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喜-且喜-幽喜

教育   金融财经   2024-09-16 00:40   美国  

今晚蛋交的曲目安排甚好。上半场是Scriabin的Poem of Ecstasy和陈其钢的《万年欢,为小号与乐队而作》。下半场是西贝柳斯五。

来着了!在芬兰国家歌剧院首席指挥Hannu Lintu引领下,今天蛋交的表现大气象,大手笔。

直到前几年才接触到斯克里亚宾的“狂喜之诗”。最近网上听过几遍Esa-Pekka Salonen和PO的演绎。老想现场听一次。今天感觉还是很震撼。没错,是“狂喜”!悍然。畅然。炸燃。今天蛋交的铜管极为给力。排山倒海,山崩地裂。

具体很难形容,简单滴说,亚历山大同学的这部作品,给人的感觉是“春之祭”之后,斯特拉文斯基的“火鸟”跑丢了。这,当然很魔幻。因为,很可能是出道更早的亚历山大影响了伊格尔同学,而不是相反。但亚历山大的“狂喜”已经不仅前兆Stravinsky和Prokofiev,而且独立并行于Schoenberg,立于浪漫晚期与现代的临界点,走在调性与非调性的边缘。

陈其刚的作品,很精致,很cute,张力饱满,妖娆跌宕。没有刻意地要张扬,但是尺度很大,气场通透。第一次听,很抓人,由于没有能反复听,很多巧妙的处理和具体的细节就会很难recall。但写意舒展立体,蒙太奇以天空为宏硕背景极尽夸张。小号的virtuoso呈现贯穿全曲,或直接参与,或冷眼旁观。

从落日余晖下的干面胡同梅宅(想象中可能还有那么个梅家花园),玖爷走后的一丝落寞与惆怅。转眼间,紫禁城中,类似《图兰朵》中Ping,Pang,Pong三人的皮影在大殿琉璃瓦上摇曳飞扬,行迹极度夸张。三太太何赛飞穿着滑轮鞋在天坛绕圈,帕瓦罗蒂带着爱马仕丝巾在长安街骑着加重自行车一路高歌嘹亮。窃喜。且喜。释然。得意。自己为自己上演一出自己才能看得戏。管它呢。且,出帐外且散愁情的且。

过去40年的交响乐听历,上千场音乐会,仿佛西贝柳斯几乎没有现场听过。美国中国的西贝柳斯演出频次,远非欧洲可比。上次在巨蛋看水蓝和爱乐弄西贝柳斯七,很倒胃口。铜管轻佻,和弦乐两张皮。录音上全套作品的金标准乃是John Barbirolli。

今天的芬兰指挥弄的声音太地道了!雄浑沉稳,风生水起。按说,冷峻凛然而又温润恬适的西贝柳斯不需要非跟喜连在一起。当然,即使是喜,也要喜得自然,合乎逻辑。幽然,悠然,坦然,淡然。正像他与马勒的争辩,交响曲不需要包络真实的世界,只需要活在音乐自身的逻辑里。好极!

下面是当年对陈其刚的一篇乐评:

当众窥蝶正恋花

2017-06-17 05:56 来源: 马浩教授on战略管理

《蝶恋花》,是一部非常个性化和私密性的作品,作曲家陈其刚如是说,适于家中细品,不宜厅堂展演。盖因其主旨与女人有关。大大地有关,完全彻底地有关。

其法语名称为《揭开女人的面纱》。而我思量,女人的面纱是无形的,揭不开。揭开便不是女人了。然而,我们依然可以透着面纱欣赏女人。观景看的是景致,欣赏女人看的则是情致。


而女人的情致,是变化无常、跌宕多姿的。因此,窃以为,用一个比较机械和直白的表达方式,这部作品应该叫《交响诗画:女人情致谱系》。否则,蝶恋花,而花不恋蝶,又当如何?


今晚,余隆执棒中国爱乐,在《蝶恋花》中国首演5年之后,再次将其奏响保利剧院。于是,我们有幸在大庭广众之中体验最为私密的交流。


艺术的实质,不就是把艺术家的灵魂秀给人们看么?!


