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多专家、投资者常以韩国股市为例,要求监管层“禁止卖空”,以此提振市场信心。
韩国对股市共实施过四次全面禁止卖空:
第一次是在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引发全球金融危机时期;
第二次是在2011年,希腊债务问题导致欧洲债务危机;
第三次是在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引起全球金融市场动荡;
第四次,也是最近这次,发生在2023年11月,为了应对高利率及地缘政治风险引发的股市异常波动,韩国金融服务委员会宣布,从2023年11月6日至2024年6月30日,全面禁止国内股市股票卖空。2024年6月13日,韩国政府将卖空禁令进一步延迟到2025年3月底。目前“禁空令”仍在生效当中。
我们以最近的两次“禁空令”后韩国股市的走势来看看“禁空”效果。
正在进行中的这次“禁空”,韩国Kospi指数从23年11月6日2368点,上涨到24年7月31日的2770点,涨幅16.98%。
上一次“禁空”,从20年3月13日开始到21年5月末部分解禁,韩国Kospi指数从1834点上涨到3188点,涨幅73.83%。
表面上看,每次“禁空”都较好地稳定了股市,股市都有一定的涨幅,但实质上,股市上涨还是股票内在价值本身的作用,这从股市平均市盈率变化可以看出。
23年11月以来的“禁空”期间,韩国股市PE从 17.8倍上升到18.8倍,仅上升5.6%。而20-21年那次,韩国股市PE只是从18.1倍上涨20.2倍,涨幅11.6%,PE上升幅度都远远低于当期指数的涨幅(16.98%和73.83%),说明股市上涨动力主要来自上市公司业绩的提升,而不是“禁止卖空”!
20-21年疫情期间全球各国都开启了大范围的经济刺激,而23年以来的AI技术革命给以信息技术为主导的韩国经济注入了新的动力,三星、海力士等一大批信息技术企业业绩大幅增长,这才是韩国股市企稳及上涨的真正动力。
而且,每次“禁空”期间,指数依然保持较高的波动,20-21年“禁空”期间,Kospi指数甚至从颁布“禁空令”时的1834点继续下跌到1439点,跌幅高达21.54%。
下图是MSCI韩国股票指数走势,蓝线是韩国股票指数,绿线、橙线分别为全球可投资指数和新兴市场指数,2009年以来韩国股市明显强于新兴市场指数,但指数波动更加剧烈。
下图是MSCI韩国指数表现和估值情况,当前韩国股市平均市盈率18.81倍,但预期动态市盈率仅9.87倍,而且市净率也仅1.15倍,明显过低。
2
进一步看,韩国政府每次 “禁空令”都是在股票市场受到外部冲击,并出现较大波动的时候。15年和18年Kospi指数同样出现了大幅波动,但韩国政府并没有实施“禁空令”,主要因为当时并没有受到外部冲击,股市波动由股市内在力量推动。
去年以来,A股市场跌跌不休,一些专家学者援引韩国事例,要求监管层禁止融券做空。实际上,这些专家学者只看到表观现象,而不思考现象背后的原因及“禁空”的效果,不去分析A股股市下跌的真正原因,甚至无视美股等成熟市场做空交易更加活跃,市场却依然大牛的现实。
国内宏观经济发展的内外环境尽管发生了较多变化,但我国政府始终认为“经济韧性强,疫情后保持持续恢复态势”,市场利率也在低位,且一直下行,股市并没有受到什么大的外部冲击。这与韩国实施禁空时股票明显受到外部冲击不同。
A股持续下跌的原因,主要是市场本身的问题,比如股市长期以来重融资轻投资,上市公司不重视投资者回报,以及监管不到位,造假、欺诈、投机盛行等。
A股投资者热衷“炒新炒小炒丑”,完全扭曲了市场定价,导致股票市场出现了“两个世界”:“新小丑”股票估值异常高企,而以央国企为主的大型企业股票估值长期低估。
目前,尽管中证2000指数今年以来已累计下跌超过23%,但平均市盈率仍高达25.44倍;而上证红利指数今年累计上涨9.6%后,PE仍只有6.86倍。即使估值11.7倍的沪深300,今年以来也取得了1.6%的上涨。
高估值才是股票下跌的真正原因!
