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糊辣子自传—半生突围53-54：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文\油糊辣子
53.前车之鉴:爱会伤人
早在三月中旬的时候，邻居秀嫂打电话偷偷告诉我们说，妈妈说起弟弟哭了几次了。年后妈妈一直不提找弟弟，看样子还在跟我们较劲。
清明节回老家，妈妈仍然不说要我们找人的话，我们也故意不提。
妈妈只说年后不久，弟弟的前丈人赶集时居然跟人说，弟弟肯定死在外面了，要来我们家接走他的小外甥，幸好在街上打听情况时，被街上熟人听到，挤兑一顿才不好意思上门来了。
街上人说：“你亲家儿子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就是死了，你女儿离婚时不要孩子，离婚后也没有付一分钱抚养费。人家爷爷奶奶带到五六岁的孙子，你们一天没负担，现在凭什么去争孩子？”
妈妈又说，前不久继父的两个十多年未串过门的儿子也上门来了，倒没有明说什么话，二哥只说接继父上怀化玩一玩，住段时间。
我问：“老公公什么反应?”
妈妈说：“他们来接人的时候我不在家，过后才听你秀嫂子说的，说老头子回他们说‘前年满爱带我北京城都玩遍了，现在我哪里都不想去’，也死活不要他们给的几百块零花钱。”
我们回城后再次商量要不要报警找人，最后还是决定暂时不动。因为从年前我们掌握的情况看，弟弟躲在怀化的可能性最大，在他不想回家的情况下，我们如果通过动用警力找人，过后他肯定会跑得更远。
按理说。弟弟工资花得差不多了就会出来做事了。
小元和二姐夫都说近期大家都多留意一下，如果人到五一还不出现，我们就报警。
四月二十五日，抽空跑滴滴的二姐夫兴奋地打电话告诉我说：“我刚发现老弟正在你学校附近的一个宾馆送被套，他坐的小四轮里面还有半车打包好的被套，应该是在哪家清洁公司上班。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赶紧说：“你先悄悄跟着他们的车，千万别让被发现，弄清楚他的上班地点我们再做准备。”
二姐夫偷偷跟了一路，直到发现他们的清洁公司。弟弟负责将清洗干净的床品送进宾馆，然后又扛一袋需要清洗的床品出来。
第二天下午，我们准备去找弟弟。为防止他临阵逃跑，二姐夫还叫了他一个朋友凡哥帮忙。凡哥之前跟弟弟做过事。我们让凡哥在明处，交代说，如果看见弟弟下楼来就装作偶遇的样子，第一时间拉住人。
我们就躲在不远处的绿化带守株待兔。
果然，下午两点样子，弟弟下楼准备送货去了。凡哥装作突然看到熟人的样子，一把搭上弟弟肩膀，说：“老弟你怎么在这里上班？我正在找事做，想来这里问问还要不要人呢！”我和二姐及二姐夫三个见状快速围过去。
弟弟倒没有逃跑的打算。我们简单说了家里的情况，问他到底做何打算，弟弟闷头不作声。
最后我对弟弟发狠道：“你现在三十一岁了，算起来这么多年你没有为家里负担过一分一毫。我们该帮的不该帮的都帮了，我们从来不要求你分摊负担父母，今后你也照样可以不管，但你自己的儿子你必须自己管！你想躲一辈子也可以，回去把你儿子接来自己带着就行了！反正你自己想清楚今后怎么生活。”
弟弟马上跟公司请了假，表示同意跟我们回老家。
