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彩虹 | 梅子黄时雨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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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07:01
山东
不见雨,也已经有些日子。记得梅子和酒刚刚相遇的时候,雨真是多啊。他们几个第一趟出门采摘梅子时,天还好好地晴着,等他们第二趟再去,便得冒着雨了。为了梅子他们也真是拼了,没人想要披上雨衣,也没人想要给对方撑伞,更没人想要逃离,他们就这样在雨中采摘梅子。在他们回来后的叙述中,我算是明白了,雨中摘梅虽然辛苦,却也别有情趣。因为没去,我有一点点失落。不过,像我这样慢手慢脚的人去了,除偶尔摘几个长在低矮处的梅子外,更多的大概就是指指点点地喊那里还有那里还有罢了,还不如在家。其实,我也在做跟梅子有关的事情。我拿出家里最大的不锈钢盆,放上大半盆清水,再撒上几把盐,倒入他们摘来的梅子,轻轻地揉搓,然后一个一个地摘掉果蒂,放入另一个盆子,再接水清洗。这样,每一枚果子都跟我的手至少亲密地接触了一回。跟梅子有关的事情真是让人愉悦的。也许是缘于梅子的名字太好听了吧。现在,用果子泡酒的人越来越多了,用来泡酒的果子也越来越多了,什么拐枣、杨梅、野荔枝、红豆杉果、南五味子……她们说,最好喝的还是青梅酒,有极好闻的果香。她们,是喝过好多果酒的人。她们说的青梅,就是我说的梅子。这之前,我一直分不太清梅子和杏子,见到青梅后,才知道青梅小,杏子大,青梅颜色青绿,杏子成熟后颜色红黄,青梅果肉很脆(比黄瓜脆多了),杏子果肉绵软。至少在我生活的地方是这样。这样说来,梅子黄时雨,是不是得改成杏子黄时雨呢。不过,那天清洗梅子的时候,我还是在万绿丛中发现了一点红黄。那是一个只有指头大小的梅子,却显出极为成熟的红黄色来。轻轻捏了捏它发软的身子,便迫不及待放进嘴里,结果酸得我直吐舌头。唉,梅终究是梅,梅不是杏,杏也不是梅。以前我是不知道那些开过白色、粉色花儿的梅树,还能长出这样的青梅来的。我很想知道,在花儿谢掉后,梅子跟叶子谁先长,谁又长得更快。不过,这得等明年了。梅子成熟的日子,数不清的雨一场接一场,下得人心里湿哒哒的,有时甚至想逃得远远的,避开这些没完没了的雨。听起来大家似乎都有些讨厌这连绵的雨,事实上我却一边讨厌着一边又偷偷地喜欢着,因为它们那个共同的好听的名字:梅雨——这独属于江南的雨。将一枚果子跟雨连接在一起,不知是谁的主意,这个人,骨子里有难掩的浪漫呢。在那些湿哒哒的日子里,就是这个好听的名字,带给人些许安慰,些许低调的自豪。在一场场雨中,我们分头让梅子跟酒恋爱去了。他们有的将每一枚果子都割了一条缝,有的干脆将梅子一切两半,还有的把每一枚果子都拍了个遍,我也犹豫过,最终还是觉得要让梅子以本来的样子去跟酒相遇。我知道他们是想早日促成一场恋爱,但我觉得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让梅子跟酒好好谈谈。速成的恋爱未必不好,但相对漫长的过程似乎更为稳妥。青绿色的梅子跟多年陈的莲子烧相遇的时候,青绿很快变成黄绿,就像熬果酱的时候,将梅子放入滚烫的开水一样。水跟酒都是热情的,梅子是害羞的。她们说,到中秋青梅酒就可以喝了。巴巴地盼了些日子,终究急不得,便开始分了心。梅子之后,杨梅来了。对杨梅来说,这是个危险的季节。一场又一场的雨中,一直想着给远方的朋友寄杨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日子,到底没寄成。在新小区种下的两棵杨梅树,长出过多少杨梅也不得知,去看时,只有一棵还剩些果子。想着挑个晴日摘了,还是得等,耐着性子等雨停,做梦都梦见杨梅被人摘了。好不容易雨停了半天,不管深红浅红还是青绿,除了给鸟雀们留几颗外,统统摘了,当晚用盐水清洗,放竹匾上。做完这些,雨又来了,淅淅沥沥的。只好让风扇一直呼呼呼吹,人坐杨梅旁边等,等到深夜,才将它们泡进酒里。细雨湿流光,似乎没有比这句更能描摹当时的意境了。没事的时候,常常趴到酒瓶子边上看,朝着有光的方向看。青梅酒开始带了点橘黄色,杨梅酒的色彩就丰富了些,不管当初的红红绿绿多么鲜艳,泡在酒中的杨梅统统显出旧旧的粉色,就是那种花褪残红的残红吧。杨梅之上的酒,是带了光泽的血红,再往上,颜色渐淡,到最上层几近无色。玉老师说以前年年都泡杨梅酒,不喝,只为看颜色。我有些后悔,从前家里也泡杨梅酒,但我从没动过手,也没注意过它的颜色。后来终于出梅,进入盛夏。那些淅淅沥沥下雨的日子过去了,都是怎么过去的?回首时,似乎只剩了不多的回忆,幸好有几坛酒作为生活的痕迹留了下来。中秋未至,朋友的青梅酒开坛了。白酒的张扬收敛了许多,又融入了浓浓的青梅香,加点冰糖,又甜又润,比那日本青梅酒不知好喝多少倍。一场秋雨一场凉,没有雨,就只好继续热着。于是到青梅尖上避暑,野炊。我们躲在在大风车下,随着光影移动,吹着凉凉的风,在海拔1314的青梅尖喝着青梅酒。大风车的影子到哪儿,我们就紧跟到哪儿。在不时的移动中,感受着光阴急急流逝。一寸光阴一寸金,那一天,我们收获了许多寸金,也挥霍了许多寸金。处暑都过去了,白露也来了,雨还是不来。雨不来,秋意就只好躲在早晚的风中。高温制造出夏天还未离开的假象,悲秋似乎少了堂而皇之的理由。我也不时告诫自己,悲伤肺,多想快乐的事,可哪有那么多快乐的事可想呢,于是,尝试做些以前没做过的事。从前只会给花花草草施肥浇水,现在也会拿起剪子,花半个上午修剪假山上的虎耳草,挖出根须挤满花盆的吊兰重新栽种。移栽吊兰时,竟然挖到一条肥胖的白色虫子。我本能地尖叫一声,发现等不来援助,慌乱中用剪刀将它轻轻挑起,甩出阳台去了——那下面是一块菜地。从前洗菜发现虫子,就连菜叶带虫子一起甩。唉,面对虫子,依然没有长进,只会干些跟从前一样的勾当。不过,这些所谓的小事,足以抵抗生活的局促,让无聊变得有聊。天气预报偶尔会显示有那么几天有百分之三十、四十乃至六七十的雨,可惜只是预报,这些有雨的消息未免太过渺茫。好在季节的脚步不会停留,浓浓的秋意一定会在一场终将到来的雨后来临。我突然不想再在炎热与干旱中急急地巴望一场秋雨了,该来的总会来。当下的这些日子,很快就会变成“从前”,某天回想起来,一定会觉得它们也是那么值得珍惜与怀念,就像现在怀念那些细雨湿流光的日子一样。虞彩虹,金华磐安人,浙江省作协会员。文学作品发表于《海燕》《浙江散文》等。出版散文集《山中访药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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