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 目:《回到尼采来思考主体的自主性难题》
主持人:李佳怡 黑龙江大学副教授
发言人:刘临达 中南大学副教授
评论人:张圆圆 《学习与探索》副研究员
主持人:李佳怡
由于有两位发言人临时有事,没有到会场,我们今天上午就只有一位发言人,刘临达副教授,来自中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刘教授的这个题目是《回到尼采来思考主体的自主性难题》,那么我们现在就把会场交给刘老师。
发言人:刘临达
感谢主持人,感谢大家,也感谢会务组给我一个向大家汇报的机会。关于尼采的研究,目前仍有一个最严重的问题就是,尼采哲学到底有没有主体性?因为尼采他自己经常批判主体,他说整个世界在我们面对它的时候,实际上它只是我们的解释,而整个世界它到底有没有我们所解释的那种同一性或者规律性,这是不好说的。但是我认为尼采哲学还是有主体性的,因为尼采在提到这些“解释”的时候,在说这些世界的所谓的“造型”的时候,特别是提到“主体”的时候都是特写,他不是普通的写一个词,它是把它加粗或者是斜体或者是加个符号来表示。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尼采是把他的主体性理论寓于了批判之中。
我认为尼采哲学是具有主体性维度的。因为,如果说尼采压根就没有主体性理论的话,那“超人”呢?“超人”难道是一个自动产生的事物吗?我最近在国外听到一个比喻,对我很有启发,但是我不认同。为什么?这种比喻说,推荐大家看一个动画片叫《怪物史莱克》。《怪物史莱克》里面有一个桥段,最好地诠释了尼采关于主体的问题。他说怪物史莱克用洋葱作比喻来跟一个小动物描述什么是我们。说我们就是洋葱,洋葱一层一层地剥下去之后,最后是没有内核的。动画片里,史莱克是要这个小动物打开思路。打开思路,不要太把自己固步自封。但是问题来了,如果说我们也这样理解尼采哲学,我们能认为尼采也把我们当作洋葱吗?即我们一层一层被拨开,最后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权力意志驱动我们?尼采哲学是否认为权力意志驱动着我们到这个世界,然后将自己像洋葱一样包起来又散开?如果是的话,那么这个不断的包裹又散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还是说干脆没有意义?
这可能涉及到了尼采的 eternal recurrence-永恒轮回理论。我们把自己包起来,然后到了一定的时候——“正午”或者“大年”,我们又把自己给松开了,松开了之后呢,以后又永恒轮回了,我们又把自己包起来,然后又松开了。
那问题来了,我们为什么要老去重复这个过程呢?“洋葱比喻”这一派理论又有个解释,说这就是“爱恩”,以沃尔法特教授为代表,他说这个过程的意义就是“爱恩”的驱动性。因为有“爱恩”驱动,所以我们是纯洁的。这就像尼采的“棋局”比喻所言,世界是孩子手里的“棋局”,我们就是纯洁的棋子。因为纯洁所以没有目的。因为纯洁没有目的,所以我们拆了包,包了拆,拆了包,包了拆。但是我们在这个过程当中仍是很纯洁的,世界是很美好的。
所以问题就来了,能不能这样解释?我认为不能这样解释,为什么?因为你这样解释的话,那“超人”岂不是又陷入了“虚无”?当然你按照他的解释,超人是有“爱恩”的,有“爱恩”就不虚无,那我们如果说有“爱恩”就不虚无的话,问题来了,难道说尼采的理论它是一种宗教的理论吗?
