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本丸沉没》:远方的哭声

文摘   2024-12-05 22:06   天津  

2014年在舟山东极岛听到渔民救人的故事,到2024年《里斯本丸沉没》 的正式上映,71岁的方励用十年讲完了一个故事,这也是他投身影视行业多年后首部导演作品。



1942年,载有1816名盟军战俘的日本货轮里斯本丸号在从香港驶向日本的途中被美军鱼雷击中,沉没在东极岛附近海域。货轮沉没前,日军撤离并把战俘留在船舱然后封闭出口,战俘们历经艰难打开出口,又连续遭遇日军追击,最后被中国渔民发现并施救。片尾附上了828名遇难者、988名幸存者和258名参与救援渔民的完整名单。

方励了解了这个故事,找到了船的遗骸,接着又开始寻找幸存者和亲属,在接触中推翻了原定的电视纪录片计划,改为制作一部电影。面对这样一部前途未卜的作品,剧组的犹疑、经费的紧缺、寻找采访对象的阻碍等等现实困境都没有阻挡方励的脚步。

方励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找到380多个盟军后人,筛选出240多个愿意接受采访的家庭,最终实际采访100多家。这一百多家都以各种形式出现在纪录片中。

每一家背后都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在剧组到之前,大部分后人都对里斯本丸沉没事件不甚了了,很少有亲历者再对身边人讲述过这段历史,父辈或祖辈的经历已经被埋在时间里,只在后辈的脑海里留下一抹淡淡的影子。



加拿大幸存者威廉·班尼菲尔德的故事最完整,几乎从头到尾回顾了事发经过,如何变成战俘,如何进的战俘营,如何上船,船上发生了什么,鱼雷击中时发生了什么,如何逃生,船沉前后发生了什么,如何被渔民救起来。尘封半个多世纪的记忆滚滚而来,他的家人们大概也是第一次听到完整的过去。老人的性格非常好,表述清晰,态度豁达。

但大部分故事都难有类似的轻松氛围,更多的是屠杀者的冷酷、牺牲者的英勇、幸存者的苦痛,尤其是子女们萦绕一生的遗憾和悲伤。

卡斯伯森的勇敢令人钦佩,当士兵通过狭窄的通道争先恐后逃生时,时常发生意外掉落,他站出来,维持秩序,避免更多不幸事件。看到有的战友因伤无法跳出,他又返回舱内,给战友们最后一口酒、最后一支烟。他成功逃生并被救起,但两周后因照顾一位战俘染上白喉去世。

幸存者威廉·麦考密克的女儿希拉·斯通说,她的父亲一生都活在战争阴影里,小时候经常听到父亲半夜做噩梦、尖叫,父亲再没有庆祝过圣诞节,因为那是香港被日军攻陷的日子,他在那之后被关进战俘营,受尽折磨。不过圣诞节的不止他们,班尼菲尔德的大儿子说,每次一到圣诞节,他父亲经常把自己灌醉。

查尔斯的家人在沉船三年后才收到他在战俘营寄出的最后一封信,家人们一直期待着奇迹的发生,直到战争结束的1945年,他们才正式收到死亡通知书。不久,查尔斯的妻子也染病去世。他们的儿子罗恩·布鲁克斯在采访时已经83岁,回忆起战争时期颠沛流离、家破人亡的生活,他对着镜头痛哭流涕。他一直保留着最后这封信,上面写着:“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团聚,我把所有的爱都寄给你,你和孩子们一定要保持微笑。”

遇难者的对面,美军和里斯本丸号上的人也在经历类似的折磨。

执行鱼雷发射命令的机械师加菲尔德主动参加战俘聚会,并在现场向里斯本丸幸存者道歉,他在攻击时并不知道船上有这么多人,以为就是一艘武装商船。当他得知真相后就要求离开海军,后来得了创伤后应激综合症一生活在愧疚中。他的女儿在采访中听到这段消息泪流满面,她并不知道父亲心里藏着这样沉重的过去。里斯本丸船长经田茂并不是军人,战后被判刑七年,审判时他坦承自己并不认同军方决定但战时必须服从命令。刑期结束后,他颓废抑郁了几年,最后又回到海上做大型油轮的船长,每天要抽50多根烟,七十多岁的时候死于肺癌。经田茂的儿女很诚恳地反思了日本在战争时期的错误。

沉船之后,日军仍在射杀水中的战俘,中国渔民挺身而出后,因为有了目击者,日军也开始救人。东极岛上不到100户人家,土地贫瘠,靠鱼虾维生,这些渔民冒着生命危险把战俘救回岛上,然后顶着巨大压力照顾他们。不久,日军包围渔村,再次把大部分战俘抓回战俘营。三人在精心掩护下辗转逃脱,才让这件悲剧见诸报道,被世人所知。


电影的前半段重点在于还原事件的经过,观影的心情是好奇和震惊,当后半段幸存者和遇难者以及家人的故事汹涌而来后,冲击力甚至超过了沉船事件本身。电影没有任何口号,没有价值观的宣教,却是最有力的对历史的反思,对战争的诘问,对伤痛的抚慰,对跨越国族的爱与和平的呼唤。

电影背后的故事也同样感人。很多采访都讲述了方励为这部电影付出的心血。

没有方励,就没有这部电影。

方励在一席的演讲《感谢你给我机会上场》非常出圈,打动了很多人。横跨多个领域的他自2000年左右开始进入影视行业,可以说,他对电影的热情跟票房无关,他前期支持的导演王超、李杨、李玉,还有早期的韩寒,都是有自己独特表达的创作者,还有2016年著名的“下跪”事件,当时为了让更多人看到吴天明遗作《百鸟朝凤》,他在直播宣传时直接下跪。



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就觉得远方的事情跟我有关。这是一种特别本能的冲动。可能是从前的世界太逼仄了,就习惯把脖子伸长一圈看外面。我小时候被歧视,就只能自己找个防空洞在里面待着,我为什么爱上文学,文学就是我给自己找的防空洞,钻进去能不被打扰。

——《人物:一艘沉船,和一个傻子的好奇心》


水下的遗骸需要有人看到。

远方的哭声需要有人听到。


方励说下一件事是寻找马航。


离想主义
我们热爱生活,不是因为我们习惯于生活,而是因为我们习惯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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