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演员颜怡、颜悦从此有了新身份:作家。《正常故事》是她们首部短篇小说集,两册独作,一册合著,共计九部短篇。
在《没理想编辑部》的采访里,她们形容自己的作品就像两个对世界充满各种不满的女生在小声蛐蛐,这句话非常精准,可以用作理解作品的钥匙。
双胞胎的创作有相同也有不同,两人作品的底色和气质相同,材料丰富但线索散漫,都是通过主人公在不同场景不同人群中的游荡和观察来表达情绪。
颜怡的四篇更重对比,《美洲鼓》是女性和男性在职场的不同遭遇,《正常》是主人公与不断消失的女同事们,《不同的人》是两个价值观迥异的闺蜜的人生遭际,《错过》是主人公一边与前任对话,一边回忆与丈夫的生活。女性角色是困惑的,不同的人在面对爱情、友情、职场、社交、婚姻等等有不同的反应,尤其是男女之间强烈的差异,女性几乎都在不知不觉间沦为“第二性”,甚至直接消失了,所以这本题为《我是很久以后才发现我们在消失的》。
颜悦的四篇可以视为长篇小说的四个章节,贯穿其中的主角是“我”和公司认识的好友吴壹言,“无一言”擅长表达,敏锐犀利,出口成章,两个人面对暗暗竞争的男友、性骚扰的老领导、花瓶偶像、脱口秀俱乐部老板、爱请家宴的富豪等人时,虽身在局中也能冷眼旁观,性别议题只是其中一项,更多面向人心人性的复杂。但她们除了逞口舌之快,也难有大的作为,所以这本题为《我成了一个越来越易怒的女人》。
小说的情节和语言一样,是段落式的,碎片化的,还有一些“脱口秀”风格的机警。
我穿得很漂亮,男友想拉着我跳舞,我告诉他我来月经了,他又尝试了三次就放弃了,走时说了句:“真扫兴。”吴壹言坐在了我身边,化着绿色眼影和黑色口红,告诉我她在试她的入殓妆:“我们已经没救了,就在办公楼里等死吧。你知道他们搞舞会,搞工资,搞人体工学椅,都只是为了美化我们被累死的样子,对吧?我们也不需要奖励,人是注定要自我奴役的。不是累死在工位上,就是累死在公司楼下的健身房里,死的时候是幸福的,是自我提升的,但你别抱怨,至少他们还改善了你被累死的场景。”
我琢磨着她的意思,说:“他们去清朝,都会给老虎凳加护腰。”
“他们去农场上对着奶牛放音乐,不叫对牛弹琴,叫音乐养殖法。”
“完全正确的、模糊的真理。”
“我讨厌这个世界。我讨厌一切。”她喝了口酒,“但我们不能蔑视痛苦和恨意,那是我们唯一拥有的东西。”
——《醒肉》
刚开始读的时候确实会有生涩的感觉,但如果能代入人物,跟随主人公的视角去感受正在发生的一切,会有同频共振的豁然开朗。作者笔下的人物就是她们的“嘴替”,她们二十多年一直在观察世界,世界的规则是不言自明的不可置疑的,她们一直在努力理解、适应、融入这个世界,只有在私下偶尔会吐槽,现在,她们刚刚看到新的可能性。这本书就是她们的心路历程。
随地小便的男人今年多次出现在大荧幕上,只有同为女性作品的《好东西》采取了坚决的批判态度。这个情节也出现在这本小说集中。这种广泛存在又被广泛容忍的行为就像捏一捏女性胳膊上的肉带来的冒犯一样,冒犯者越不以为意,被冒犯的人越难以释怀。
但是我依然觉得我输了。因为那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他做的只是掐我的手臂,留下一道淡淡的红印,然后若有似无地嘲笑我。
——《红手印》
所以《红手印》中主人公观察研究自己阴部的直白段落也是一种有意的“冒犯”,用女性身体冒犯男性社会的规则和禁忌,用独立意识冒犯传统世界的规训和教化。
“胆小”的她们偶露峥嵘,牛刀小试。这是一个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