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娜 | 哈哈·猫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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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15 18:00
山东
要是有一间暖和和的屋子,亲爱满堂,谁还愿意一个人待在这个不足10平的小披子里呢。小披子,就像孤零零的“个”字。一根柱子,趴着瓦片、砖头,防雨布。这个生动又扎眼的词,当地人一直这样随口叫着。在过去的几十年间,它一直是大多数生活困难的人安身立命的“本钱”。它们或依着石墙,或靠着河荡,要不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横七竖八地“坍”着。可是,这总比没有的强。老实说,即将过冬的人不怕什么老天爷刮风下雨的事,只怕这最后的“本钱”也保不住了。暖呵呵的高楼大院,里面的灯光馋人。然而生活毕竟不是梦。披子里的人并不会在那馋人的灯光下停留多久。眼前的路啊,歇不得,总要拖着身子往前挪一挪。披子里的人活泼、健谈,有时也很安静。比如像哈哈这样的。哈哈是个人名,也是日常的状态。哈哈看人总像睡着了,但也不全闭着眼,偶尔哈哈两下。你还真不敢怠慢。他要是把两只眼睁全,你就得一本正经的说话。甭指望糊弄,他读过好些书呢。可惜,性子拗。多少还带点“封建残余”。这是哈哈家的老太太说的。可怜,老太太临死也没见到哈哈娶媳妇。哈哈原来有媳妇,但是又被赶跑了。哈哈觉得女人实在是个负累,穷也是负累,富也是负累。没有孩子,是个负累。有孩子,哎……老太太说他不孝。他也承认,所以出殡的那天,冲着河荡一阵干嚎。嚎得咳了血。街坊四邻全都不信。从没有人看哈哈那样叫过。但那头上一大块鲜红的血印,真不是什么鸡血。跑去看的人,至今都会想起那惨烈的磕头声。老太太被白布裹着,哈哈只顾磕头,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曾听见。江边的风大,吹掉了哈哈的白帽。水鸟和哈哈,一嚎一鸣,哈哈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只剩脚边瑟瑟发抖的猫。这只虎皮小猫跟了哈哈好些日子。第一天,哈哈没理它。跟得紧了,就回头吓唬两声。跺几回脚,翻几回白眼。可是翻白眼这种手段不是哈哈的强项,小时候他就常问老太太:“妈呀,你说,我怎么不会翻白眼呢。出了门,好多人都会冲我翻白眼。我也想翻他们,可是我不会。妈,你教教我呗。”缝袜子的老太太笑着说自己生了个傻儿子,连白眼也不会翻。她不教,不会翻就不会翻吧,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哈哈觉得委屈,自己是个连白眼也不会翻的人。真正无能。他越翻,这虎皮小东西跟得越紧。哈哈犯愁,怕不是一双哈哈眼电到它了吧。到了家门,小猫没进去。哈哈开心也失落,屋子里黑黑的,瞧瞧这屋子,算了,连猫也不留的好。他瞅一眼窗外,小东西还没走。在塑料布底下蜷着身子,哈哈心里有些高兴,“你比我聪明,晓得那里面暖和。”一夜无事,哈哈差不多忘了塑料布里的猫。可是第二天在哈哈扎的纸箱里,又看见这个毛茸茸脏兮兮和哈哈一样眯着眼的小东西。哈哈已经不能再翻白眼了,翻了一天,他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听使唤。他刚抬起纸箱,盒子里的家伙就像惊弓之鸟一样飞出去。“看见了吧,虽然你跟着我,但你还没有信任我。