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我和老师来到办公室，一人一副钢板十几张蜡纸、一人一只刻蜡纸的铁笔几只像针一样铁笔尖，两个人顾不上说别的，只听夜深人静的办公室里咔咔咔的铁笔刻蜡纸的声响。这一夜，老师刻了五份模拟试卷，我刻了四份，每份试卷八到十二页纸。铁笔尖磨秃了几只、蜡纸刻了一大摞、钢板上有了一层蜡、手指尖早已麻木。我们师生两个这一夜足足刻了一百页蜡纸！第二天周日，我们每人又刻了几份，然后开始印刷，又是整整一天！
这次山东之行，我不但给自己的劳动档案中加上在农村当民办老师的几年工龄，重要的是，我在林业局教育界成了“手眼通天的能人”！林业局教育处按照公出待遇报销路费、出差补贴，还在会上表扬了我，林业局几处中学的语文老师们见到我总是夸奖有加。其实这份功劳完全属于老师。
1970年，在一个阴雨天气也恰是周日，生产队只有少数人出工干活，我又步行十五里路到寿光七中去老师家。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社会进入新的历史时期，不但教育行业拨乱反正走入正轨、知识得到尊重、专业人才得到重用，其他各行各业也开始提倡干部专业化，工人知识化。林业局历年以来新职工的来源主要是以接班顶替为主，林业大学、中专毕业分配来的职工就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就连林业系统自己办学的林技校毕业生也是香饽饽似的成为稀缺人才。多年来，林业职工的文化水平普遍较低，已经跟不上社会的和企业的发展。近几年，林业局多年以来接班顶替的招工形式逐渐淘汰，着重从林业子女待业青年中通过考试形式选优汰劣。这一招工政策的改变让那些等待父母退休自己顶替的大龄青年人心惶惶。不管是初中毕业的还是高中毕业的，在那个年代自己的学历和毕业文凭含金量有多少自己心里最清楚。离开学校后进入知青户的前些年整天参加劳动，把在学校那些年学的那点知识早就还给岁月了。本来嘛有知识的也是顶替接班当工人伐树抬木头，没有文化的也是抬木头伐树，真的懒怠再去学什么文化。没想到这一下子就改变了招工政策，就等于打破了自己坐等当工人的梦想！这项决定年轻人命运的重要举措，林业局相当重视。为了公平起见，局党委开会再三讨论研究决定，全局本年度招工名额210人，不再按照林业局所属的几十个基层单位均摊，而是在全局一千多名待业青年包括原先知青户里的适龄青年中凭着统考成绩择优录取。招工考试就在一个半月之后的九月份。这些待业青年，当年为了响应“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伟大号召，头几年在林业局附近的农村组成“知青户”呆了几年。林场工人虽说是国营企业工人，可他们本就在深山老林工作，比在农村还偏僻还闭塞，所以后来林业局各单位尤其是林场，干脆在林场附近划出一块地，做为知青户的土地，盖上一片院落、办公室、宿舍、仓库、食堂应有尽有，有的知青点除了种地还养猪养牛等多种经营，林场派去人管理“知青户”，就算到农村进行了“再教育”。 知青户存在了十多年，发展小有规模。后来随着国家形势的变化，知青陆续“返城”，林业局的“知青点”的“知识青年”们也陆续回到林业局等待接班顶替或者等待常规招工，知青户渐渐消失。没被招工的知青回到林场的家中，林场为了使他们有饭吃，就被暂时收编在由家属们组成的“农副业大队”中，这样一晃又是几年，当年的初中毕业生都成了二十五、六岁的大龄青年。由于没有正式解决工作问题，也不能成家立业，和父母住在一起，眼看那些同龄的工人，都结婚生子，可他们成了社会的家庭的个人的老大难……因此，招工就是决定他们这批人的命运的转机，他们盼望等待的太久了。这次招工考试成为全局各界关注的热点。热点的当事人——大龄青年们，人人憋足了劲，拼了命也得坐上这一招工的末班车。令他们为难的是，当年他们在学校忙着参加文化大革命没学到什么文化知识，再加上在“知青点”改造的几年劳动磨炼，原来学的那点可怜的知识已消磨殆尽，如今，当局竟然哪把壶不开提哪壶，哪里痛专揭哪里的伤疤！这些平日里似乎玩世不恭的年轻人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到仓房里拂开尘土，搬开乱七八糟的废旧物品，拖出破箱子，找出当年残缺不全的课本，有的早当废纸处理而荡然无存了，只好涎着脸向弟弟妹妹借来他们尚在使用的课本。谁知他们翻开书，都傻了眼，这些十五、六岁时学过的东西，到了二十五、六岁时竟是大部分看不懂。那些简单的数学方程式和语文课本中的古文，就如同天书那样深奥！在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时代学的那点东西，早就随着艰辛的劳动汗水抛洒到土地里去了，很多人基本就是一个新时代的文盲！
作者：邢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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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太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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