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糊辣子自传—半生突围：40-41：2010不堪回首\\下海开店
文\油糊辣子
40.2010不堪回首
九月五日早上八点左右，我来学校办理请假手续，在校门口碰到斌斌。
像之前多次见面一样，我俩隔老远就异口同声打起趣来：
“满爱，早啊，今天没摸黑赶早自习？”
“斌斌，开学就可以天天到你妈这来蹭饭，多幸福啊！”
斌斌跟我同一年毕业，但比我小一岁多，也许是我一毕业就跟她爸妈妈成了同事现在又是同事的缘故，在心理上我总觉得她比我小很多。
记得当初在石宝小学，杨老师每每谈起“我斌斌”，满脸都是宠爱和自豪。李老师更是少见的勤劳能干幽默温暖的丈夫与父亲，是那种孩子老婆要星星，他不仅二话不说给你去摘星星，还会想尽办法给你摘下月亮的男人。
斌斌从湖南一师毕业直接分到中方，能力突出，加上嫁得好，二十八岁便成了县城最好小学的副校长。斌斌儿子比豆豆小几个月，经常来外婆家玩，我们学校差不多大下的孩子好几个，大家经常一起遛娃。杨老师两口子对孩子的那种宠爱，令人羡慕。
大家经常打趣说：“斌斌你这个大宝贝，你爸妈含嘴里都怕化了，再加上你家小宝贝怎么得了？”
九月十五日上午九点左右，中方中兴学校发生震惊全国的“九•一五校园惨案”。重大嫌疑人是学校原教务处主任雷某紫，被害者竟然就是斌斌。案发后雷某紫潜逃，各种传闻伴随凶案满天飞。
直到今天，我依然认为这起悲剧的根源与聘任制下权力的任性脱不了干系。
事发当天，我正独自穿行在广东番禺去考察一个亲子装品牌。几天前我已经在在怀化火车站附近的金帝商城盘了一个小门面，兴致勃勃准备着圆开服装店的梦。惊闻噩耗，完全不敢相信，立马打电话跟中兴学校的两个同学求证。
陆同学跟斌斌关系很好，更加无法接受。我们两个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完全不敢想象杨老师和李老师如何接受这个悲剧。
没想到两个多月后，中兴学校又发生了一起杀人惨案，被害者竟然是我铜鼎中学的同事！
十二月五日，中方二中（地处铜湾镇）的王某华老师据说通过内线得知前妻米丽英当天值班，迫不及待地从学校租车狂奔七十多公里直达中方县城。
王某华翻越围墙进入一千多师生正在上课的中兴学校，冲入丽英的办公室，丧心病狂地当着另一位女老师的面一顿猛砍，娇小的丽英头部面部等要害部位被重砍十一刀，现场惨不忍睹。
案发后更多细节爆出，原来王某华嗜赌如命，丽英跟他离婚后带着女儿调去了中兴。王某华一再纠缠不休，早就放肆扬言自己要学习雷某紫。
县教育局几个领导几次下铜湾对其进行谈话教育。最近的一次谈话就在十一月十日，局里纪检书记、工会主席、人事股长等领导齐齐出动谈话数小时，还是没能避免悲剧的发生。
丽英比我低一届，我跟她在铜中共事过两年。因为自考问题她偶尔会找我，颇有把我当姐姐的感觉。
我离开铜鼎的时候，顶着一张娃娃脸温柔腼腆的丽英，就住在我曾经住过的铁皮屋里，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中学生的模样。那时小瞿对丽英有意思，我们都有意撮合小瞿去追，感觉两个学生娃模样的小同事真是绝配，据说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两个没成。
可惜我们一伙年轻老师当年考的考调的调，先后离开了铜鼎。小灵通手机时代换号码频繁，忙忙碌碌中很多朋友都失联了，再次听到消息，竟是这样痛心的凶案！短短五六年里，丽英竟然经历了结婚、生子、离婚，最后如此惨烈地毁于这段不幸的婚姻中，人生多么令人惋惜！
十二月底，我们学校不远处的中方镇小学（中方建县后中方镇小学及初中，搬去县城组合成九年一贯制的中兴学校，旧址相当于保留的一个教学点学校），又发生一起班主任绑架自己学生并撕票的惊天大案。
十二月二十七日放学后不久,三年级的小志（化名）失踪，家长收到绑匪勒索八万的短信，随即报警。
民警通过调查绑匪银行账户的开户资料,一步一步找到了突破口，最终疑点竟指向小志的班主任唐某。
三十日晚上,民警突袭唐某宿舍,在床底下找到了小志的尸体。