所以,咱俩不是一路的。连我妈也走了。”哈哈说得很平静,虎皮瞪着黑眼珠,望着这个有些疯癫的男人。“你不知道天上是哪里吧。”哈哈从自己的盒饭里拨些饭菜撒在地上,虎皮只是闻闻没有吃。“别告诉我,你不饿。不饿,跟着我干吗。”虎皮还是不吃。哈哈急了,“不吃早说啊,好好的饭,浪费了。”哈哈看着地上的饭,冲着虎皮又是两脚。小东西一个弓身猫上房顶,哈哈只好用手拢了拢地上的饭,随手倒在捡来的盒子里。就这样过了三天。哈哈每天照例在虎皮的盒子里拨些饭。虎皮也习惯了趴在盒子里吃,彼此相安无事。偶尔哈哈还能碰一碰虎皮的脊背。哈哈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了。他提起虎皮的一只爪子,轻轻地握了握。“幸好你是个男的,咱俩合住吧。”要说哈哈的脑子真不是一般的顽固。老家的侄女考学,顺道来看看哈哈。大包小包地提了不少特产,人家倒没嫌弃哈哈的屋里有一股子酸豇豆味,倒是哈哈连饭都懒得留一顿。直接送人上了大马路。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再来了。这不比富在深山,穷在闹市莫沾了穷。大姑娘家家的,不好留,也不便留。人家闺女鼻子一酸,比酸豇豆还酸,红着眼就跑了。哈哈搂着虎皮,乐得打哈哈。“你瞧,她这是不好意思走呢。来也不好意思来,走也不好意思走。我这个‘坏人’要做的。”虎皮不懂哈哈那么多道理,但是陌生人走了也好。大家乐得清净。“这披子迟早要整治的。留不住,留不住啊。”刘一手刘老先生,照样把手里的象棋挤得咯咯响。刘一手,过耳不忘的好名字。这一带大约还有赵一腿,胡一吼,秦大头这样的诨名。诨名好记,比先生取的伯仲叔季还好记。认不认得字的人,都能记住。名吗,记住是首要的。哈哈抱着虎皮席地而坐,披子里的人不讲究这些个卫生不卫生的事。前回街道大检查,就数披子里的人理论起来有板有眼。带袖章的说:“违章违法,迟早拆了完事。”哈哈就说:“为国为民,谁还不让人住。”带袖章的眼里闪着小火花,刘一手觉得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英雄见晚的信号。手里的象棋恨不能磨成棒子面。带袖章的说:“脏乱差最不卫生,容易滋生细菌。”哈哈和虎皮各打了一个哈欠,眼却瞪得圆:“不卫生不代表不干净。你们身上卫生,我们心里干净。大家都没病,多好。”刘一手听了哈哈的话,也不咯噔棋子了,只想去各家各户说山东快书。他得宣传,宣传披子里的“青年才俊”是如何智斗威虎山的。虎,哈哈怕的是“雌”。也不是怕,总之一句话,“不方便,不方便啊”。动手不方便,吵架不方便,说掏心窝的话也不方便。不能碰,“雌”带了“磁”,搞不好是要吃亏的。带袖章的姑娘转眼换成了大妈,还不止一个大妈,哈哈起了尊老爱幼的心。盘腿坐到石凳上,算是配合了“卫生”。大妈找不着合适的说辞,只好铁着脸,“记得去给你妈上坟。尽是土匪样。”带袖章的大妈走了,刘一手拍了拍哈哈的肩膀,“土匪,我们这窝子里的土匪多了。你见我们抢过谁。谁不是见了我们就‘抢’。名声在外,随他去,随他去。”对面建筑工地上的建筑工抬着一面镜子螃蟹一样的走路,哈哈瞅了一眼里面的人。打哈哈的笑模样,就连手里的猫也和气得像菩萨:“土匪,土匪要是会翻白眼,我就做一回。怎样?”虎皮舔着哈哈的手,吧嗒吧嗒,像是舔蜜糖。“现在的人莫不是疯了吧。”秦大头慌里慌张地边说边跳。他就这个毛病,打小走不稳路。尤其不能激动。激动的时候,两条腿嘚瑟地厉害。那裤腿够油的。但是这么一嘚瑟,人就时髦起来。油汪汪的裤腿和美院里的画布似的。他进美院,从来没有人拦。这一点,哈哈很是钦佩。他进过一次。带着还没死的老太太。老太太说这辈子没见过大学堂,死也不瞑目。哈哈推着她还没走到校门口,值班的老师傅就给了两鸡蛋。