尼采理论是一种宗教性的理论吗?我们因为有一种“爱恩”的内在的属性,所以去经历一遍又一遍的永恒轮回,这样去在物质世界当中去循环吗?我觉得这个不符合我们去解读尼采的一种总体的感受。因为你这样解释的话,还难以解释一个问题:就是尼采的那种反抗性。你怎么去理解尼采哲学中的那种反抗性?我上一次参会提交的论文就是尼采和马克思抗争思想的“出希腊记”,如果说他认为世界是一种自动的,在“爱恩”的驱动之下不断的循环的话,我们反抗啥?反正我们是有“爱恩”的,那我们就怀着“爱恩”拆了包,包了拆不就完了吗?我们干嘛还要反抗呢,还要去把基督教等等的这些意识形态欺骗给他给解封掉,没必要了,反正都是“爱恩”驱动下的永恒过程嘛……所以我认为这种解释它不能够体现尼采的真正理论气质,这是第一个问题。
然后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今天要回到尼采?其实这涉及到一个现代性的深层难题。
尼采哲学有一个特别大的论述焦点,就是平等问题。现代性有一个默认的前提,认为大家在现代性中全都平等了,但实际上大家并不平等。实际上从马克思开始,主要的一个批判的矛头就是现代性,特别是宗教改革以及启蒙运动之后,社会仍是处于种种不平等的状态之中的,自由、平等、博爱并没有实现。因此,我们从不平等来切入,我们就有了理解尼采的一个非常大的动力。这是尼采哲学的重要启发。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去看马克思,去看尼采,去看关于这个世界不平等的一些讨论。当然,在关于对于不平等的解决的问题上,我觉得尼采的理论是需要修正的,因为尼采他认同了这种不平等,他之所以认同这种不平等,原因就在于他对于主体性的一些看法,他的理论作为一个结论呈现出来,就是人或者说意志的不平等,造就了世界的分化,但这个是我们从马克思主义理论出发所不认同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具有平等的价值诉求。
但是,我们要说,对尼采哲学做稍稍地一种修正,做稍稍地一种完善,他和马克思关于这个问题所呈现出的理论气质,就对我们有极大的启发。从哪个方面去修正呢?从尼采怎么去理解“兄弟”这个概念去修正。这也是尼采理论当中的一个矛盾:一方面尼采倡导超人的生成;但另一方面他又讲,我们要在“正午”的时候要去寻找“兄弟”,他讲正午,就是觉醒的时候,他讲“这是你们的时刻啊,我的兄弟们!”他为什么要讲兄弟?实际上我们要去修正尼采哲学,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他一方面讲强大,但是呢好像看起来是个体的强大,同时又有关于兄弟的联合。所以在这一点上通过“兄弟”这个概念,我们能够跟马克思进行一个勾连,能够看出尼采哲学的某种集体主义的倾向。
我之所以说尼采哲学具有某种集体主义的倾向,是因为尼采有的时候确实很强调个体的强大,个体的觉醒,但是“兄弟”概念又使尼采的理论回到了关系性的问题之中。这其实是一个大的理论背景所导致的问题。主体性难题之所以在尼采这有一个爆发,它和我们整个的理论困惑有关。为什么我们说现在应该“回到尼采”,或者我认为应该回到尼采去理解这个问题呢?因为我们通过精神分析,通过尼采哲学的很多解读,我们发现很多很隐秘的内心状态还没有被发掘出来。比方说后神学时期,我们真正地拥有了自主性的主体性吗?这个很难说。第一个挑战是韦伯提出的,韦伯说,人类进入现代之后,你以为你有了自己的主体性,但是其实并没有,其实你现在的创造力,你现在的奔头,你现在的努力的动力,它仍然来自于一种宗教意识,就是新教伦理或者说清教徒的一种精神,除去这个之外,很难说我们现在仍然有基于自身阐发出的一种对目标、对意义进行追求的一种能动力量。