一个昔日同事眼里温暖的班主任，揭开面具之后，竟然婚内出轨一个吸毒男友，案发时不知道怀着谁的孩子。后据调查说，唐某是因为想要开幼儿园贷款被骗，进而打起自己班上学生的主意。
当天唐老师利用发卷子之际,将八岁的小志骗到自己宿舍,用胶带将孩子嘴鼻封住,导致孩子窒息而死。案发第二天,唐老师照常上课,晚上照常睡在宿舍,而小志尸体就藏在她的床下，多么令人发指！
艳子的同学买的房子竟然就是唐某的，案发时还没过户，世界真是太大又太小。
无数偶然背后似乎都可以窥见必然，只是生命脆弱得叫人难以释怀。
我的爸爸四十五岁就意外走完了他的一生，我身边如此熟悉的两个朋友生命惨烈地定格在三十岁不到，恐怕很少有人比我更深切地体会到“人生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先来”的况味。
那段时间我经常想，生命如此不堪一击，究竟怎样活着才会死而无憾？
也许悲观的理想主义者，都是像我一样是从死亡倒推到生的意义的，人的力量其实更多地来自向死而生。
41.下海开店
如果说，公开罢考是为尊严而战，那请假拒绝上课就是用魔法打败魔法。
请假后我最想开一家特别的书店，但迫于资金问题只得放弃。夏晴约我一起去托口电站移民区办幼儿园，我们去托口考察两次后，觉得条件不足也放弃了合作。
最后退而求其次，我决定先开个服装店试试，因为服装店也是儿时梦想之一，而且简单容易上手。
关于服装店的定位，我发现网上流行的亲子装怀化还只有个别店铺附带着卖一点，没有一家专卖，就决定开一家亲子装专卖店。爱美的夏晴后来花两万多巨资假期专门去学了形象设计管理，也开了一家女装店。
一旦确定下来的事，我历来做事效率高。我用了两三天时间考察寻找店铺，三下五除二转了火车站金帝商城楼梯口黄金位置一个小店。盘好店铺后，马上请来老乡装修，同时我就在网上筛选加盟的亲子装品牌。
一番对比下来，锁定了广州的两个中端价位品牌。然后马不停蹄独自赶去广州工厂实地验货，最终选了广州番禺生产的爱湾亲子装。
在番禺签订好加盟合同确定新店开业的一切事宜后，匆匆返回爱湾在广州白马服装城的旗舰店参观学习。负责接待我的市场主管钟女士，因为随亲戚到过一回怀化对我倍感亲切，请我吃中饭，为节约时间，最后她叫来一大钵酸菜鱼火锅就在他们旗舰店里边吃边谈工作。
九月三号学校批的假，九月二十六号，我那个二十平米不到的亲子装专卖店就可以试营业了。
从考察市场、选择门面、转让盘店、加盟合作，装修铺货到正式营业，我实际上只用了两个星期。
教了十一年书，脑袋里都是自己站在讲台上上课的刻板摸样。这番整个过程忙下来，我终于体会到久违的活得热气腾腾的满足感。但心里不时又会涌出一种做梦般的惴惴感，好像生怕一醒来就会回到一成不变的刻板现实里去。
国庆期间生意堪称火爆。营业额最高的一天有三千六七，毛利润接近一千五百块。因为没有市场经验，初次铺货太少。可国庆黄金周短短七天，再用物流补货已经来不及，只好派小元火速前往番禺，肉身提货两大袋回来。
小元这厮，真是老婆做什么都积极支持。
亲子装主打夏款，秋冬装较少，款式也不尽人意，中北部城市做远不像沿海那样四季有销量。进入冬季后，冬装销量明显走不动了，一天下来，有时就买两三件衣服。
我决定跟周围几个男装店老板娘，去株洲批点童装，捎带着卖。
我的小店开在二楼男装区，原则上不能卖童装，只是亲子装里面本身有童装，我可以打个擦边球卖童装。
周边几家男装店竞争激烈，同行皆冤家。唯我这家不伦不类的亲子装对他们完全构不成竞争关系，我这个压根不像生意人的店老板，大大咧咧嘻嘻哈哈间无形中给他们提供了不少情绪价值，几个老板娘个个对我友好又热情。我一说想去进货，几个都来指点迷津。
第一次去进货，到达株洲的时候凌晨五点样子。外面还一片黢黑，同行的老板娘就急吼吼下车进货去了，车上还有很多跟我一样不急的继续窝着睡觉。结果我一觉睡过了头，醒来一看七点多了，偌大的车厢里除了我就剩横躺在最后一排猛打着立体环绕式鼾声的大巴师傅了。
我赶紧溜去进货，整个服装批发市场到处都是各种拉货手推车在响。