让他们去别处找找饭碗。别扰了学生的课。哈哈迈开腿就跑,一口气把老太太推进了家门。老太太自此再不敢提一个“学”字。虎皮在哈哈的手里不安分。哈哈就指着那金子招牌吓唬它。“再闹,就把你扔进去。”秦大头听了一声吼,腿却老实了不少。“哈哈,老胡的事听说了么。”“什么?”“跳楼啊。他借钱让儿子出国,人不借,他就抱着人一起跳楼啊。”哈哈抱紧了怀中的虎皮,似乎一点都不惊讶。秦大头受不了这镇定,腿又开始打晃。“哈哈,你记得咱们上学那会。亲属关系都是清一色的填着工人吧。”“体面,根正苗红。”“昨天我们家小子问我祖宗八代的事了。”“你还记得那些事。”“谁知道。没事找事呗。小东西问啦,咱爷爷的爷爷做过官么。多大的官。咱家是满人还是汉人啊。是白旗,还是黄旗。有没有画像族谱啥的。有没有传家宝啥的。”“谁叫问的?”“他们同学都回家问。人家说了,即便是没落贵族,那也是贵族。你说,我八岁就没了爹。谁知道他是讨饭的,还是讨债的啊。”“还不是一样”。“什么样?”“寒碜样。”秦大头的脚和八字不合。哈哈说不明白哪里不合。但他开始庆幸,自己赶走了媳妇是对的。媳妇没生孩子,更是对的。深秋的晚上,会鬼哭的风也来催魂。虎皮已经和哈哈同睡一张床了。它那毛绒绒的肚皮挨着哈哈的手,哈哈便不去想天上的老太太。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哈哈其实也没有多少时间去看清那张脸。他没有仔细打量过老太太。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那张脸一直皱巴巴地挤在一起。老太太的样子越来越模糊,但哈哈却不害怕,他知道,即便永远睁不开眼睛,他也能找到妈。这些日子,虎皮有些不太对劲。哈哈归咎于天寒地冻。带袖章的大妈间或送些米和油,间或讲些大道理。哈哈讨厌恩威并施。上了年纪的人,就该和他们家老太太一样,迟钝一些好,慈祥一些好。若和人耍心眼,顶顶不可爱。大妈不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但是一样会被哈哈眼涨红了脸。可恨就可恨在油米不进,好赖不听的牛脾气。她迟早有一天是要放弃这个坏东西的。可是,大妈又不愿否定自己年轻时代的革命干劲。所以,发了九九八十一回毒誓,但很快就会找到第八十二级台阶。顺着台阶,哈哈又能见到带袖章的老太太。整整一个冬天,哈哈已经习惯这种猫和老鼠的游戏。他越来越欢喜虎皮,就因为它不是一只“雌”的。可是这个“好兄弟”,却在大年三十的午后失踪了。有人说,一只猫被汽车卷了。哈哈却用冷冷的眼睛望着他们,“那不是虎皮。虎皮被人偷了。”刘一手和秦大头不敢再像平时那样肆无忌惮的的说笑了。那太过冷静的眼神,在老太太的葬礼上也见过。他们只希望自己不要成为那个被怀疑的对象。所以谁也没说话,拍拍哈哈的肩膀,一前一后地走了。院门是一张纸糊的木板。哈哈刚换过新浆糊。浆糊晕开了纸面,斑斑点点。哈哈照例去街道“挂失”。带袖章的大妈对于一切丢失的东西,都怀有一种发自肺腑的同情。当然,哈哈的猫也不例外。但她终归没有将同情进行到底。因为,这个巴掌大的地方,丢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还有比一只流浪猫更要紧的事。会要人命的事。哈哈感到失望又愤怒,猫,就不是要紧的东西。猫,就不是命么。他的愤怒在常人看来完全多此一举。一只脏兮兮的小猫,几个月的感情,哦,说感情,太不真实了。再者,谁家的猫谁管着,怪得到旁人么。有人不是说,一只猫跟在汽车的后面没命地跑,发疯一样。马路上横冲直撞,没了再正常不过。只有哈哈,用锐利的目光看得他们哑口无言。是的,哈哈不会翻白眼。这是他生命中的一处“硬伤”。他的身上,还带着虎皮略带腥臭的气味。