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导演米格尔·戈麦斯凭借《壮游》获得第77届戛纳电影节(2024)主竞赛单元最佳导演。
剧情比想象的更简洁。二十世纪初,大英帝国驻扎在仰光的殖民官员爱德华(贡萨洛·沃丁顿 饰)为了躲避即将到来的未婚妻,踏上巡游之旅,而与未婚夫多年未见的莫莉(克里斯塔·法亚特 饰)则紧随其后,沿着未婚夫的踪迹一路追寻。电影由“逃离”和“追寻”分为前后两部分,镜头两次跟随主人公从仰光出发,然后新加坡、曼谷、西贡、大阪、上海、成都、重庆、川西等地,不同地区的风貌搭配当地语言的旁白,90%的黑白画面加上10%彩色画面,构成一次丰富的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奥德赛。
爱情和奥德赛永远是西方世界钟爱的母题。
本片拍摄分为两阶段,一个是疫情初期的亚洲实拍,另一个是疫情后的棚拍。宫殿、火车、雨林等棚拍非常明显,甚至导演最后还加上了棚拍内的灯光师直接点明。实际上,“实与虚”的混淆和共处正是导演刻意追求的效果,实景与棚拍,黑白与彩色,历史与当下,故事与纪录,两位主人公是在和观众玩一场视觉游戏。
木偶戏,皮影戏,街头唱歌少年,春节,针灸 ,烟花,斗鸡比赛,霓虹灯,商业街,僧人,寺庙,山中雪景,扑克牌,武僧,打麻将,长江,轮船,缆车,李子坝地铁站,竹林,果农,灵媒,老年乐队,纤夫,木船,神父,逃跑的驴子,乐山大佛,熊猫,戴枷锁穿西装的死刑犯。这些画面与电影使用的约翰·施特劳斯二世的《蓝色多瑙河》一样,本质上并无联系,它们共同组成了“东方万花筒”。
根据导演透露,电影的灵感主要来自毛姆小说《客厅里的绅士》中的一部分,而且早期没有剧本,拍摄了大量素材后再进行创作。
这不由得想起贾樟柯的《风流一代》,同样用故事串联素材,同样是女人追寻的故事。同时,本片也可以与去年备受追捧的《过往人生》(2023)相对照。《过往人生》有一种西方人用东方原料做西方菜的违和感,《风流一代》则是东方人用东方原料做西方菜的违和感。消弭这种违和感的也许是影片中独立、鲜活、强大的女性形象,是女性角色弥合了不同语言不同视角带来的异质感。从好的方面说,贾樟柯导演的电影语言早已和世界影坛顶尖创作者平起平坐,在大陆有些“高处不胜寒”,遗憾的是这些创作者确实已经距离普通观众太远,作者电影已经“进化”为学术论文。
很难设想,在去西方化、去中心化的当下,创作者还会掉入“东方主义”的陷阱,导演在影片中也通过台词强调东方已经超越了西方。当然,也不能低估每个人视野和格局的有限性,电影里的东方也可以理解为广义的“外部世界”,而困在婚姻里的两个人正试图用外部世界抵挡内心的荒芜,正如片中日本僧侣所说:“把自己交给世界,你会发现世界是多么慷慨。”
贾樟柯导演的“粉丝”,曾拍摄过《中央车站》(1998)《汾阳小子贾樟柯》(2014)的巴西名导沃尔特·塞勒斯,对《风流一代》的评价也同样适用于《壮游》:“在贾樟柯的电影中,即使是个人的旅程,在本质上也是集体的旅程。《风流一代》以令人着迷的方式捕捉了处于流变中的人性,其中的每张面孔都是一张人类的地图,它们使我们不会遗忘自己的丰富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