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 目:《论现代大众对美好生活的影响
—西方马克思主义视域下的反思与批判》
主持人:蒋志红 西南大学副教授
发言人:于佳鑫 山东大学博士研究生
评论人:刘临达 中南大学副教授
主持人:蒋志红
下面请山东大学博士研究生于佳鑫老师发言!
发言人:于佳鑫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大家下午好,我是来自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的于佳鑫,我的论文题目是《论现代大众文化对美好生活的影响——西方马克思主义视域下的反思与批判》。本文试图通过现代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家,对当下西方社会大众文化呼吸,说明在摆脱了以人民为中心为实践原则,逻辑理论和价值导向的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如果要实现现代西方社会中文化领域内所影响和深刻塑造的个人和社会理想,美好生活这中间存在着怎样的困境以及不可能的原因是什么?我讨论的重点问题是在当前西方大众文化之下,作为物质工具和中介形式的现代技术和文化工业,如何成为现代西方政治效用和国家机器对大众的规训控制和组织动员的力量。
本文主要选取本雅明的《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对“现代艺术”论题、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的《启蒙辩证法》对“文化工业”论题、阿尔都塞的《论再生产》对“意识形态国家机器”论题的剖析和批判,来呈现这一理论意图。
本文主要分为三大部分:一是本雅明那里作为现代艺术的大众文化有关社会政治层面的批判;二是霍克海默、阿多诺作为文化工业的大众文化有关的经济-政治层面的批判;三是阿尔都塞作为意识形态的国家机器组成部分的大众文化的批判。
在第一部分,通过对广泛流传的近现代艺术品的机械复制技术和传统艺术的对比性分析,本雅明指出前者的核心特征为可展示性,又深入地挖掘了背后的掌控者,社会性意义以及对生活的影响塑造的作用,形象生动地呈现了现代艺术所独有的社会性、政治性内涵。首先通过观赏者和艺术品的关系的改变,本雅明发掘出人的社会性欲求的古今变化,他看到了艺术复制品的感知关系的背后艺术作为物而被接近和占有。因而这种感知、鉴赏活动隐含着物与物欲紧密交叉、现实与大众、大众与现实相互对应的这种强烈的物化趋势和因素,而这种非理性的物欲和强烈的占有欲则影射出个体自由被损害的境况。
其次,在进一步探究机械复制艺术的新特点时,它区分了在内容实质和主导价值方面存在着历史性区别的传统艺术,就是膜拜价值占主导地位和现代艺术展示价值占主导地位。在机械复制时代,现代艺术的快速发展,使得展示价值越来越取代膜拜价值。艺术品对大众的可展示性和大众反过来集体对前者的消遣是占有性,让现代艺术品具有了全新的社会性功能和主导价值,蕴含着深刻的社会政治性内涵。而这种根本的逻辑就在于作为物的复制品的可展示性越发地强化了艺术鉴赏者的物欲。
再次,理论上可以无限复制的技术,还给大众制造了一个技术化和机械化的活动环境。经济和政治活动就可以凭借这些技术和环境产生出连接普罗大众的可展示性的价值宣传功能。笔者认为,通过电脑、手机移动端的视频直播,观看政治军事活动和进行购物消费活动的当代公众所涉及的政治和经济活动越来越广泛、及时、深度地体验着自身的公共性。这些公众既是市场活动中的消费者,也是政治活动中的选举人观察者。这恰如黑格尔所言,按前者而论,他是市民,按后者而论,他是公民。现代人身兼市场领域的市民和国家领域的公民这种双重的身份和责任。
因此本雅明敏锐地发现了现代的机械复制技术,将现代大众组织进社会的普遍性的这一过程的独特方式,也就是通过现代社会中经济和政治活动完成的方式。就像他在原文中所说的,我们的小酒馆和都市街道,我们的办公室和配备家具的卧室,我们的铁路车站和我们的工厂企业看起来完全囚禁了我们,电影深入到了这个世界中,并用1/10秒的甘油炸药炸毁了牢笼般的世界,以致我们现在深入到它四处散落的废墟间,泰然进行冒险的旅行。当然这里的冒险的旅行,指的是现代社会中的经济和政治活动。
