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轮基金牛市中风光无限的基金经理中,最“形似”彼得·林奇的是冯明远。彼得·林奇的两大标签是“成长股”+“分散投资”,冯明远恰好兼具。
多年以前,路人甲问过不少基金经理:为啥后来美国的共同基金行业,再无彼得·林奇式的人物?答案形形色色,有的说市场的有效性提高以后,基金经理慢慢都演变成了组合经理;有的说是因为对冲基金的崛起,共同基金不再以超额为主要卖点;某位前晨星双五星基金经理的回答最有嚼头,他说即便是巴菲特,成名之前的收益率远远高于获得“股神”称谓之后,而巴菲特打理的还是久期更长的保险资金。
从数据来看,国内公募基金经理也是某种程度上的青春饭。国内公募基金至今已有26年,但现任基金经理中,只有10%任职十年以上。除了前几年公募基金产品快速扩容的原因外,基金经理职业生涯的短暂也是让人叹为观止。
基金经理因漂亮的业绩曲线被关注,然后快速上规模,然后在下一轮市场的牛熊转换中被证伪,这似乎已经成为大部分明星基金经理的宿命。而风格偏成长的基金经理,职业生涯的转折往往更加跌宕起伏。
那么,刚刚卸任高管职位的冯明远,跟信达澳亚甚至公募基金是否缘分已尽?
在大A的历史上,成长股领域诞生过一些净值曲线最为狂野的基金经理。任泽松、成胜、刘格崧、冯明远、周应波等等,都曾经在某个周期一骑绝尘。
任泽松是较早在成长股这个赛道冒头的基金经理。论出道之初的风头,任泽松更胜后面的陆彬、赵诣以及崔宸龙。任泽松新秀赛季便拿下了年度主动权益的收益冠军,并且接下来的一年半内持续强势,曾经创下30个月内净值增长705.9%的纪录。
在市场的某些阶段,确实可以用“涨得你头晕目眩”来形容。曾经有基金公司的朋友,也在高点入了坑。老股民大概会记得2015年诞生过的一个词汇:市梦率。甚至有位基金经理在路演时宣称——看估值你就输了。
事实上,基金经理本身的风险偏好,自有其脉络。某位头部基金公司的投研领导,剖析过其中的条条道道。对于基金经理而言,如果求生率强,配置基本会比较中庸。只有敢于赌大赢大的基金经理,才会选择特立独行。一定程度上,基金经理某个阶段的业绩好坏未必与其才能相关,反而与性格以及其从业路径关联更大。
成长股普遍高预期的特点,意味着往往总在戴维斯双击和戴维斯双杀中切换。在大A的过往中,它既代表着锐度,也代表着波动。几乎每过几年就有一波炙手可热的概念,譬如互联网、新能源、芯片等等。
魔幻之处在于,我们确实处于科技对生活改变最为直观的时代,智能手机、新能源等行业确实迅速崛起为大行业,但至今仍并未见到类似美股体量的科技股牛市。
回过头来看,任泽松公募生涯后期的大幅回撤,和前三年的烈火烹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任泽松向来以集中持股著称,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如何面对成长股的高波动,变成一个极为严肃的问题。
与任泽松出道时的风风火火相比,冯明远花了更长的时间。2016年10月19日是其基金经理生涯的起点,到了2019年他的管理规模才进入爆发式增长阶段。
当然,冯明远出道初期,业绩并不差,但当时的信达澳亚(详见《“寒门贵子“冯明远》)渠道孱弱,以至于规模提升颇为缓慢。不过错有错招,从基金公司经营IP的角度,反而因为规模增长的滞后,某种程度上打造出了一条更为漂亮的业绩曲线。
而上一个周期最重要的变量,是基金互联网渠道的崛起。对于基金这门生意来说,互联网电商有着一些类似的运营偏好:好故事、有爆点、马太效应等。所有吃到了那一波流量的基金经理和基金公司,跳出了跟银行乞食的传统模式,获得了公募基金诞生以来,首次系统性的持续营销红利。当然,这波红利也有代价,这是后话。
对于冯明远而言,2019年是转折之年。在拿到当年股基榜眼的同时,将三年期收益冠军收入囊中。要知道,三年期业绩是基金业各大奖项最为看重的数据。此外,这个数据也意味着在互联网渠道,获得了一个极其珍贵的生态位。
也正是在2019年,冯明远的风格开始被广泛研究。今年曾看到过一个好玩的报道,说冯明远是“ETF式“持股。如果复盘他出道以来的定期报告,可以发现他这种风格是一以贯之的。倒不是因为现在业绩不行了,呼吸也变成了错的。