3
呼吁A股禁止融券卖空的另一个重要理由是,A股做空机制存在较多问题。
此前,A股融券做空上确实存在诸多问题,比如限售股转融通不仅给限售股股东提供了减持套现渠道,还给二级市场增加了抛售压力;量化基金在融券券源、交易申报、计算机交易等方面享有优越地位,对普通散户投资者形成割韭菜局面;且监管对做空交易监管不力,卖空交易没有受到任何约束……等。
今年以来监管对做空机制中存在的问题已逐步着手解决,比如取消了限售股融券,暂停了转融通,增加了做空者的信息披露和做空报告要求,将融券T+0改为T+1,降低了做空者交易效率等。
毫无疑问,这些改进措施对做空交易具有较大的抑制,但股市似乎并没有因此有所提振,依然运行在固有的趋势上,这也说明了股市下跌的原因并不在做空。
当然,做空机制还有一些待完善的地方。做空本身对市场稳定及完善定价机制有帮助,但也有可能成为推动股价大幅波动的力量,所以监管需要进一步重视做空机制中的一些问题,至少以下几个方面尚需改进。
A、需要进一步加强做空交易的反欺诈监管,防止做空交易的操纵性行为,比如散布谣言驱使股价下跌、联合交易操纵股价等。
B、加强对量化投资监管,量化基金作为A股最主要的做空机构,监管应该在量化投资的融券来源、保证金、交易记录、交易报告、违规处罚等方面做出进一步的要求。
C、在市场出现剧烈波动时,监管需要实施临时卖空交易禁令,避免市场恐慌,比如对连续下跌的股票限制融券做空,跌停板时不容许卖空等。
D、加强场外市场、衍生品市场监管,防止利用衍生品操纵做空。
4
做空是股票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做空机制对完善市场机制有重要意义。
做空使市场买卖双方竞价更加充分,提高了市场定价效率;做空为股市提供风险对冲工具,可以有效对冲和管理股票投资风险;做空机制为投资者提供了更多参与市场的机会,增加市场的流动性;做空机制对市场操纵、过度投机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威慑,也是投资者“狙击”上升公司造假的有力工具。
所以,问题的根本是要解决做空机制存在的问题,而不是禁止做空,“要解决问题,而不是要解决提问题的人”。
从全球范围看,卖空参与者主要以机构及专业投资者为主,散户投资者参与度并不高,所以在股市大幅波动时,散户投资者往往处于不利地位,每当此时,市场总有声音指责做空交易,认为市场下跌的压力来自这些做空者的抛售。
韩国股市个人散户投资者占比高达80%以上,散户交易量超过50%,韩国政府实施“禁空交易”显然有安抚及讨好散户投资者的成分。
韩国政府屡屡实施禁空,还有一个背后很少被提及的原因,就是大选,政府通过“禁空”向投票者示好,以期获得更多选票。
而且,“专家学者”们也不会告诉我们禁空的后果,不会告诉我们,韩国经济已是发达经济体,但股市依然是新兴市场股市的原因。
境外专业人士认为,韩国政府一次次的“卖空禁令”严重损害了股市内在机制的发育,损害了韩国从新兴市场转向发达市场的机会。而且因为无法卖空,散户投资者青睐的部分股票有可能形成泡沫,导致股市大幅波动(见上图走势),给投资者带来更大的风险。
中国股市散户投资者更多,这也是国内“专家学者”提出“禁止融券做空”能得到广泛响应的原因。当然在期望“禁空”的人群当中,难免有一些不怀好意的投机者,他们利用广大散户投资者期望股票上涨的心理,裹挟民意,以期将股市重新引人“新小丑”的炒作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