最后笔者认为,很重要的一点是,本雅明从经济基础、上层建筑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视角分析艺术问题的历史性转变,以及从统治阶级和力量对艺术的主导的分析视角切入既说明本雅明的问题意识和批判,目的本身就是社会政治性的,更提醒我们他对艺术和大众文化的分析,从逻辑上进一步引向意识形态问题的分析和批判。以本雅明及对法西斯主义主导的大众政治运动的分析为例,他认为政治力量主导的大众运动对艺术的影响结果,是形成了一种美学政治,这可以说明本雅明眼中的现代艺术,正是阿尔都塞所谓的意识形态的国家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
在第二大部分中,笔者试图说明:首先,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在文化工业和大众文化视域中对现代艺术的特征本质的分析某种意义上深化细化了本雅明对现代艺术与市场关系的论题,对现代艺术大规模复制的技术基础的剖析,扩展为大规模生产消费的产业模式的分析,这意味着现代艺术及其活动作品作为工业文化工业的附属物,乃是现代市场秩序整体的组成部分。在其中,艺术成为规训和控制大众的行动、思维和情趣的工具,也即对大众的所谓欺骗和操控。套用鲍德里亚的观点:“这不过是一种自由和平等的幻觉”。
其次,关键之处在于文化工业对于大众的欺骗,进一步影响了其对大众的思想控制和政治统治。霍克海默和阿多诺认为,技术时代的大众文化,成为了一种新的统治形式,它的商品化和齐一化特征消解了艺术的创造性和个性,同时它的消遣娱乐特征又消解了人们对现实的不满和内在的超越维度。因而,虽然现代人看似是生活在一个文化民主的时代,大众文化在表面上也并不具有强制性,但其实大众文化对人的操纵和统治更为深入,因为这种影响是单向的,甚至是强制的。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就举了一个例子,广播变成了领袖的话筒,领袖的声音通过大街上的喇叭传播出来,就像三人的吼吼叫一样,引起了极度恐慌,现代宣传机构也没什么两样,所有听众都无法把握其中的真正意义,而领袖的演说也不过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制造演说者的语言和虚假的指令就是广播的内在取向,于是推荐便变成了命令,正是借用了这种强制,大众文化把统治阶级的意志强行输出,人们只能被动地接受个人力量,很难有能力去影响文化的生产和传播。
第三,结合本雅明和霍克海默阿多诺的论述,可以发现技术时代的大众文化作为一种新的统治形式,根本上是现实性的政治力量和国家机器借助技术和产业对大众的规训、控制和组织动员,工业化文化的全部实质与自由时代不同,工业化的文化可以像民族文化一样对资本主义制度发泄愤怒,但不能从根本上威胁资本主义制度,这就是工业文化的全部实质。马丁▪杰伊认为有的艺术也不简单的是虚假意识或意识形态,阿多诺认为一种辩证的或内在的艺术批评是认真对待这个原则的,即它不是不真实的意识形态本身,而是与现实相对应的主张。质言之,统治阶级正是借助艺术的名义向大众灌输自己的意识形态,以达到自上而下整合它的消费者的目的。在此可以看出就对大众文化的批判而言,无论是本雅明的技术批判的路径,还是霍克海默阿多诺的工业批判的路径,最终在逻辑上都指向由市场社会向政治国家的历史性批判的转变。霍克海默和阿多诺从文化工业的论题和视角做出的分析,同样可以引向对阿尔都塞意义上的意识形态的国家机器的分析和批判。
在第三大部分,笔者认为,虽然阿尔都塞在《论再生产》中并未如本雅明和霍克海默阿多诺那样具体分析大众文化或现代艺术的特质和作用,但他在对意识形态的传播机器和文化机器的简要分析中可以说明,他同样重视现代政治力量,利用现代技术引导大众灌输思想价值,实施政治统治的现象。在这里,阿尔都塞和本雅明、霍克海默、阿多诺一样分享了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共同预设,也就是看似私人拥有和自由运作的文化传媒教育机构,在阶级性质上与国家机构一样,使资产阶级掌控和垄断这些机构,因而他们都将对大众文化和相应的传播系统的批判指向对政治性上层建筑的批判。
