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文在家听见了工会主席竟然真的按照婶子的要求,替自己写了广播稿,心中扑通扑通乱跳,急忙向工会跑去,人还没到,广播稿已经念完。子文向端坐麦克风前的主席生气地说:“主席,你这不是出我的洋相吗!你还真就这么播出去了?你叫我今后还怎么做人啊!”主席呵呵大笑说:“你看效果,看效果。贬义的内容,不一定是批评和指责。我认为,你的婶子做的过分了,我顺势就事,把事情进一步推向极端,其结果就是,物极必反,大家自有公论。”子文想了想,似乎得到了结果,他不满意主席的这种谋略,自疚地说:“老人再有错,也不能使她下不了台。”
果然,这篇广播稿马上引起全体职工和家属的关注,纷纷对婶子提出指责:“听说子文的叔叔是林业局老干部,家庭收入高出子文若干倍,要子文十元钱,子文一家就寸步难行,但十元钱在他婶子手中能有多大用场呢!”子文听了大家的舆论很难过,他无法辩解是主席这样包办,不是自己的本意,他不再抱怨老人反而产生了深深的内疚。
谁知此事还没完,主席还给婶子所在林场的工会打了电话,请他们转告婶子和叔叔,说子文在本林场公开检讨了对老人不忠不孝的事情,这样一来,事情又迅速传遍了婶子所在的林场,老乡们纷纷指责婶子对侄子太过苛刻,婶子的表哥指责表姐说:“孝敬长辈是应该的,也得有条件,你侄子刚刚来关东,就遇到这么多的艰难,经济状态又这么紧张,当老人的也可以在这种时候拉扯拉扯他们嘛。”婶子对他表弟说:“钱可以暂时不要,可是子文在他林场那么多人面前,不给我面子,他心里只有他们林场的那些人,这个那个帮了一点忙就挂在嘴上,我对他那么大恩情他就忘了?”
表弟气愤地说婶子的不是:“好我的姐姐呀,你是糊涂了怎么的?子文是懂事的,他把你当自己的亲人、自己的老人,甚至,在她母亲去世之后,把你就当作唯一的亲人,他是拿你当他母亲一样了,对你的感情是实的,还把接班顶替的事总挂在嘴上?那你成了子文的什么人了?他的邻居、领导、朋友们再好,子文也是拿他们当外人,是虚的、就有必要感激人家、感谢人家、挂在嘴上说说,依我看,子文做得很对,比你都懂事多了。你说你多愚蠢,还叫他公开检讨,这可好,你的脸面自己先丢了,上哪里找回来?你这大年龄,虚的、实的都分不清。”
婶子有些后悔,又一次叫子文去,子文心怯不好意思去,妻子挺着沉重的身子去四平林场时,婶子对妻子说:“子文很精明的一个人,有时候却是个大傻瓜,我写信不过是出出气,也不是真的就想怎样,他怎么就真的把自己家的事情乱公开,还真的就广播?这是丢他的人还是丢我的人?”妻子真诚地说:“我和子文打算好了,无论多困难,无论债务多么压人,我们都每月给您十元钱孝敬您,这是应该的。我们会有办法解决困难。
子文对妻子说:“为了避免他人对老人家的继续指责,咱们给她钱,尽量不教外人知道,全家勒紧腰带,履行规定的义务,使老人满意吧。”有一天,工会主席又向子文提到此事,子文变脸正色言道:“大家是同情我,我理解大家的好意,但是一家一个天,好多事情大家不太了解,拜托主席转告大家,不要再提说我老人这个那个,是我应该做而没做好,我有过错,请大家不要再议论这些事。”主席想了想说:“做人还很难。”朋友们认为子文夫妇很是深明大义。
1979年暑假不期而至,进入夏天以来,每个周日子文就在后沟的山上,开荒种地。子文像在山上抚育林木的工人一样戴上防护蚊虫的纱网帽子、扎上防护蛇咬防备荆棘损伤的裹腿、肩扛锄头镐头、镰刀,背着自己用椴树皮编制的背筐,沿着山上的一条羊肠小道,爬上去,到了山梁,羊肠小道消失的地方,就是一片次生林。镐把粗的小树茂盛的枝叶郁郁葱葱,东北的夏天是短暂的,各种植物都抓紧时间生长,枝头挑着的嫩叶,一夜就能窜出一大截,缠绕在树枝的藤萝,一天就盘上几圈。次生林阳光充足通风好,是植物种类最杂也是最多的地带。子文在小树底下用搞头刨开植被,把新树叶旧树叶和已经腐烂的树叶,一层层扒开,下面是黑油油的腐殖土,子文将一片长满杂草的次生林土地开垦成菜地,他虽然尽量做到不损坏小树苗,但他知道在山上开垦种植小片荒这是林业局所禁止的,国家的法律也有很严厉的处罚措施,但是,没有办法,子文夫妇再怎么精打细算,还是不能养活一家人,妻子将要临产,三岁的儿子和大人一样粗茶淡饭,比人家的孩子瘦多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行?先不管这些,被发现了再说。反正林业工人家庭几乎每一家都在山上有小片荒,有的甚至还不少。子文一边劳作,心里还想:“书上说,旧社会就有好多人偷偷在深山种植大烟获取暴利,就是这个样子吧。”
子文十分喜欢开垦的这片土地,他本来在山东老家就是一个出色的庄稼人,对土地有着特殊的感情。他在家事先把土豆切成小块带到山上来,现在均匀地种在新开的土地里,十来天以后就发出茁壮的幼芽,半月以后,就长到几寸高,新开的黑土地特别适于种植土豆,产量高质量好,不用施肥不用浇水,只要把杂草锄净 ,就会长出圆圆的土豆,既可当菜又可顶饭。除了在山上秘密种植,子文家的前院后院一片碧绿,连前院的地窖上都种上了豌豆,蓝色的小花在碧绿的棵秧绽开,水灵秀气。木杖子(篱笆)上爬满了芸豆扁豆,木板搭起的厕所顶上,远远的红皮南瓜沉甸甸的隐蔽在肥大的叶片底下,菠菜已长得盖了地皮,随时可以拔着吃;鸡棚的前墙到夏天已经打开成为敞开式鸡笼,不时传来公鸡打鸣和母鸡下蛋后的欢叫。整个院子一片生机勃勃,使人心旷神怡,母亲去世两个多月,心中悲痛稍稍减轻,在这满院春光中,子文常常舒一口气,说不上是轻松又说不上是叹息:“以后就有第二个小孩啦,家中失去了母亲,但现在又会再添一口人,我将要当两个孩子的爸爸,家庭负担更会加重。家庭人不旺,多么想多生几个孩子以使家庭昌盛振兴啊!”他也遗憾的知道,多一个孩子,就要多承当一份责任啊!