回城前我又跟弟弟谈了一次，我说：“家里大人是有问题，你自己也该想想自己的问题了，你怪妈妈逼你结婚，难道你儿子也是妈妈能逼出来的？无论怎样，你儿子生出来了，而且妈妈带到了五岁多，已经带不动了，现在到了你不能逃避的时候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路，到底是去城里生活还是到乡下种田？孩子到镇上读书还是去怀化读书？这些问题都想清楚，正正经经做事，我们能帮你的自然会帮你，还继续沉迷手机小说，逃避责任，谁也帮不了你！”
回头我和二姐又反复交代妈妈，从现在开始不要管弟弟任何事，也不要安排他做事，一切让他自己做主，如果他主动找大人帮忙就帮，其他不要啰嗦半句话。
过了个把星期，二舅乔迁，妈妈和继父来怀化喝喜酒，我接二老过来小住。
我问起弟弟的情况，妈妈又跟往常一样唠叨道：“他已经跟老板辞了工，说现在就呆家里种田，还不就是在家混日子？自从挖到那坨肉后，人就不对了，就是被那个害人的婆娘做了手脚！街上兰婆婆算过了，说他行懵懂运，还有好几年，上次又偷偷给他‘打扮’了一下，烧了草人化解！”
我一听肺都气炸了，指着我家三十楼的窗户又对妈妈发狠道：“看样子你硬是死不悔改！儿子回来才几天，你们就忘了之前夜夜哭他的凄惨了？你以后要是还拿这些命呀神呀当借口不反思自己的问题，天天装神弄鬼烧纸化符乱搞，我现在就从你眼皮下跳下去，让你亲眼见证一下你信了一世的狗屁命运神仙到底灵不灵？你这次还不听我的话，有的是机会白发人送黑发人，到时候你们哭都没有眼泪！”
妈妈这次不敢再辩解，不情愿地应道：“我还不是为他好！以后不管就是了！”
我继续回怼道：“你一辈子都在用你认为的好为他好，连找媳妇都是你认为好的，这是真为你崽好吗？结果有用吗？你们爱他爱得要死，省吃俭用恨不得卖血为你崽造家业，他为什么没有感觉好还只想离家出走？他不回家的时候你们天天为他哭，回来两天又开始骂他不争气混日子了，你就不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我要是你，我崽爱吃酸辣肥肠，我就买几十斤猪大肠让他满足得一世都不想再吃第二回，你看他是不是觉得父母真正爱他……”
两天后两老回家的时候，我不放心又交代继父说：“回家后你们只需要管好自己的生活，家里一切让弟弟安排，一句话不要啰嗦他，他说在家种田就让他种田。以后妈妈还给老弟搞那些歪门邪道，你就偷偷告诉我，下半年他如果需要去镇上租房子带人读书，你们两个最好都去镇上，让他一个人呆家里。”
继父频频点头说好。
我对弟弟一直有种非常复杂的情感。
二零零零年，我调入铜鼎中学时就带着弟弟去读书。那时我跟妈妈一样一心期望他努力读书出人头地，用自认为对他好的方式给他创造学习条件。
发现弟弟沉迷上网不符合期待的时候，指责批评打骂通通用上。尤其是在家里被烧光后他还去上网让我非常失望，所以他初中毕业后不肯再读书，我心里是很怒其不争的，想着这样的人就该为自己的选择买单，根本没有耐心去劝解弟弟哪怕读个职业学校。
弟弟总说是自己不愿读书不怪任何人，我其实很是后悔当时应该好好劝一下他多读几年书的。
后来随着我对教育的真正理解，我对弟弟的愧疚也越来越深。我认识到父母以爱之名非常不当的控制，也意识到自己当初实际上是做了不良家庭教育的帮凶。
这些年里，我一方面试图尽力解开妈妈与弟弟之间的控制共生关系，帮助弟弟独立，一方面又因为急于求成忍不住愤怒指责重新伤害他。而妈妈总对弟弟说的是“几个姐姐姐夫都这样帮你，你还不晓得争气？”
结果，我们对弟弟的帮助，都成了压迫他的负担。
54.后事之师：接纳支持
二零一七年八月，豆豆面临小升初的择校。
家门口的四中似乎名声更响，但一般认为三中初中部相对轻松一点点。权衡再三，最后我们舍近求远，让豆豆进了三中。