进货，其实就是零售老板在众多服装批发店之间，选一些自己喜欢的衣服买回去而已，非常简单。我试着选了三十余件中小童童装，装了不大不小的两袋，赶着最早的一班大巴车回程了。
小店所在的金帝商城，面对的是怀化中低端消费人群，店家都习惯漫天叫价且见人喊价。顾客也习惯讨价还价，死压价格。店家和顾客简直天天在玩猫抓老鼠斗智斗勇外加各种心理战。
我这种二愣子自然不喜欢这种模式，所以选择做专卖，坚决按折扣卖。一开始顾客总会疯狂压价，明明想买，却出个极低价佯装走了不买了，等着我像别的店老板一样妥协叫他们回来。
试探无效后，才终于接受我家确实是专卖店按折扣来。但批发回来的杂牌童装自然不好算折扣，为了省事，我就买来几叠贴纸，像超市促销一样全标上一口价。碰上仍然要还价的顾客，我也只象征性少一点零头。
大概因为审美还不错，又因为一口价相比楼上童装店老板见人叫价实惠太多，我进的两袋童装竟然很快销售一空。
年前两个月，我就隔上十来天去株洲进一次货。进货两次后就相当轻车路熟了。每次坐晚上十一点左右出发的大巴车，带个小车载被靠车上睡一。第二天凌晨五点左右到达株洲后，在车上再眯一会儿，然后下车洗把脸就去选货，选好后再去吃个早中饭就返程了。
最早一班进货大巴下午四点左右就到了怀化，我们一般都会将进来的新货拉回店里熨烫一下挂好版，第二天不用理货只需坐等顾客上门了。
有生意的时候就卖衣服，没生意的时候就上网写写博客，我觉得开店新鲜又充实。
唯一一点就是熟人朋友来买衣服，我会陷入纠结。我想朋友来照顾生意自然不能让他们吃亏，往往适当加几块钱运费就卖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相当于我其实也是在帮朋友。但衣服不同别的东西，各种高仿精版水货盛行，价格差异很大。我就担心朋友看到别人的货比我便宜，会认为我成了生意人在“杀熟”，而我明明在真诚相待。
这种暗亏简直无法避免。这一点成了我这种有道德洁癖的二愣子，在假货泛滥的大国卖衣服的一个心结。
其实，我也不喜欢“杀生”。
我从不觉得自己品德高尚，我只想堂堂正正明明白白做一切事，包括赚钱。
后来，一楼二楼好几个同行都到我店里给他们孩子买衣服，行话叫做“分货”，就是不赚差价只适当补点运费将货物分给同行。我都是直接拿出进货单，说看上那件加五块运费给我就行。关系最好的两三家，真一分没加就分了。
斜对面那家老板娘是个邵阳大姐，觉得我太直不适合做生意，好心偷偷告诉说：“我们进货都要求老板开两张进货单，一张开成零售价，就是给顾客看的……”
我说：“这些道道我知道，只是不想这样做。”
我没好意思告诉大姐，我们学校一堆堆教辅资料用不完，期末原封不动地被当垃圾回收，也不妨碍有些老师仍然私下里游说学生买书买试卷。不同样是骗学生，赚点差价嘛。私定教辅这样的事，我也从来不屑做。
邵阳大姐一直认定我开店就是闹着玩一下而已。有天当众对我说：“杨老师，你哪天回学校上班不开店了，你店里这种男装衣架质量很好挂衣服不滑，一定记得送我几个呀！”
大家都笑翻了，纷纷学她的语气预定了我店里的模特、熨斗、吧台等东西。相比他们靠店谋生，我开店确实随意很多，晚开门早闭店，想不来一天就不来了。
真如邵阳大姐所料，我在金帝只呆了一年三个月。倒不是不开店了，而是把店搬到附近英泰国际商业中心去了。英泰地处怀化火车站黄金位置，得天独厚，是当时市里重点打造的湘贵川西南批发城项目大工程，我也毫不犹豫交了两万押金入驻了英泰的免租商铺。
金帝开店这一年出头，账面上毛利润接近九万块，相比工资算是挺不错了。只是因为没有经验，库存处理不及时，中途又被迫更换品牌，店里还积压着近两万元的货。
更有意思的是，因为开店，我得以看见形形色色的人，相比赚钱，这段经历堪称弥足珍贵。
一年来，有些老顾客经常会特意绕道小店来看看我，闲聊一会。有个曾被初二女儿折磨得大把大把掉头发的妈妈，竟然被我彻底治愈了焦虑。
当我左抱右搂着两麻袋衣服，匆匆行走在人来人往的服装批市场，我萌生的竟然是把自己随便丢在哪里都饿不死的自信。
体验到生活的无限可能性，大大缓解了一直以来害怕被完全体制化的恐惧。
2024-9-30
扫码加好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