他最大的攻击,不过是抵死认着自己的道理,至多,睁开哈哈的眼睛。老家的侄女奉了爹娘的命令,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撞第二回南墙。老家的意思,看在老太太的遗愿上,为哈哈又寻了门亲。离过婚的,没有孩子,就在哈哈所在的城市打工,很是般配。哈哈依然提了东西,把侄女送上大马路。只是这一回,怀里没有猫。哈哈看着脚说话,“虎皮丢了。我得找它。别再来了。真的。”老家的侄女这一次没有生气,她望着哈哈魂不守舍地走回去。觉得这个表叔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春天的野猫趴在房顶苦苦地叫。可是,屋子里的人是铁石心肠,一粥一饭也不舍。哈哈收了窗台下的纸盒,虎皮最爱的纸盒。屋顶上的猫眼睁睁地瞧着,没有吃的,没有安家的地方,屋里的人也是一个人。房门带上的瞬间,簌簌落灰。虎皮莫不是在另一个世界过着心满意足的生活吧。就和去陪嫦娥的老太太一样。哈哈的心皱在一起。他不敢刻意去抚平它们,任它们揪在一起疼来疼去。五月,满天的杨絮打乱了披子里的生活。这是一个喜欢钻空子的主。没人敢打开窗户或是门,没人欢迎这些毛绒绒的不速之客。很快,污迹斑斑的披子上铺了厚厚一层绒毯。相比这些会使人痒痒的坏东西,披子里的丫头小子更喜欢大雪天结在房檐下的冰棱。晶莹剔透的冰棱像一把水晶做的宝剑,是嘴里正在融化的冰糖。虎皮终究没有回来,哈哈的屋子很少见到灯光。人们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里面充满猜忌和敌意。仿佛任何一个开口提到虎皮的人都和虎皮的丢失有关系。但是,倘若不说话,左顾而言他,那更是心里藏着疑。带袖章的姑娘不敢独自上门送通告。邀了家里哄孙子的大妈同来。漆黑的屋里,却干净得吓人。没有什么东西是随意摆放的。就连电风扇的叶片也擦得一丝不苟。说来奇怪,检查过那么多次,却从没有人进过哈哈的屋。人到了院门外,就有点谢客的意思了。端着脸盆的哈哈泼了一地水,也不赶客,也不留人。只是上门的人自个都不好意思进了。被泼了冷水的人也不记恨。本来吗,那屋里有什么稀罕的呢。这样一个人的屋子,又有什么可看。不进去,也好。真进去了,怕是浑身不舒服。带袖章的姑娘将拆迁通告搁在桌上。不经意瞥见茶盘里擦得锃亮的茶杯。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无声电影,墙角里的主角始终不曾登场。“哈哈,你有空记得去街道领补贴。该收拾的东西带着收拾收拾,别到时丢三落四的。听见没?”急着回家看孙子的大妈终于打破了沉闷。“该丢的东西都丢了,不能丢的东西也丢了。都拿去吧。拿去吧。”大妈和带袖章的姑娘身子挨着身子出了院门,大妈心急火燎的往前走。姑娘走了几步,却又回头望望那桌上素净的茶杯,轻轻带上院门。说来也怪,旧街里的一棵杨树不知被什么人砍倒了。披子里的人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再不用受那白毛飞絮的祸害。害怕的是,检查的人会不会借题发挥。这是赤裸裸的报复,报复即将展开的动迁。尽管这是人们口中的“人间炼狱”,可真让他们离开这个“人间炼狱”,又会生出许多不舍,不愿,不甘心。坊间盛传,是哈哈偷偷砍倒了那棵树。依据就是院子里一把簇新的斧子。街道如火如荼的投入“追凶”。很久没有这样声势浩大的运动了。运动使人血脉偾张,使人得以有价值。然而一切的猜测,都失落在哈哈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这样一个心灰意冷的人,如何会使那三板斧,如何会冲着人群叫喊呢。他不辩解,并不意味着他即是元凶。在刘一手多年闯荡江湖的经验看来,这回哈哈“病”的不清。