身边熟人朋友很是不解，笑说：“大家都想找管得严出成绩的名校，哪有你们这样反着来择校的？”
突然放开的二胎政策，带来了瓜瓜，彻底打乱了我们原本的家庭规划，豆豆一眼眼就长大了。
豆豆小时候好动顽皮，跟个野小子一样舞棍弄枪，就差天花板爬不上去。
寒暑假去乡下，带着几个小伙伴玩，把人家木床都震塌了，大娘总叫她“孙悟空”。但是，这只猴子也能静如处子，喜欢的故事要你重复读上百遍都不厌。
我们还来不及正儿八经教她识字，两岁不到的她居然就能够轻轻松松阅读故事书了。她好像是先记住了故事，自己一个个点认，认识了大量的字。
我小时候只要听到妈妈说“我累死累活，还不是因为你们这几个‘窝罗害’”之类的话，心里就非常委屈愤怒。还有，我明明把自己学习生活等安排得井井有条，妈妈还啰嗦指挥做东做西时，也非常反感。
因为自己从小就反感父母制造的那种愧疚感和服从权威的屈辱感，所以，我一直提醒自己注意避免重犯妈妈身上的错误，从不在女儿面前抱怨半句我的付出是为了她如何如何，也没有养孩子防老的观念，就放养着自由长大。
记得豆豆两岁左右，跟我去菜市场，第一次看见那种像蛇一样的大黄鳝，很好奇，蹲着看了半天。我告诉她外婆怕蛇，连黄鳝都不敢吃。小豆豆觉得自己比婆婆厉害，很想吃黄鳝。
当时黄鳝贵得离谱，要五十块一斤。我们后来买了两条黄鳝，竟然花了八十多块钱。那时我们刚装修完房子不久，真的穷得叮当响。
我很喜欢孩子。如果具备足够的物质条件，我愿意在童话般的城堡里生养一堆孩子，再养一群猫猫狗狗给孩子们作伴。
所以，生孩子养孩子，我几乎从不纠结什么穷养富养方式。反正在我能力范围内，可以满足孩子就爽快满足；不能满足，也干脆利落告诉孩子不行，从不喜欢啰嗦。
只要有空，我们就会陪着孩子各种玩，大院里经常十几个孩子跟着我们一家跑。
周末有空三两家好友常去户外玩，野餐野炊，溯溪爬山，抓鱼摘果，乐趣无穷。外出游玩，小屁孩们左一声右一声“杨阿姨”，都喜欢跟着我跑。
但是，家里没有老人帮忙，我们夫妻又都在高中教书经常很忙，时间上很难充分满足孩子。有时赶起时间来，我这个急性子就容易爆炸，根本做不到不打孩子。
也许是平时家庭氛围轻松随意，没有正行惯了，孩子也皮实得很。你想打她屁股，她还撅着屁股调皮：“妈妈来呀！来打我呀！”鉴于此，我曾跟豆豆表态说：“对你，我也绝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
从幼儿园大班开始，豆豆的作业几乎就不用我们管了。
写完作业就能够出去疯玩，哪个娃还需要家长管作业？
豆豆在语言文字方面堪称极富天赋，二年级的看图写话，她就能轻轻松松写上两三百字小作文。
豆豆二年级检查出近视后，干预她看书反而成了我们的主要任务。好在她的整个小学阶段碰到的班主任关老师也比较佛系，对孩子宽容，作业也少。
小学阶段，豆豆每次早早完成作业就去大院里玩，但几乎碰不上两个同龄孩子。她开心又失落，为自己天天可以自由自在开心，又为找不到一个同龄玩伴微微失落。
整个小学六年，豆豆过得相对轻松又自由。大小考试，好像只考过一两回班上第一名，成绩排名好像一直在班上十来名左右。
我们从没有因为考试成绩批评过孩子。
豆豆二年级刚转学过来不久，因为忘记带书，音乐老师罚抄一首歌词五十遍。受罚的同学有十几个，很多同学当场就开始抄了。豆豆本能抗拒这种恶意惩罚但又不敢违抗老师命令，回来跟我们说了情况，我们支持她坚决抵制这种恶意惩罚。
小元这蠢爹竟然威胁豆豆说：“你要是接受这种惩罚，真抄五十遍，就不是我的女儿了！”最后我跟豆豆商量，她给音乐老师写了一封信解决了这事。