如前文所述,偏爱集中持股的任泽松,曾经遭遇了史诗级的回撤。但分散持股能否力挽狂澜,实际上也有待商榷。以冯明远管理的信澳新能源产业为例,在遭遇基金牛市之后的第一轮下跌时,表现其实可以用出色来形容。然而,“个股分散+行业集中”的设置,并未证明可以在一个长周期内减少回撤,毕竟,科技行业的贝塔属性要强于阿尔法属性。路人甲没由来的联想起口罩时期某朋友的感叹:前面半个月,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储备足以应付一切意外。然而,只要持续的时间足够长,总会有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一天。
对于科技股的分散投资,是一个古早的话题。价值投资鼻祖格雷厄姆,在《聪明投资者》一书中曾经有过结论,对成长型公司股票的分散化投资并不能带来优异的回报。当然必须注意到,这个结论是基于1961年—1970年的成长股投资。我们知道,在这个区间之后,个人电脑诞生并开始逐渐普及。而目前的一些头部科技公司,基本上都是数字化时代的产物。1975年成立的微软以及1976年创立的苹果,目前仍为全球市值TOP3的上市公司。
/投基之难/
从分散持股的角度来说,冯明远是最努力远离宿命的科技股选手。以2024年中报为例,信澳新能源持有了505只股票。
彼得·林奇同样以分散著称,其管理的麦哲伦基金,一度持有1400只股票。林奇曾经阐述过其分散持股的理由:其一是规模较大;其二是成长风格的投资。这意味着林奇仅重仓经过深入研究、确定性高的个股,其他则分散投资于大量股票。
规模是业绩的敌人,这一点冯明远早有明悟。记得他在早期采访中,曾经强调“业绩好是占了规模小的便宜”。然而,作为寒门贵子的冯明远,在基金牛市中成为了老东家扩张规模的扛把子。从基金经理生涯初期的0.64亿左右的管理规模,到了2022年6月30日,合计管理规模已经高达410.8亿元。
对于一个基金经理而言,为数以百万计的人打理资产既是一份荣耀,同时也背负起了一份沉甸甸的因果。冯明远大概也思考过这份因果。“就像打仗一样,自己不冲在前面,让别人冲在前面,说不过去吧。”因此,持有自己管理的基金最能体现基金经理的自信。
据路人甲梳理,截至2024年中报,冯明远仍持有信澳新能源、信澳研究精选、信澳领先智选各100万份以上。不过,与路人甲讨厌三年持有期产品类似,他也未持有自己所管理的三年持有期基金。
市场常常会出现一些奇幻的时刻。一些基金经理往往被骂得最狠的时候,底部不知不觉出现了。而最被看好的时候,市场的转折点出现。从前面几个周期来看,当红基金经理的管理规模巅峰,都“碰巧”与市场的调整擦肩而过。
以前有位相熟的基金经理,有过一个有意思的观点:当一个基金经理获得相当影响力时,他身上自然有了某种社会责任。因此,他一直不承认某位曾经当红的基金经理为“一哥”。在他看来,这位“一哥”身上有两个瑕疵:其一,冲年度排名;其二,以投重组股为标签。在他看来,小公司和不知名基金经理蝇营狗苟也就罢了,对于大“气运”之人,应该有更高的追求。
冯明远也曾经是一个身负“气运”的基金经理,毕竟也拿过三年期业绩冠军。然而,没有基金经理的时代,只有时代的基金经理。基金经理的沉浮,既要看个人奋斗,也要看历史的进程。如果说这个时代的基金经理,最大的遗憾是什么?那肯定是买家秀不如卖家秀的问题。很多净值曲线好看的基金经理,为基民赚到的真金白银却寥寥,甚至为负数。这个问题对于成长风格的基金经理尤为严峻,因为成长股投资时刻面临高成长与高估值的动态匹配问题,以及基金净值的波动管理问题。
国内公募基金历史上出现过的明星基金经理,如过江之鲫。除了隐退以及因老鼠仓等意外离开行业的以外,一部分选择了“公转私”,还有一部分则转为投研领导,真正能够长期在投研一线做出成绩的,实在是凤毛麟角。而这部分极少数的“幸存者”,对于行业来说尤为珍贵。
倘若这次冯明远离任高管,确实是回归投研,而不是离职前的规定动作,倒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在一个人人想出头的行业,成名不易,但成名之后仍珍惜羽毛,最终还守得住名声,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事情。虽然“一波流”是绝大多数基金经理的宿命,但逆流而上才会诞生真正的传奇。
有一段经典的问答:比尔·米勒问彼得·林奇,投资是否会因为岁月的积累而越来越轻松,林奇回答,“要不就是超速前进,要不就是完全停下”,没有中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