在《论再生产》中,阿尔都塞指出:“国家的意识形态是与掌握政权的那个(或那些)阶级的根本利益相适合的。掌握政权的阶级的政治,以及国家的意识形态(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它们的目标都是统治阶级对被剥削阶级进行剥削的条件,首先是保障那种剥削得以发生的生产关系的再生产,因为在我们讨论的阶级社会形态中,生产关系就是剥削关系。”可以说,阿尔都塞的这一观点在某种意义上为本雅明、霍克海默和阿多诺所提出的为何现代艺术失去了自身的审美自主性提供一种独特的解释,现代艺术和大众文化都在一种祛魅的现代世界中成为平庸虚无的价值体系的某种附庸。因而,对大众文化由现代艺术、文化工业转向意识形态的国家机器领域的分析,由文化批判、经济批判转向政治批判时,我们发现了马克思主义对现代性政治活动的特殊形式,即无产阶级斗争的重视。“在诸意识形态的国家机器中展开阶级斗争既有可能又很重要,而且能走得很远,因为战士和群众正是首先在意识形态的国家机器中获得自己的政治经验,然后再把它‘贯彻到底’的。人们正是在意识形态中获得对自己利益的意识,并将自己的阶级斗争进行到底的——马克思这么说并非出于偶然。”也即是说,现代大众文化在本质上乃是资本主义政治力量和国家机器的意识形态工具,这既说明现代大众文化是阿尔都塞所说的的意识形态的国家机器的特定部分,也说明“美好生活”理想由此沦为现代资本主义的国家机器引导和奴役人的特定意识形态工具。这就是我的分享,请各位老师同学多多批评指正,谢谢。
主持人:蒋志红
感谢于同学的分享,下面我们有请中南大学刘临达副教授点评!
评论人:刘临达
佳鑫同学现在给我们呈现的这样一个阐述,他最大的一个优点是他找得很准,他找了本雅明、霍克海默、阿多诺还有阿尔都塞,这几个人的文本放在一起,没问题,而且能够形成一个串联,本雅明讲的技术的复制化,阿尔都塞讲的意识形态无历史、关注文化,阿多诺、霍克海默讲文化工业,这个文章能形成一个领域,这是第一个优点。
第二个优点刚才我还想提佳鑫自己就提了文章还有很大的潜力,包括鲍德里亚都可以纳入进来,进行扩充,因为实际上他在这里面谈到一些问题,涉及到了这样一个焦点,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到底是个真实的世界,还是一个人造或者是用鲍德里亚的话讲,一个符码对我们进行笼罩的世界。
我先采访一下大家,你们看过《黑客帝国》吗?基本都看过。你只要能够突破符码的统治,你是可能会发现这个世界完全由你进行运转的某些空间的某些可能性的,所以你只要能够超出符码的统治,你的能力是无限的,包括躲子弹的特异功能。你可以想象这样一个细节,当时《黑客帝国》里面一个完全依附于符码体系的女的,特别有资本强势的形象的。她遇见Neo的时候,跟Neo提了个要求,想去亲吻一下Neo。因为整个符码世界的生存状态全都是假的,你吃的牛排不是真实的牛排,只是你通过符码的体系解码出我面前的东西是个牛排,实际上可能是一碗猪食,一切都是假的,而Neo是超脱于符码世界之外的一个反抗者,他是真的。所以那个女说她想亲吻一下Neo,她有一种非常释放自己的感觉。很多年来,她可能不曾再体会过的一种和真物之间的感觉,跟世界的真实性之间互动的那种感觉。所以我们再来看这篇文章,本雅明说了我们天天在这看这些机械,都是复制出来的,它缺乏了那种世界的真实性给我们带来的冲击感。
优点说完了,我说几个缺点。首先,文章有些地方还没有说透,比方说在讨论“物”的时候,提了几句就没了,实际上这是很深刻的一个地方。物在理论上的含义特别需要我们去区分,当我说物的时候,我指的是什么?我指的是刚才我说的这种世界的真实性的那种东西,还是指的是我面对的这个世界的呈现给我的现状的那个东西,这是两个东西,前者就是真正的东西。
卢卡奇有一个非常好的解释,我们面对这个东西,我只要能够看穿某些突破某些视觉或者是思维的障碍,我就能够真的去把握这个东西的真实性。但是马克思在用“物”概念的时候他指是什么呢?马克思讲的“物”就是物象化,他讲的是资本主义世界,他想强调的是,我透过了物象化,透过了《资本论》或者透过了各种理论的滤镜之后,我看到了这个世界呈现给我的那种状态。但是,我看到的还是一个物,还是一个物象,马克思就没有继续说了。也就是说,马克思很谨慎,我看到的世界的钢筋水泥或者我看到的养鸡场养的鸡,通过《资本论》,通过各种理论,就认识到了养鸡场养的鸡的属性,但是你如果进一步追问的话,它实际上包含的意思是我没有认识到真正的鸡,我认识到的是养鸡场的属性的鸡,所以马克思其实对我们有个更大的号召,哪儿是真的?树种在山上,我透过各种东西认识到这个树,但是这个树是林木盗窃法所规定的那个树,我透过了林木盗窃法仍然认识到的是一个资本家种在山上的树,真的树在哪儿呢?