他举了一个例子,就是在欧洲新教教育开展得好的地方,大家都很有奔头,大家都朝着每天要有积累,每天要有新的收获,然后一生要有一个巨大的积累性的成就,这样一个目标奔走。但是在新教教育开展不好的地方,很多时候人会出现一种惰性。一个经典的例子,他举的是农业的例子,他说农场主当时为了怕下雨或者是刮风导致粮食欠收,于是想通过提高工资的办法让大家多劳动。但是他发现一个问题,农场主作为一个新教伦理清教徒精神的信奉者,想要证明自己是“选民”,于是他具有每天去积累去奋斗的动力,但是农民没有。他一旦提高工资,反而出现的情况是什么呢?情况是这些收麦子的农民不仅没有因为工资的提高而更加多地劳动,反而会减少劳动。这很有启发,因为韦伯提醒大家,不是每个人都想强大,都想成为超人。但问题是,在尼采哲学里,不走向超人,就不是“兄弟”。
这一下子警示我们一个问题:为什么一部分民众,或者说除了资本家以外的大多数民众,在进入现代性之后,他们不仅没有像资本家一样去努力挣钱,反而追求一种安稳。这是韦伯带给我们的一个启发,也是我们激活对尼采的理解的一个跳板。
20世纪后期,乔姆斯基和福柯围绕这个问题有一个世纪辩论。韦伯去世很多年之后,一直到了福柯和乔姆斯基的时候,这个问题还在被提出。乔姆斯基就认为我们人有一种基于有限的信息进行综合创造的能力,而福柯认为没有这种能力,或者说这种能力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所面对的社会限制被解除到何种程度。乔姆斯基就不认同这个,他和主持人就在辩论的时候,对福柯进行了各种的诘问,最厉害的一个诘问就是,福柯你如果说人没有这种基于自己掌握的有限信息进行创造的能力,那好福柯你是怎么成为理论家的?你是怎么成为福柯的?你是怎么提出了和别人不一样的理论的?你说你没有创造,对吧。福柯的回答非常巧妙,实际上福柯把这个问题转化成了我不能提出什么?我不能提出什么,这样一转化,很显然福柯非常好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具体的我不展开。我就举一个例子,福柯说你不要以为自己很能创造,很能发明,很能探索,我就问你们一个问题,人类把尸体进行解剖,来探寻死亡的奥秘,就这么一个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要以四五千年的医学为支撑?这个例子非常有说服力,为什么呢?难道古人没有刀吗?古人也有刀,但是为什么四五千年的古人他想不到去把这个尸体刨开,来研究一下这个人死亡以及死亡之后的各种情况呢。实际上,福柯厉害就厉害在这,为什么呢?因为有限制,你的各种的社会的、时代的加诸于你的限制,导致你根本在自己的脑子里都不肯让这个想法出现在你的脑子里,或者说这个想法但凡在你的脑子里有所抬头,你自己就会把它扼杀掉——我怎么能这么想?我怎么能对尸体做这种事情?人的尸体是具有神性的——古人对待尸体具有宗教气息浓厚的看法。
那么问题来了,福柯他不能提出什么,福柯他不能发现什么,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也就是说,我们说福柯与乔姆斯基打了个平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主体性问题还没有解决。福柯强调限制,我们有限制我们就不能提出各种东西。