妻子的临产期,算算已经到了,上午十点来钟,她艰难地站在屋门口,脸色苍白,对子文说:“快去把住在十八段的老太太叫来接生,是快了。”子文不知从听哪里听来的常识:临产时别慌乱,别早进入状态,越觉得有事越不济事。于是他自作聪明地对妻子说:“到院子走动一下,来,我扶你活动。”不管她是否行,子文一手挽着扶着她妻子绕院子走,妻子一手扶着子文,另一只手扶着杖子,已经直不起腰来,子文却还是不断地鼓励她:“走,再走几步!”看她痛苦的脸变了形,子文对她说:“我给你讲个过去的真事,我在农村当生产队长时,领着妇女刨地瓜,一人一拢,——那时你还没嫁到咱村,当时三婶——三婶你认识吧,就是李涛家三婶子,她那时已临产还干着刨地瓜这样的重活,但将要中午放工时,她还有十分钟就完成她一拢地瓜时,她突然向我请假说:‘子文,我有事要回家。’我说你还差那么一点儿,干完再走,谁知三婶不听,拖着镐头就往家走,我喊她回来,她也不回头径自走了。我生气地把她剩下的地头几棵地瓜刨完,很不满意她,心想下午她来时就训她。谁知下午她没来,我对其他女人们说三婶不自觉,那些女人们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说:‘你这家伙真官僚——你三婶还没到家,在半道就给你生了小弟弟,自己抱着跑回家啦!’你看,三婶生小孩多轻松,也就象母鸡下蛋是一样……”
讲到这里,妻子脸上抽搐起来,已是蹲在地下不起,说:“阳水已破……,快去叫接生员,扶我进屋!”子文将她连拖带抱弄上炕,自己骑车子飞奔去十八段找林场里唯一的有接生经验的老太太。谁知那老太去后山拔草了,等去后山找到她子文急急忙忙说:“臧大娘,我媳妇今天临产了,已经破了羊水,你赶紧上车子去我家呀。”老太太说:“你早干什么来着?年纪轻轻心还很大,非挨到这时候?”子文说:“你别训我了,快上车子。”老太太说:“现在你急了 ,你再急 我也得回家拿上接生用的胶皮手套、消毒的、破伤风的药品,快先回我家。”子文慌慌张张用车子驮上老太太拿上东西直奔自己家,在大门外还没下车子,便听到屋里婴儿的哭声!进屋一看,坚强的妻子已自己生下一个女儿,并用牙齿咬断了脐带,完成了全部接生任务。可爱可敬的妻子,她在关键时刻总会从柔弱中脱离,显现出无比坚强的状态,无比坚韧的精神!老太太目瞪口呆,责备子文说:“小两口一样,都是天大胆!”
女儿极其可爱,刚生下乳臭未干就看出她独具的漂亮与聪慧!一双眼睛不太大,但清澈明亮、神采非凡。她总深情地望着妈妈,望着爸爸。天知道这么小的小人儿眼睛会有这么深沉这么传情。子文深情地对妻子说:“咱们的儿子三岁,又有了这样一个极可爱的女儿,我多么幸福!我会努力拉大扯小,养活她们,并把两个孩子培育成才,我要做天下最好的父亲!妻子,你功劳真大,我要好好地成为家庭顶梁柱,尽到一个丈夫和爸爸的全部责任。”是的,子文的女儿,生来清秀无比,眼睛如湖水般清澈,但天生有种与年龄不相衬的忧郁神情,子文端祥她时就被她感染产生一种忧虑。她的聪慧也是一般幼儿不能的。还不具说话能力,但她的眼神就能表达一切。子文时常凝望她的眼睛与她谈话、交流,子文什么感觉,她也什么都过早的知道。又是个过分早慧、早熟的孩子,在贫穷的苦难的岁月中,她的存在冲淡了母亲去世后的沉重,如同小天使一样,给子文的家庭带来了欢乐,给子文带来了满足感,子文经常抱起女儿感叹地说:“我的女儿!”儿子更是兴高采烈地不是摸摸小妹妹脸蛋,没轻没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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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邢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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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太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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