知行合一,但肯定是思行合一。
边想边干,边干边想。
这里,思考就是观察和营造意义。
Thinking is seldom separated from acting.
People start to act because they presume that what they are wading into will make sense.
Responsiveness does set forces in motion that had not been present before.
It is not obvious that outcomes would improve substantially by the simple addition of more thought.
沉溺于(更多的抑或过多的)思考本身通常于事无补。
Thinking well is wise;
Planning well, wiser;
Doing well, wisest and best of 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