通过这一切的回顾,我们现在进入尼采哲学会非常的方便,因为尼采关于这个问题主要有以下的几个关键的论点:第一个就是,尼采认为,因为主体性很脆弱,所以这是一个需要我们守护的东西,是需要我们去保护的一个东西。这种保护体现在哪?体现在他关于“上帝之死”的一些论述。尼采认为,人面对上帝之死,他的体会是不一样的,有的人他的主体性非常的敏感,非常强大,那么他就能够抓住“上帝之死”所提供的这个机遇,用自己基于自身出发所提出的意义来填补这个“上帝之死”的时代所提供给他的意识形态的空位。也就是说,曾经我们的主体性的至高位置被一个东西占据,叫做上帝。那么现在上帝死了,敏锐的主体能够对此进行积极的反应,用自己提出的意义来填充上帝离去所空出的这个空位,然后对自己进行一个思维的体系化构造或者进行思维的一系列的反思。但是有的人他不能,有的人他甚至会出现一个什么情况,他不断地去用一些病急乱投医式的想法去填充这个空位。
比方说《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当中,尼采描写查拉图斯特拉下山——下山的时候,实际上我们现在来看的话,查拉图斯特拉是去寻找“兄弟”,因为他不管是在这个市镇还是在哪,他都是在去找跟他一样的人。后来没找到,于是又提出了骆驼、狮子、孩子这样的阶段。更关键的在于他下山这一路他都遇到什么人:遇到了一种人,他很固执地要去填充“上帝之死”留下的这个空位,这个人是一个老者,这个老者他怎么填充呢?他说上帝死了,但是我现在有新的上帝,我的新的上帝就是歌唱、哭笑和叽叽咕咕,我每天用歌唱、哭笑和叽叽咕咕来赞美我的上帝,这就暗示着什么?有一种人他是非常固执的,虽然我曾经相信的那个理想或者我曾经相信的那个至高的存在没有了,但是我不希望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于是,我就自己去创造一些虽然不可靠的概念,但是我愿意相信这个概念,哪怕这个概念不可靠,也要让它去填补“上帝之死”留下的那个空位。这个可以说尼采是很深刻的反思。也就是说第一点就是大家对于上帝之死的体悟不一样,反应不一样,造成了主体性建构的结果不一样。
所以,我们能够得到的启发是什么呢?我们要坚强,我们不要随意地让出我们关于最高理想的一种认同,我们要谨慎地像尼采说的学会看、学会思、学会想,学会写。然后,在此基础之上来提出真正基于自己的自主性所达成的一种认同。
第二点,尼采特别强调身体,当然他不用“身体”这个词,但是他有一个词特别的关键,基本上能够等同于他所强调的这个概念,德语这个词应该翻译为“大地”而不是“地球”。不翻译成“地球”,如果翻译成“地球”的话,你会发现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比方说尼采说,有些人他们很弱,他们的“地球”是萎靡不振的,这个就翻译不通了,地球既是他的地球,也是我的地球,怎么就他们的地球是萎靡不振的,所以只能翻译成“大地”,而且这个大地它基本上指的就是物质基底。他们很弱,所以他们的物质基底是萎靡不振的,这就说得通了。所以尼采基于“大地”,然后说我们要忠实于大地,然后,他提出了一系列的关于存在的建议,这其中的很重要的一个建议是什么,就是身体。
尼采在他的自传《瞧,这个人!》里面好像非常通俗地讲了怎么生活,这一段有的时候不被重视,但是我很重视,为什么?我觉得他不是在胡说八道,有的人认为尼采在写自传的时候已经基本上疯了,但是我认为他不仅没疯,而且恰恰是最清醒的时候。为什么这么说呢?病痛折磨着尼采,这让尼采更体会身体对于存在的支撑性,我只有身体好,我才能够可靠地基于自身提出意义。比方说,尼采说要注意吃,要吃哪个地方的料理,哪个地方的食物,要注意不喝酒,要不喝咖啡,至少少喝。还要注意保证睡眠,尼采说他睡眠好的时候,经常在山上走七八个小时都不觉得累,人们看见他哈哈大笑。所以吃喝睡,极度重要。然后呢,尼采说,只有身体状态好的时候,你才能够提出你的意义,为什么?