按照这个思维来看的话,我看到了艺术品真正的有冲击力的光晕,但是艺术品它是真正的真实性的那一部分吗?还是说它是人造的那一部分,所以涉及到一个更深刻的问题,我们人与物如何能够互动出美好,如何能够互动出美学上的良性,所以我觉得是佳鑫需要进一步去升华的东西。而且美好生活如果加进去,你得定义,不然很容易引起一些争议。如果你要写“美好生活”,实际上你在哲学范围内去写肯定不能用这个词,你可能更恰当的就是现在大众文化中的政治美学争论或者日常生活美学。我觉得可以往政治美学靠,美好生活就不要用了,要结合专门写一个政策性的文章,我觉得还是很优秀的。
讨论人:缪 辰
我会有两个想请教的地方,第一个是“大众文化”这个词,这个概念应该怎么定义?如果它是大众乐于接受的文化,为什么这些国家机器他们就能够创造出让大众乐于接受的文化?如果仅仅是把它定义为可复制和可占有的文化,似乎也是不够的。可能这就是我的第二个方面的问题:与大众文化并列或者是对应的那种精英文化,现在还是存在或者有某种地位的吗?显然它们应该不能直接用可不可机械复制来区分,包括詹明信他们也会觉得即使是可机械复制的这种类似电影的作品中,也会有的是大众文化,而有的可以被归于精英文化。所以这是以上是我的两个问题,一个是它本身的概念,一个是和它对立的概念,以及它们怎么被创造出来?谢谢。
发言人:于佳鑫
首先第一个问题,关于大众文化本身的定义,我在文章里有说到,本雅明、霍克海默、阿多诺甚至是鲍德里亚,可能对这个词的理解不太一样,但是他们其实都对本身做出了一些分析,而且都联系到了文化和政治层面,大众乐于接受的文化国家机器如何创造出,其实我在文章中可能还是偏向把它看作是一个统治阶级,它利用一些意识形态的国家机器,我可以引用一下阿尔都塞在《论再生产》中的一些话,国家机器它产生出的这些文化可能是自己的一种初级的意识形态,但是阿尔都塞其实还说了一些由实践生产出从属地位的次级意识形态,但是这些次级意识形态的可能是非大众文化,它是实现并存在于一定机器和实践中的这种国家意识形态中的。在我现在的学习里面,他们都是系统的一个部件,初级意识形态和次级意识形态的关系,也并不是说一种简单的作用和反作用的关系,而是通过一种现实的干预而实现的。
第二个问题与大众文化相对应的精英文化还有地位吗?我可能偏向用鲍德里亚的方式去解决。精英文化像刚刚刘老师也说的,无论它有多么不一样的,甚至是相对立的精英文化存在,但是它可能只是现实中的一个超真实拟真的片段,它的存在可能本身不能撼动整个的超真实世界,或者说由统治阶级所描绘出的幻象的世界,就算是有这种精英文化,可能在鲍德里亚那里,也偏向一种内爆,它会起作用,但是它并不会在现实真的引起多么大的水花。
这是我的一些回答,请各位老师再多多批评指正。
主持人:蒋志红
我们这一场的讨论也很充分,如果还有意犹未尽的地方,咱们可以会下再讨论。感谢发言人、评论人和参与讨论的人,我们进入下一个环节。
(西南大学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所 供稿)
总编辑 | 黄其洪
执行编辑 | 袁雄
文字整理 | 黑龙江大学会务组志愿者
文字校对 | 黑龙江大学会务组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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