类似的支持，给豆豆降低了很多来自学校及老师的恐惧，也让她从小对自我责任及他人评价等都有非常清晰的认识。
我内心对豆豆其实是有所亏欠的。原计划的每年出游及学业规划等因为二胎多有搁浅，尤其是二胎后夫妻关系不和，多少影响到了孩子。我自己能够觉察到因为对小元心生怨气，有时迁怒到女儿的问题。比如我眼里正常人都会做的事，他们父女却丢三落四出差错的时候，我就会产生这个男人真的基因太差，捎带孩子一起批评，呈现典型的“恨屋及乌”心理。
每次觉察到自己迁怒孩子后，我就会陷入愧疚自责和自我攻击中。但一看小元完全没有反应，还在“放眼望去”的自我感觉良好中，我又忍不住陷于下一轮愤怒中。
二零一八年秋季开学后，进入初二年级的豆豆，原先在家里动不动蹦着个快乐脚的状态明显变少了。我开始以为是被那个生地会考折腾导致孩子有厌学情绪，只开导她不用跟着老师节奏天天搞生地，按自己的节奏学习，重复作业选择性完成。
后来发现，豆豆放学回来，脸上呈现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小元多问几句，她越发不耐烦起来。
小元本来是个女儿奴，给女儿的水果什么从来都是剥好切好，娃只需要拿牙签吃就行。我多年来批评他养孩子是“养残疾人模式”，他乐在其中也不改。这个脑袋里仍然半脑子传统糟粕，还需要借助孩子体现自己价值的爸爸，被女儿反抗嫌弃，好爸爸的自恋严重受损，就到我面前叨叨孩子叛逆了云云。
我听得烦躁，心想哪里是什么孩子的叛逆期，明明就是自己无知又自恋，越发鄙视之。
我只好麻烦艳子了解情况。我跟艳子说：“我娃这学期状态感觉有点不对，麻烦你问一下你同事，豆豆平时上课下课有没有异常？你们学校别把我娃整抑郁了。”
艳子反馈说：“几个同事都说，李牧一上课有时还忍不住要讲小话，她要是都抑郁了，学校娃都得抑郁症了！”
我自己孩子的精神状态我清楚，豆豆明显没有初一时的快乐眼神了。于是，我决定养个宠物安抚一下孩子，也调节一下家庭气氛。豆豆一直喜欢狗，小时候我给她养过一只哈巴狗。鉴于瓜瓜太小，我们现在实在没精力养狗，只好退而求其次去买了一只英短篮猫养着，两个孩子都非常喜欢。
谁知小猫打第一针疫苗后，慢慢地就不太吃东西了。我开始以为是打疫苗后的正常反应，过一两个星期自动会好。结果两个星期后，情况越来越糟，去宠物医院检查，竟然是得了可怕的猫传腹。
可爱的小猫养了两个多月就因病去世了。我们只得遗憾地将它埋在小区外小公园内的一棵桂花树下。
小元本来就不想我们养宠物，猫死了除了觉得浪费一千多块钱外，内心甚至有种暗暗庆幸的味道。我也难得跟他解释宠物对于孩子的意义。
不久后，得知朋友的朋友家有一窝小花狸猫要送人，于是我又去领养了一只。
这只花狸猫虽然品种普通，但四个脚抓和胸前三角区一片白毛辉映，品相非常漂亮，两个孩子很喜欢。只是小猫离开猫妈妈，突然来到这个陌生地方，到处乱撒尿占地盘，还几次溜进我们卧室将几个猫屎球拉在枕头边。我只好买了专用清洗剂消毒剂等一堆东西，专门对付小猫的大小便问题。
小元恨不得抓了小猫，从三十楼丢下去。
最后我们召开家庭会议，四比三一致决定还是继续养猫。但是，我们娘仨也妥协到将猫的活动范围限定在客厅一带，禁止将小猫带到厨房和三间卧室去。我从网上定做了一个活动铁门，装在客厅与卧室的过道口，一劳永逸解决了小猫的活动空间问题。
随着小猫对环境的熟悉，它不再胡乱撒尿强占领地，成了最可爱的“小绅士花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