他说,我们首先观察查拉图斯拉的时候,要注意一点,就是“伟大的健康”,他用的是“伟大的健康”,实际上我们对应着他关于身体关于吃、喝、睡的理解,我们就知道了,查拉图斯特拉在山上10年就是吃好喝好睡好,然后带着他的意义来下降。那么,再进一步讲,他实际上是在挑战柏拉图的传统。柏拉图的传统是什么呢?意义可以脱离身体而提出,像苏格拉底他当年去参加宴会,人家都吃到一半了他才去,但是呢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他也没吃几口,晚上也没睡觉,第二天就去了那个学园里面,到了傍晚才开始休息,也就是一天一夜没吃没睡。但是苏格拉底仍然能提出自己的意义。所以尼采实际上要挑战这种不注意身体的意义理论。我们由此还能够进入马克思,为什么?因为马克思也强调这个,马克思也强调人必须首先要衣食住行,然后才能创造其他。所以,我们认为尼采哲学的这个观点非常有意义,为什么?因为这反而能够证明尼采哲学是有主体性维度的,为什么?因为身体和意义是异质性的,身体是物理的,意义是精神的,物理的和精神的如何贯通?尼采认为强大的伟大的健康能够接近意义,实际上这是通过异质性来阐述意义。这绝对是主体性的一个理论,否则的话,没有主体性。
如何能在异质性当中提出意义呢?这就是我的发言的最后一个关键点。就是什么呢,我们对主体性绝对不能悲观,在我们的文化当中这种悲观可能比较少,但是在西方、在宗教氛围浓厚的地方,这种悲观主义流行。这也是为什么尼采这么激烈地批判基督教,因为基督教它有一种对人的主体性进行弱化的趋势,在他们那儿,有很多反对主体性的自主性的理论,比方说,有人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就认为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对的,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强调反抗,这和他一生的个人经历有关,不强调反抗。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他的小说当中怎么描写“上帝之死”呢?他说“上帝之死”的前夜,本丢·彼拉多来到了关押上帝的这个牢房里面。在这个时候,上帝实际上获得了一个发挥主体性的时机,他可以打本丢·彼拉多——判他死刑的总督,对吧,他也可以挟持他逃走,他还可以不理他,展示一种高傲。结果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上帝怎么选择呢?上帝轻轻地亲吻了本丢·彼拉多。尼采晚年也看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他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叔本华之后最有意思的理论家,但是可惜尼采已经到了生命的后期了,没有继续进行阐发。我相信如果尼采能够继续阐发的话,他一定是激烈批判的,他一定是像批判基督教一样激烈批判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因为这代表了一种完全不反抗的消极的态度,这种态度在尼采的理论当中也有相关的论述,叫做mediocrity。警示我们不要成为平庸之人。不要成为A man of mediocrity,这种人他不反抗,有饭吃就行。尼采是激烈反对这种人的,所以,我们不要亲吻本丢·彼拉多,要勇敢地打倒他,勇敢地把这个判我死刑的人给打倒,然后完成“正午”的新的创造,这是我的发言,感谢大家。
主持人:李佳怡
谢谢刘临达教授的精彩发言。我们下面有请本场的评论人,来自《学习与探索》的张圆圆研究员进行点评。
评论人:张圆圆
大家好,感谢刘老师,感谢主持人。刚才刘老师做了关于他回到尼采来思考主体性的主题的一个发言,可以说,对尼采哲学的研究,是西方哲学的一个经典议题,同时它也是一个历久弥新的议题。如何在前人的基础上推进对尼采哲学的思考?我想刚才刘老师的发言为我们解答了这一个问题,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我来先说一下这个研究的议题的学术价值。刚才刘老师的发言是回到尼采来思考主体性的一个难题,对这个主体性问题的研究,可以深化我们对尼采哲学的理解。主体性问题在尼采哲学当中占据了一个核心地位,它关涉到尼采对传统形而上学、道德观念以及人类存在方式的一个深刻反思。通过对尼采这一主体性难题的研究,我们可以更加清晰地把握尼采哲学的内在逻辑和独特的视角。其次,涉及权力意志与主体性的关系问题。尼采将“权力意志”视为生命的本质和驱动力,并且认为,主体性是权力意志的一种表现形式,这种看法挑战了传统哲学当中有关理性主体和自我意识的观念,为反思理性主体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最后,刚才刘老师的研究,体现了一种形而上学的批判与超越。尼采对形而上学的批判,不仅是对传统哲学的一个解构,同时也更是对人类思维方式和认知模式的一个深刻反思。在我看来,通过对这个主体性难题的研究,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尼采是如何超越形而上学、探索新的哲学路径的。