喊叫的血气过去了,在老太太的葬礼上就过去了。如今,到底是一只猫啊。一只畜生,丢了就丢了。不过是两三天的事。杨树是怎么倒的?没有人在乎这个答案了。总之,大伙很快就高兴起来。毕竟,不麻烦的日子,就是好日子。拆迁安置的高楼,盖了一层又一层。老头老太太仰着脖子数,乖乖,那么高的楼。心里其实有点担心,但谁也没有说出来。孩子们照例过了暑假等寒假,等到雪花堆雪人。他们不管住哪,只管淘气。哈哈的房间照旧很少开灯。就连春天嗷嗷叫的野猫也不来了。早上天放晴的时候,哈哈紧了紧衣服,从屋里慢慢地挪出来。一低头,台阶上放了一个纸盒。哈哈心里骂,谁大清早的乱扔东西。欺负到人门口了。本想一脚踢掉,可是又收回了腿。盒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喘气。扑哧扑哧,扑哧扑哧,偶尔还打个喷嚏。哈哈蹲下身,轻轻掀起盒盖。他不敢相信,是一只蜷曲的虎皮猫。他激动得不知怎么好,坐在地上,搂着纸盒,又哭又笑。可是,等他举起猫细细端详的时候,他的哈哈眼又闭上了。“你不是虎皮,虎皮没有这么漂亮的耳朵。”虎皮的耳朵被门夹过,有点竖不起来。无论多么危险的事,虎皮都是瞪着眼睛,耷拉着耳朵。这只猫的耳朵太精神了。就连耳朵里纤细的血管都那么精神。层次分明。啊!它还是个“雌”的。哈哈猛地将他从手里丢下去,那猫吓得一个机灵窜上房顶。哈哈抬头苦笑,“到底不是我的虎皮啊!”哈哈听见院门外有些动静,跑出去,却只看到一个隐约而去的人影。胳膊上一点红,像是袖章。她……哈哈想到这里,又苦笑。那红红的袖章,专会生气的姑娘。怎么会,怎么会送一只猫来。但他的眼睛却被热热的液体充盈着,干涩的哈哈眼,仿佛有了生气。他不再像春天那样,无情对待虎皮以外的猫。他仿佛愿意从内心接纳这个“不速之客”,冒名顶替的虎皮。依然是那个纸盒,依然是温温的杂鱼拌饭。冒名顶替的虎皮,和从前的虎皮一样。又怕又馋的望了三天,终于从房顶跃下,在初冬的暖阳下,美美的饱餐。披子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只有哈哈没有动,守着越来越多的瓦砾。守着什么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有一天,有一天,虎皮要回来吧。杨树倒了,虎皮该找不到家了。他瞅一眼墙角里打瞌睡的“假虎皮”,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哎,“雌”的就是这么麻烦啊。是啊,这两天夜里,总有什么来勾魂。哈哈整夜开着灯,也抓不住那只“花心大盗”。有一天,他偷偷开着窗户,躲在一边不露脑袋地瞧。一只猫,拖着一身脏兮兮的虎皮,正温柔地和“假虎皮”蹭在一起,吃着盒子里的杂鱼拌饭。哈哈猛地冲出去,真正是棒打鸳鸯,可是,鸳鸯哪有分离,双双飞上了房顶。哈哈一直追,一直追。两只虎皮始终不离不弃。哈哈停,它们就停。哈哈终于跑不动了。冬天的太阳怎会那样刺眼呢。哈哈觉得头晕目眩,就快倒下去。就在那一刹,他恍惚看见了“花心大盗”的耳朵,一双在经受追逐惊吓后依然竖不起的耳朵。“虎皮……”哈哈大叫一声倒了下去。他那样安然地躺着,房顶上的“鸳鸯”轻盈地跳下来,一前一后舔着他的手。哈哈可能永远不知道,虎皮也曾不惜一切追逐过自己的幸福啊。罗伊娜,江苏省南京人,创作涉及小说、散文、诗歌等门类。作品发表于《散文海外版》《草原》《中国新闻周刊》《文心杂志》《创作与评论》等刊物。曾获网络文学赛事短篇小说类金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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