这一作品的演绎需要交响乐队,2个女高音,1个京剧青衣,以及二胡,琵琶,和筝。陈其刚萃取九帧情致意境,变着法儿的欣赏女人:纯洁,羞涩,放荡,敏感(神经质),温柔,嫉妒,忧郁(多愁善感),歇斯底里,和情欲。


之所以是欣赏,而不是描述,展现,和揭示,是因为连女人的狂燥和歇斯底里也是从审美的角度来体味的。否则,女人情致谱系便成了“女人阴阳晴雨表了”。


恰恰正因是欣赏,才没有把谱系中所有情致一网打尽,比如征服欲。当然,既然是蝶恋花,而非花克蝶,作曲家能对歇斯底里大肆渲染就已经很是慷慨有加了。但不知,为什么谱系中独独缺了这一款“妩媚”。


我猜测,对于西方人来讲,他们会非常推崇作曲家对中国式“羞涩”和“温柔”的拿捏。这一点,对于熟悉本地音乐素材和表现手法的中国观众,似乎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触动。


而对“放荡”和“歇斯底里”的处理,则是中国作品中极少见的。早先印象中,陈在法国曾师从梅西安,今日细听,果不其然。“放荡”一段,怪诞夸张,而不失节律,颇似梅西安Turangalila里所描绘的肆无忌惮的愉悦忘我和醉生梦死的纵情交欢。


而“敏感”、“嫉妒”,和“忧郁”则是中外皆通,易于产生共鸣。耐人寻味的是,作曲家对“嫉妒”的处理。九个乐段中,唯这一段,只有乐队,没有人声。也是,女人嫉妒,根本就不需要诉诸任何语言。作曲家用情之真,下笔之慎,可见一斑。妙哉。


通篇而言,作品由于人声的加入而显得精彩。或挑逗,或企盼,或哀怨,或狂喊。可温润如玉,娇嫩嗔怪,亦可翻江倒海,气贯云天。


“歇斯底里”一段中“我不是你老婆!”的尖叫,的确有些煞风景。然而,虽然突兀,却也多少暴露了些许女人特有的“骠悍”。


筝,二胡,琵琶为西洋乐队注入中国元素,增添东方色彩。青衣的念白,嗯,呀,哇,则更是撩人心肺,荡气回肠。以西乐之道法,至昆腔之境界。此曲堪称典范。就音乐形式和创作技法而言,作品则更像音诗音画,空蒙,俊秀,澄澈,灵净。


然而,如果按照马勒评价柴可夫斯基交响乐作品的说法,陈其刚此曲并不怎么“交响”。从题材到技法,比较容易让人想起伯辽兹线条清晰的《幻想交响曲》,梦幻臆想,在自己营造的氛围里徘徊。


伯辽兹单恋一个女人。而此曲之诸多情致,实难由一人全面担刚。啊,多姿多彩的女人。正是:曲不交响,情致交响。


面对这样一部感人至深的伟大作品,一个不懂音乐语言的人,干脆可以在剧场中直接打呼噜,或者中途退场。


一个粗通音乐的人,也可能会觉得此曲中西之合不过是故弄玄虚,较劲矫情。


一个懂音乐担并没有机会实地经验这些情致的人,定会赞叹作曲家技法精良,单靠了声音的盛宴就能被感动。


而那些既懂音乐而又对各类情致皆有经验与体会之辈,感受到的一定是震撼和通透。


第九段,情欲,终曲。情欲,并非Lust,而是Voluptuous,沉浸在一种彻头彻尾全身心的大快活的状态(The Grandest Pleasure)。不管你是谁,什么信仰,什么德行,你感受到的是极度满足中的亢奋和愉悦。


正、清、合,爽、满、高,反正是very high。按照作曲家的提示,一个女人,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当她再没有任何恐惧,顾忌,疑虑,没有任何条件,从容地说“我要”时,这一刻应该是神圣的。


我们终于神圣地沐浴在大爱大美的情致里。


我怀疑,一个人在生命尽头萦绕心怀、难以割舍的,是否就是这样一种终极体验;是否每一个人在临终之时,都能自感真正体验过这种神圣,并为之颤抖,然后为之释然。


如果你没有烧过阿房宫,或者倒卖过原子弹,就是一个普通的人,世俗的人,我想那时你的心境应该是宁静清澈的,牵挂的不是功利是非,只有大爱大美的情致。恰如马勒《大地之歌》终曲之“永远。。。永远”式的留恋。


大地,生命,女人,情欲。至少,音乐,给了我们这样体验神圣的机会。作曲家没有使我们失望。


毕竟,蝶恋花。疑惑貌似如斯。


在这辉煌璀璨、高潮迭起的情欲终曲里,我们如约感受到了神圣。然而在这神圣的一刹那,我却不经意地楞怔于簇簇细碎的琵琶声,甚为缭绕,牵扯思绪,无法继续神圣下去。


也许,在至善至美,至真至纯的境界,我们也难以完全释怀。这到底是作曲家的暗置玄机,还是对琵琶有什么私密隐情?


其实,高潮的时候,并不一定所有的家伙事儿都上场。因此,我呼吁,当女人说“我要”的时候,请琵琶走开。


马浩on战略管理
management profess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