第二,在我看来,对尼采的主体性难题的研究,对我们研究现代哲学也具有重要的影响。可以说,从后现代哲学的兴起来看,尼采的主体性思想对后现代哲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后现代主义哲学家们往往都借鉴尼采的观点,对现代主体性和理性主义进行批判,强调多元性、相对性和不确定性。从存在主义和现象学这个角度来看,尼采哲学思想也为存在主义和现象学等哲学流派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启示。比如说萨特的存在主义深受尼采的影响,强调人的自由选择和责任。那么从伦理学和文化学批判的意义来看,这一研究主题依然有重要的意义。我们来看一下,从道德谱系的重新评估来看,尼采通过对主体性难题的独特研究,对传统的道德观念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和重新的评估。从文化批判的深化层面来看,尼采的哲学思想它还涉及到对西方现代文化的深刻批判,这个研究同时还有跨学科研究的价值,比如说这个心理学与神经学方面,还有这个社会学与政治学方面,等等。综上所述,在我看来,对尼采的主体性难题的研究的意义是多方面的,它不仅有助于我们深入理解尼采的哲学思想,理解尼采哲学的内在逻辑和独特视角,还对现代哲学、伦理学,还有文化批判以及跨学科研究领域都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我们再来看刚才刘老师的发言。刘老师刚才首先提到了对尼采哲学有没有自主性的同一性规律的问题,他还提到了如何理解尼采的超人、自由意志。他的这种问题意识表现出了对经典的哲学问题的学术创新的理念。刚才刘老师还提到了,我们今天为什么要重新回到尼采,对尼采的研究可以说是非常有价值的,那么我想这种价值主要表现为一种时代价值。刘老师他把对尼采的研究与当代大家关注的现代性问题结合起来,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学者的担当和使命,这是让人佩服的。刚才刘老师的发言中,他还提到了研究当中的几个关键性问题,比如说这个“上帝之死”的问题,他提出了由于人们对“上帝之死”体悟的不同,构建了不同的主体。他还提到了尼采强调了身体的意义,尼采讲了应该如何去生活,身体对存在意义的支撑性的作用,强调“伟大的健康”的意义,等等。然后,刘老师强调这些是尼采哲学对柏拉图的传统思想的一个挑战。总之,我觉得尼采哲学非常有价值的部分还体现在,他强调了“伟大的健康”,这就更加突出了对主体性研究的意义。
结合刘老师的发言,我翻了一下论文,看了一下这个论文集,总的来说,刘老师的这篇文章写得非常深刻,具有很强的学术价值和时代性。这篇文章的内容比较详实,观点非常鲜明,逻辑性很强。文章的主体部分一共分为4个部分,第一个部分他提到了主体在现代环境中的自主与否,其中提到的几个关键性问题,然后这几个关键性问题我觉得都是大家可以在会后认真读一下的。在第二部分,刘老师还谈到了,回到尼采来理解这个主体性的难题,都是围绕文章的主题来展开的。然后,第三部分,刘老师还谈到了一个回到尼采来理解主体性解放的一个力量,是不是?其中他有很多重要的观点,比如说他提到了基于这一分析,我们首先能理解为什么尼采会有时候会有一种近乎俗气的方式来强调身体的力量。是不是啊,首先比如说他提到了营养的问题,还有气候的问题?然后,他还在文章的第三部分当中提到了尼采与柏拉图的对比,我们能够看出尼采他阐述了这个一种牢牢根基于身体的主体性,这些都是围绕着文章主题进行全面的阐述。那么这个在文章的引论和总结中,刘老师他总结了自己的观点,把自己的一些重要观点列出来了。比如说,他提到了主体性难题,在近代以来仍然是一个非常棘手的话题,这也是他研究主题的重要的意义所在。尽管许多理论家早已将目光转投他处,但是回到尼采的主体性难题来,依然有现实意义和学术价值。建议我们可以在会后重新回到刘老师的发言,回顾一下刘老师的这个发言,然后再翻阅一下他这个文章,来仔细地研究一下,深刻地领会一下他的文章的思想,谢谢!
