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电影

文摘   社会   2024-10-03 08:00   北京  

       生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及七十年代的人们或多或少都有青少年时代观看过露天电影的经历。电影对于那个时代的青少年来说,影响巨大而深远,甚至可以用刻骨铭心来形容。看电影也是那个时代人们的业余文化生活中最喜闻乐见的事情。

      在那个时代,电影神奇而富有魔力,电影中的情节和人物也最容易引发人们的向往、议论和效仿。在那个年代,电影不可避免地被打上“政治”的标签。我们所熟知的京剧被冠以“革命现代京剧”的政治桂冠,许多过去的经典影片被戴上“大毒草”或“封资修”的帽子。我记得,描写大庆油田开发的电影《创业》就长期不能通过审查,最终由毛泽东主席亲自批示才得以公映。当时的许多影片拍摄出来后要经过高层甚至最高层的审查才能公映。许多影片能在全国公映经历了曲折的过程,电影《海霞》就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也有那个时代公映的影片在一九七六年后被批判的例子,描写赤脚医生的电影《春苗》就是例证。

       我记忆中观看的第一场露天电影是《红色娘子军》。这是一部被改编成舞剧的影片,正是这部影片让我知晓了芭蕾舞。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看过的影片逐渐多了起来,包括“革命样板戏”影片以及《地雷战》《地道战》《平原游击队》《三进山城》等影片,在这些影片中,有的影片看了许多遍,以至于可以背诵里面的经典台词。少儿时代的我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喜欢战争题材的影片,对于那些“样板戏”电影则没有太多兴趣。但由于没有新的影片放映,在枯燥乏味的日子里,也只能一遍遍看下去。让我印象深刻的一场露天电影是大型舞蹈史诗《东方红》,尽管这部影片场面宏大,演员众多,内涵丰富,但老百姓对这些歌舞类的影片兴趣索然,许多人在放映场上就睡着了。

      一九七四年春,我家搬往更加偏远的乡村。在这里,县里的放映队每年下乡巡回放映的次数很少,看电影的机会也就更少,于是,我就有了到处“赶场”看电影的经历。有时候打听到周边某个地方有电影放映的消息,就急不可耐地相约小伙伴们成群结队前去观看。由于没有交通工具,大家只能步行前往。放映电影的地方一般在另外一个县的行政区域内,距离一般都在几公里甚至十公里以上。在那个时代,沿淮平原上的乡村晚饭时间一般都在七八点钟,为了赶上看电影就要提前出发,为了不耽误看电影,伙伴们往往拿上一个冷馒头就匆匆上路。

     放映露天电影通常会避开农忙时节。我曾多次在初冬时节和小伙伴们赶十多公里路去看电影。尽管道路崎岖,饥肠辘辘,还是一路小跑着向前走,喘息声和脚步声杂乱地交织在一起,即使大汗淋漓,也只是敞开衣服或边走边脱下棉衣,一步不停地向前赶路。相约一起看电影的小伙伴们还要互相照顾,以防有人掉队。在路上不时能遇见同样去看电影的人们,有的熟悉,有的陌生,大家都同样以急匆匆的步伐奔向目的地,直至听到鼎沸的声音和看见露天电影场上的灯火才放下心来,开始放慢脚步。

     乡村的露天电影场地没有板凳,甚至连砖头和石块都难以找到,从远处赶来看电影更不可能带着板凳,所以只能站着观看。由于放映场上的最佳位置已经早早地被当地居民“占领”,后来的人们只能站在周围,实在站累了就席地而坐。但是由于场地上人来人往,不断有人挡住视线,往往稍微休息一下就要继续站起来观看。乡村的露天电影一般会放映两部,特殊情况下会连放三部。即使放映两部影片,时间也在四个小时左右,加上路途上的时间,劳累和疲倦是必然的。即便这样,随着电影的开始,这一切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快乐,只有愉悦,只有幸福。

     电影结束时,一般都会在深夜十一二点钟。享受了一场精神大餐的我开始踏上回家的路途。回家的路途是兴奋的,大家议论着电影中的情节和内容,步伐也轻快起来。乡村的土路狭窄而不平,周围的世界也是一片寂静,除了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狗吠,这个世界似乎只有一群喜欢电影的孩子。回到家一般都已是午夜之后,为了不影响父母的休息,我会悄悄打开门,不进行任何洗漱就钻进被窝,困乏早已偷袭上来,几分钟后就会进入深度睡眠状态。这个晚上的睡眠甜蜜而美好,因为有电影做伴。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有许多电影是在那个时期看的。例如,朝鲜电影《原形毕露》《看不见的战线》,罗马尼亚电影《第八个是铜像》,还看过当年在伊朗德黑兰举行的第七届亚运会的彩色纪录片等。

      如果有人问我,什么是我少儿时最难忘和最愉快的经历或记忆,那么,答案肯定是看电影,而且是看露天电影。

      一九七六年之后,“文革”期间被禁演的一批电影陆续来到乡下放映。我记得《五朵金花》就是在这一时期观看的。后来随着国内政治气候的改变,日本、印度、巴基斯坦、墨西哥等国家的电影也走上了露天电影的荧幕。县里的电影巡回放映队每年到乡村放映电影的次数也增加了。我“赶场”看电影的“壮举”逐渐减少以至于成为历史。

       一九七〇年代末期,我家搬离小镇到了遥远的城里,观看露天电影的机会几乎没有了。一九九〇年代初期,在军队大院里也曾经看过几场露天电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再也找不到当年观影时的感觉。或许,是时代变了,或许,是我自己变了。

      在进城后的日子里,我常常会想起过去的那个年代。我有时候会问自己,如果一九七〇年代没有电影,我少年时代的生活又将会怎样呢?我无法回答。

在那个物质和精神生活都严重匮乏的年代,在那个政治气候恶劣和万马齐喑的年代,如果没有电影,那个时代的我和我的同龄人,特别是身处偏僻乡村的同龄人,将如何度过那段岁月呢?

       许多年过去了,我忘记了许多的人和事,也经过了许多的事和人,但我却忘不了那个时代带给我快乐和幸福的露天电影。

      面对今天的世界,在浮华和躁动的气氛中,在物欲横流的氛围里,我无法判断和知晓今天人们的精神生活满足与否。我只知道,在观看露天电影的年代,许多人并没有失去信仰和追求,没有放弃追求光明和美好。

      那个年代因为电影让中国的青年和少年拥有希望。


作家肖江的园地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中国诗歌学会理事,知名学者。从中学时代开始写作,一直笔耕不辍,作品散见报刊杂志及网络媒体,先后出版诗集《我心依旧》、《青春的和弦》、《与春天同行》和散文集《倾听花开的声音》等,曾获得冰心散文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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