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居与鸟巢邻，日将巢鸟亲”。
在家乡的山野上、小河边、村庄里，一排排刻有岁月痕迹的杨树上有很多鸟巢，这是鸟儿们精心营造的“家”，它们在这里繁衍生息。
杨树枝桠上坐落着三两个鸟巢，或大或小，鸟巢里有幼鸟，有辛勤哺育的雌鸟和雄鸟，一个鸟巢就是一个家。几个充满活力的鸟巢就成了树上的村庄。袅袅炊烟升腾之处，鸟儿在空中展翅飞翔，累了，就飞回树上的鸟巢，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此起彼落，村庄上的那些静寂的大树就生动起来。
每到秋天，叶落纷飞，老杨树就显得格外孤单，褐色的鸟巢尤其突出。鸟巢挂在杨树上，更有一种美感和孤清，它独立于时间之外，好像偌大的冬天只有它了，显得格外温暖有力。
儿时，外婆常讲，喜鹊在树杈上筑巢，麻雀在屋檐下掏窝，燕子在房梁上找家。我好奇地追问着，它们是怎么筑巢呢？才知道鸟儿经过一番考察，挑出最高最粗壮的树，找到安静祥和的人家，它们就开始幸福又忙碌地工作了。鸟儿衔来柔韧的细枝、泥土、羽毛、树叶等，用唾液衔接起来，搭起一个框架，最后经过一番修饰，建造成了一个个温暖而又舒适的家。
外婆的话，仿佛带我走进群鸟的家园。我听到，风穿过树木的声音，看到一只只鸟叼着一根根树枝，建立巢穴的场景……蓦然间，法国电影《树上的父亲》浮现在眼前：猝死的父亲，让一个和睦的家残缺了，小女儿西蒙常常爬到家门口那棵大树上去。她听到父亲的说话声，西蒙告诉母亲一个秘密，说父亲没有死，住在树上。孩子一心一意相信父亲的存在，她让经受巨大痛苦的家庭成员，走出绝望，开始新的生活。
在我看来，那棵树就是一个巢穴。真正的家，住在每一个人的内心。杨树上的鸟窝，犹如一盏灯，多年来一直如影相随地跟着我。
深冬了，树叶落尽了。干净突兀的树梢上，就剩密匝匝的鸟巢了，成了杨树林一道靓丽的风景，看似摇摇欲坠，但所有树枝都衔接得天衣无缝，像一件件天然的工艺品。
喜鹊的巢圆圆地裹在树叶里，燕子的巢小巧玲珑地镶在房梁上，麻雀的巢神秘地隐藏在屋檐下，它们依偎着杨树，依靠着村庄，成了村里的孩子，在巢里眺望着远方。
小时候，我对树上的鸟巢充满了好奇。村庄里的操蛋孩子更是对鸟蛋垂涎三尺。曾经有一个小伙伴，赤着脚，哧溜哧溜地爬上大树，两只腿跨在树杈上，伸手在鸟巢里掏鸟蛋，掏出一把就向树下的我们炫耀。外婆常说：“不要掏鸟窝，尤其是燕子窝，燕子是益鸟，能吃害虫。鸟窝是它们的家，鸟蛋是他们的孩子，归来的鸟儿，不见了鸟巢里的孩儿，会站在大树上凄惨地鸣叫，没有孩子，就没有了家。”
寒来暑往，不知哪天，鸟窝里突然传出几只幼鸟的叫声，此起彼伏，煞是让人心动。赶上幼鸟父母捕食回来，幼鸟的叫声里更透出一股撒欢般的亢奋，直到它们吃饱喝足，那种喳喳的叫声才渐渐停止，就像喂饱的婴儿开始在母亲怀抱中安静地睡去。
如今，听到鸟鸣雀叫，我总会想起那些鸟巢，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那些鸟巢，不是简单的鸟巢，而是一个生命的象征，是自然与人类和谐共生的见证。杨树并不高大挺拔，但它坚韧不拔，无论风吹雨打，始终屹立不倒。而那些鸟儿，选择了在白杨树上筑巢，它们信任这棵树，相信这棵树能够为它们提供一个安全的家。
仰望着鸟巢，那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面。鸟儿们在巢中忙忙碌碌、叽叽喳喳，或是在梳理羽毛，或是在喂养幼鸟，或是在阳光下小憩……杨树为它们提供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而它们也为杨树增添了一树生命的繁花。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让我感到要珍惜与自然的关系，要尊重每一个生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地融入自然，感受生命的美好和意义。
后来，我离开了村庄，去过很多地方。城里的钢筋混凝土冷冰冰的，鲜有鸟巢，少了一份诗意、一份自在，也很难看到树上的“家”。偶尔看到小区树上落下一群鸟，我会欢喜地悄悄走过去，它们却警觉地飞走了。于是，我又想起外婆的那句话，有树的地方会有鸟，有鸟的地方会有鸟巢，有鸟巢的地方才有家。
这几年，村庄里的很多院子都成了空巢，不少年轻人都去城里务工买房，留守在村庄里的多是老人。很多老屋门前因常年无人打理，长满了荒草，蜘蛛网斜斜地挂在墙头上，门前的杨树一如既往地站立着，只是，很多杨树上的鸟巢也成了空巢。
还好，每年春天，南飞的燕子都会记着回家的路，屋檐底下又有了燕子筑巢的身影，在燕子的一路鸣叫声中，树上的家又热闹起来，鸟儿又开始筑新巢，孕育新的生命。
屋檐下，母亲又开始喂养一群鸡仔，就像抚摸小孙子一样疼爱有加。我一路奔波，千里迢迢地往家赶，推开大门，我声音响亮地喊，妈，我回来啦!
从此，母亲的院子又热闹了。
本文刊于2024年12月20日《镇江日报.镇江周刊》“芙蓉楼”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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