发言人:刘临达
您把我说的太好了,您多批评。
评论人:张圆圆
我主要是学习。
发言人:刘临达
不敢,不敢,不敢。
主持人:李佳怡
感谢张圆圆研究员的这个点评!那我们其实还有时间,在座的青年学者可以向刘老师讨教一下,因为我刚才也在翻阅,也在看,刘老师的个人经历是非常丰富的,有在美国读书的硕士的经历,应该做的也是围绕西方的哲学,法兰克福学派。我还看到了一个简报,刘老师作为北京大学优秀的毕业生分享了一段话,我也分享给各位在座的学者,大家向他讨教,他说每一次外出参与学术活动,都是学术界对自己的检验,争取每次参与活动都能够给自己带来新的文章或新的视角。我想,这也是给我们年轻的学者提供了这样的一个方法,提供了一个机会,大家多多和刘老师讨论。
讨论人:王贵宇
刘老师好,我有这么几个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老师您去年讲的齐泽克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在您刚才的阐述中,您说尼采认为新教是比较具有进取精神的。在尼采论述中,他认为自己老家新教地区经常下雨,气候也不好,容易让人堕落。而他后来去疗养的那种意大利的地区,他是比较喜欢的,但是意大利是一个传统的天主教地区,这是否意味着在宗教的问题上,他与马克斯.韦伯走向了对立面?
还有,老师这里提到了一个对韦伯的批判,韦伯认为能给农业工作者开更多的工资,能让他们更加赚钱,这样在整个农业的自我的运行逻辑中,它就是不合理的,因为农业的发展它与工业的生产是有着不同的运行环境,在这里,可能是韦伯理解的一个错误的方面。而后面老师您谈到查拉图斯特拉下山的过程,我看到有些理解说查拉图斯特拉尚不是超人,所以说他要下山,希望去把自己的东西传给其他人,然后去发现超人。我在阅读经典的过程中,经常发现的是尼采并不是说想要杀了上帝,而是说怜悯基督耶稣,因为耶稣本人是具有非常强的救世主的观念,他对耶稣的评价是一种怜悯,而对于基督教的评价是极绝对负面的一种批评。查拉图斯特拉寻找超人,在上帝死了之后,由他来替代上帝的位置,去给予别人关怀,是不是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亲吻比拉多,我通过展示我对你的宽恕,一个作为上位者的强者对弱者的关注,来展现我自己的能力和实力?
最后的一个问题,就是说能不能谈到人所立足于的大地,它是否与早期谢林的自然哲学思想具有一种理论对话的可能?
发言人:刘临达
首先关于尼采对宗教的看法。我觉得,尼采自己没有去区分新教和天主教,所以他生活的那个地方,下雨与否,气候好不好,他觉得意大利气候好、生活舒服等经验的主观感受,与他对这个地方文化的认同,可能不是一回事。我的想法是,尼采并没有仔细区分新教、天主教、东正教,他认为都是一个大类,都是基督宗教。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不管是新教还是传统天主教,它都有最大的一个精神模型,就是我要获得承认:在传统天主教当中,你要证明自己是个好人,死后可以得到垂青,救赎进天国。而在新教当中,你要证明自己是选民,这个是天定的,尽管如此,但是这些教徒他自发地产生了一个动力,虽然是天定的,但是我自己去证明我就是选民。但是不管你是怎么一个态度,最后都倒向了一个问题——我希望得到彼岸的认可。霍耐特的“为承认而斗争”是同样的意思,而真正的强者,尼采说,辩证的是留给弱者的,强者都直接实施的,所以我都不辩证了,我更不去追求承认了,如果是为了追求承认的话,我就要实施辩证的策略。其实,承认理论要追寻到黑格尔的主奴辩证法。奴隶之所以能够保命,是因为他放弃了自己去获得承认的机会,所以得以让奴隶主给他一条小命,他每天劳动的成果交给奴隶主,奴隶主消费掉,他就得到承认了,这是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是关于工资的问题。我觉得韦伯的理解肯定是有偏差的。能不能说所有新教开展的不好的地方都没有动力呢?