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觞 | 阿剑:致诗人们

文化   文化   2024-01-25 07:00   山东  

曲水流觞



那年,人们把新酒置入酒海,冬天很冷

适合窖藏:粮食、幸福、晕眩、北京一个会



致诗人们(组诗)

文 | 阿剑




饮酒

——致四位女诗人


喝了四杯1979年凤城老窖,来自

娜仁琪琪格、安琪、阿毛、微雨含烟


那年,人们把新酒置入酒海,冬天很冷

适合窖藏:粮食、幸福、晕眩、北京一个会



背诗记

——致草树


草树在背诗,“——坟墓如何训练一个驼背?”

我们在听,在喝酒,脊背渐渐拱起来

像活了八辈子的猫

我们一只耳朵听着汉语,另一只

落在1937年的俄罗斯

一只眼睛看着泸州的黑夜,莫斯科的黑夜

另一只看见

窗外几世纪的雨,落在地上,化为蝴蝶



戴灰呢帽的凤凰

——致韩东


“抱歉”,它说,“深夜打扰

是把隔壁烟囱 当成了  梧桐”

门口站着它和捏在爪子里的灰呢帽

“累了 借用下  你家沙发?”


当然可以,——咖啡还是茶?

它谢绝我好意,身子蜷在书房角落

尾羽耷拉在木地板上,很快睡着

像厨房里的旧冰箱压缩机


我站一会,看看它稀疏灰白毛发

架上几本书提到过它,它们,满是谎话

梦了一夜大火。清晨被它羽毛抚醒——

“谢谢你 收留一个  不祥之物”


休憩后,它修长双眼里有新鲜的温润

打开窗户,看它绕过那些高楼

围着几根浓黑烟柱盘旋,朝我点点头

然后飞向东方,飞进雾霾,飞进光里


回头,看见它的灰呢帽
落在沙发上

一小团,软软的

像事物尚未消失的,温柔的部分



西湖个人史

——致陆岸


西湖是1976年一片桑树叶,86年

肥白的蚕,夜半细碎咀嚼声


2004年一匹闪闪发光的丝绸,今日水边

几只灰蛾子——

香山白居易、眉山苏轼、孤山林逋、桐乡陆岸、三衢阿某……



青鱼

——致湖北青蛙和马力


我前生可能是一条青鱼,青灰色的背,咽喉坚硬

长年吞食螺蛳,红烧、麻辣、紫苏去腥,用以佐酒

吐出螺蛳壳像堆积的小小头颅

泥沙慢慢沉积我畏寒的肚肠

啮齿打磨成青鱼石,晶莹剔透,镇静辟邪


我可能被诗人马力钓起,又放生

或生剖、去鳞,烹制成五侯鲭,送入某张咀嚼的嘴

这个终日游荡水边的男人,晒成黝黑的罗汉

又享受微渺的杀戮,随身携带上辈子

鱼那般短促、缺失、或残损的颈脖


一定会有个事物在旁边注视,并发出

偶尔的喟叹,他可能是诗人湖北青蛙

这么多年,游走异乡水陆

他还披着江汉平原腔调的

一张潮湿的蛙皮


我的自我指涉,与草间轮回、星空下水域死生

以及他们的人间,无关

此刻我写下——比喻,像喉头哽咽的诗人

胃里吐出泥沙俱下的气泡

又滑入冰凉死寂的水底


水之铭

——听庞余亮讲靖江旧事


一爿水,冷冷暖暖,刻满众多吵闹的碑铭

又消失在水中……


注:1640年,徐霞客游晚明山河归来,请陈函辉而非钱谦益作墓志,留布衣之名,在江湖。四年后,钱谦益嫌尚湖水凉,梳起辫子,入贰臣传。六年后,陈函辉赋绝命词,自缢殒国,其后二十年,张岱作《陈函辉传》,“五十年来,总成一梦”,跑去湖心亭看清朝的雪,不觉得冷。两百年后,一人亦说“五十之年,只欠一死”,转身自投于水,其时才民国。再三十九年,添一人,沉于湖。



把阿米亥和达尔维什同时带进衢州南方山野


轻轻放下

米黄色、三厘米厚、九百克的

阿米亥和

巴勒斯坦情人达尔维什

说汉语的犹太人和阿拉伯人

姑蔑或希伯来

衢州或耶路撒冷


短暂难堪之后

松柏继续摇晃

它们亚细亚的头发,雀鸟嘟哝

异教徒的方言

高处传来鹤嗥,被两种炮火打散的

同一支歌谣


那就让他们站在浙西南

一平方米红土地上

互相丢掷语词的石头、燃烧瓶和铁

和橄榄枝

代替咬出血的人们

言和、握手

看四野如愈,大地与天空

的红,是本来的红



我们父亲与海

——致丁小波和步红祖


我们父亲钻进冬天海水里切割纠缠的渔网

用海狗酒和邻村福建女人的胸脯取暖


我们父亲跟官家拼命,与远洋媾和

丢弃满船渔获,匆匆赶去救海上的烟火


把十斤重的黄鱼甩在滩涂上

我们掐住鱼腮帮,小鸡鸡一路淌过冰冷的泥浆


雾气弥漫。雾气里有脊椎的龙骨、阴茎的锚

风湿症的帆,随时跃入海水的一身旧船板


诗歌与酒

——致伊什特万·图尔茨


我喝下一团火。我听懂了匈牙利语

“到清晨我们都会老去”

是的,老伊什特万,我们都太焦虑

像一棵日出时着火的树

端起夜晚的酒杯,像举起AK47或石块

偷袭一辆嘎嘎轧来的坦克(由我们自已驾驶)

用一首诗,或一团液体的火

从站在表格、银行账单和帝国行列中的

男人体内,揪出初次偷尝

醉醺醺的男孩

那个十五岁恋爱又死去的英雄



长江水

——致宋朝、苏真、陈莫


我们在长江头,看水流年轻

仿佛战争只在书里崩溃,或者那把煮沸江水的火


烧在了别处。宋朝一再嘟哝

想游回他的长江尾。苏真隔几步又看到


淤泥上栖居着蓝色燕尾蝶。我和陈莫

蹑过青苔,摸摸江水,判断是沱江还是长江


更凉,是刚逃课的文化讲坛还是江水

更具备阐述之无效性


讲课声远远传来,又被

面前男人的卡拉OK盖过,他多像


那块被战船拉出勒痕的石头,活出许多年里

廉价、恶俗又快活的碎裂。河流交错,如一本书


融入另一本书,我们站在

书的长河里,找不到自己名字


江边长满高高低低楼房,团团围住

东门城楼,它们是另两股交汇、激荡的大水


是的此刻我只想说:——水。水。

一个年轻水警过来


给我们拍下合影,作为四个诗人

用语言辜负江水的罪证。

配图:网络 / 编辑:闺门多暇

阿剑,浙江衢州人。工商管理硕士。有诗集《姑蔑志》、合集《无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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