是不能的,但是我认为韦伯是第一个去挑战这个问题的。在启蒙运动、资产阶级革命等这些运动之后,大家对于各种传统的限制好像都已经不屑一顾了,把所有的传统、所有限制的东西都给去除掉了,最后如托克维尔所讲的那样,这就成了一种新的宗教。大家都是像宣扬宗教一样去宣扬启蒙,大家都相信自己的理性和潜能,于是最后造成了这样一个惨剧:“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大能力,“我”的主体性其实不足以支撑我去建立一个秩序很完善的社会。所以整个后现代主义思潮又开始否定主体性。福柯是最典型的,福柯与乔姆斯基展开辩论,他特别反对乔姆斯基想要通过承认某种人的属性来建构一个能够扩展人能力的秩序。我讲韦伯只能说他是第一个去挑战这个问题的,但是他肯定是有局限性的。除了新教开展的好的地方,还有很多地方仍具有特别强的主动创造性。以中国为例,我们虽然不是新教国家,但是咱们的中国梦动力很足。所以并不是说只有在新教开展得好的地方才有动力,在其他的地方,人们同样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奋发图强。
虽然韦伯有局限,但是韦伯只是批判这个问题的冰山一角,顺着他的思路,我们会想是不是每一次或者每一个阶段都需要自己给自己安上一个需要热火朝天的理由?在我们的文化看来,没问题,因为我们的文化是一种讲究辩证法的文化,辩证法本来就是有阶段性的,一切以时间、地点条件为转移。但是从主体性问题来讲,这个问题就麻烦了。尼采思想给存在主义哲学开辟了一个空间,像萨特所说的那样,我今天是狗熊,但是我明天可能是英雄,但是万一后天又是狗熊呢?或者我们反过来推,我们是幸运的,但是看世界其他地区,特别是欧洲人,我们会很棘手,他们没有这样一个宏观的领导,他们怎么办?欧洲人把命运交给了一种神秘的力量。
第三个问题是关于查拉图斯特拉下山的问题。查拉图斯特拉在下山的时候是不是超人,有待商榷,或者说查拉图斯拉至少是一个面对上帝之死能够觉醒、正在成为超人的人,这就涉及到应该对“超人”怎么理解的问题。“超人”他不是要从我这出来到上面的那个人。我还没有达到超人的维度,但是我确实比一般人要高级,你这样理解,到后面还有superman,其实我觉得更形象一点,我从普通的人上面行走,我在上面一个档次中行走,查拉图斯特拉就是superman,他能够体会到跟他还没有超过他的一些局限性。查拉图斯拉从山上走下来之后,经过了10年的修炼,他想明白了一些事,他开始下降。下降,一般翻译成undergoing,但是undergoing和普通的语义当中那种堕落,到社会下面去自残,这是两回事。undergoing更像是一种修行,更像是把我放诸于世界的粗糙性和矛盾性之中,进行体验以升华自己的一种行为。尼采说,不要怕痛苦,所有的痛苦没有打倒你,没有打倒你,它就能让你变得更强。
最后涉及到刚才同学说的问题,你怎么去理解尼采所理解的上帝?实际上我认为尼采是不认同上帝的,我在他关于上帝的论述当中更多的体会到的是一种力量。按照叶秀山先生的说法,尼采最后指向的是一种“主主关系”’,他并不太讲究怜悯,他希望你也强,我也强。可以去参考他关于爱和友谊的论述,他说爱是一种占有,是一方与另一方之间的不平衡,所以不平衡导致一方想紧紧地去捆住另一方,但是实际上他讲最后“友谊”能够超越“爱”,友谊就是主主关系。
主持人:李佳怡
好的,我们这一场经过充分的讨论,我们每个人收获都挺大。感谢刘老师的精彩发言,也感谢张老师的精彩点评,感谢每一位参与讨论的同学。
(西南大学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所 供稿)
总编辑 | 黄其洪
执行编辑 | 袁雄
文字整理 | 黑龙江大学会务组志愿者
文字校对 | 黑龙江大学会务组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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