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槿
摘/我一生困在皇宫,虽锦衣玉食,但却处处受制不由自主,如今放不下的只你一人。我希望往后余生,你能代我看遍天下美景,走遍万里河山。享受自由,活回自己。
1
城墙上萧风瑟瑟,士兵严阵以待,铁甲寒光让空气中又凝聚了三分冷意。
除了有施国的旗帜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城墙上静的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也站在城墙上,裙裾被风吹起,连带着宽大的袍袖,在风中荡漾着好看的弧度。
我的双腿裸露在空气之中,若不是大军压境,我真想抱着铜镜欣赏一下自己的容颜。
今日我化了都城最时兴的妆容。
一阵冷风吹来,我瑟缩了一下脖子,玉冠束起的头发被风吹起,迷了眼。
“公主,先下风大,莫感染了风寒,跟奴回去吧。”古乐静,我的贴身婢女有些惴惴不安。
我不做声,又向前走了几步。
城墙下黑压压的黑甲士兵已列阵摆好,随时有攻上来的趋势,而我方士兵亦严阵以待,双方僵持不下。
我嗤笑一声,指着为首那体态魁梧,但只身长五尺苍髯如戟的糙汉转身对古乐静说道,
“那便是夏王夏桀?怎的这般矮小难看。”
“公主莫要如此大声,那人不是夏王桀,是他手下大将,姒虺将军。”
我掩嘴笑道“若是父王把我送与那人,我便从这城墙之下跳下去。我可不愿与他惺惺作态,虚与委蛇。”
“看也看过了,公主随奴回去罢。王正与来使谈判,想必不会亏待公主殿下。”
我睨了一眼她,冷哼一声。
“我跟了他这许多年,竟不知他会这般为我考虑。”
天空阴沉的可怕,恐不久便会迎来一场暴雨。我看了看天空,随即娇笑一声。
“我们该回寝宫了。”
妺喜宫是父王为我亲建的,以我的名字而命名。
我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径直走进宫殿深处。
古乐静随即退出殿门,把门轻轻掩住。
黑暗处一男子抱住我,右手伸到背后解开我的腰带,我顺势褪下全部衣裙。
“老东西可是要把你送到商国?”
“哼,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朝堂之事了。”
“我是关心你,再说我是你的幕僚,就算关心朝堂之事也并无不妥。”
我仰倒在梨花榻上,卸下头饰向他扔去。
“幕僚?呵,在外是幕僚,内里只是我养的个面首罢了。”
男子好看的俊脸上腾燃升上一股愤然。
“我以为你待我与他人不同,你竟也如此看我。”
“看不看的,都要走了,你还在乎这些作甚?”
我拿起锦被盖在腰腹,右手撑头,左手按在他胸口虚画着衣服的纹路。
他的大掌盖住我的手,随即慢慢捏紧。
“只能去商,别无他法了吗?”
画他衣服的手顿了顿。
“不去商。”
“那你……”
“去夏。”
他猛然翻身压住我,一双柔夷被他掐的通红。
“外传夏王桀暴虐成性,你可知落在他手上会是什么后果……唔”
我仰头用红唇堵住他的口,腹部感知到他下身的变化,直到双方喘息连连,我才放过他的唇。
“外面已兵戎相向,父王来不及去讨好那商履,夏王便已要诛灭有施氏。无论是商履,还是那夏王桀,于我来说并无差别。”
我轻轻叹口气,转而对眼前男子笑靥如花。
“我的好阿衡,外面腥风血雨,我们不如趁这空挡共赴云雨,也不辜负上苍给我们这一时片刻的喘息之机。”
说完便又堵住他的唇,把他的欲言又止化为点点唇痕,落在他脖颈深处。
他压住我,用他那坚硬之处戳破我身体的柔软,我娇呼一声,双腿缠住他的腰身。
这次的暴雨来的极其猛烈,外面雷雨交加,狂风大作,殿内亦是浑汗如雨,呻吟不断。
许是知道今夜过后恐再无相见之日,他竟带着从未有过的猛烈,好似要把所有力气尽数发泄在我身上,攻城略地,我娇呼连连,他亦是气喘吁吁。
事后,他抱住我,散乱的长发黏在额角,对我低低的说。
“妺喜,你可否把我带去?”
我笑了,点了点他的额头。
“送我过去是为求和,要带个面首过去是要告诉夏王桀他买一赠一吗?”
“是我太过无能,若是有个一官半职傍身,也有资本与那老东西权衡一番。”
“我走后,你便出宫去,找个良家女子安稳度日吧。”
我翻身而起,从枕下摸出一木盒,轻轻放到他面前。
“这是何意?”
“这些年我攒着些体己钱,现在尽数归你,走了,便别再回来了。”
他眼底一黯,把木盒又推给我。
“我会走,但绝不会弃你而去。总有一日,我会去找你,娶你做妻,这些你自己留着,就当那时的嫁妆。”
“你说这些做甚?你最好摆清楚你如今的位置,你只是个面首,其余什么都不是。我想要的是万人之巅,权利在手,你又能做什么?”
我冷冷的看着他,看着他俊美无暇的面孔从潮红到惨白。他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我徐徐换上男装,用玉冠束起全部头发。
“还不滚?”
我拿起桌上佩剑,用剑指着榻上的男人。
他缓缓起身,用剑尖对准自己的胸口。
“妺喜,我定会带你走,你不必对我言辞狠辣,我知你心中苦。”
他从袖中掏出一物戴在我头上,那是一青铜笄。
“此物先当做聘礼,信我,来日我定带你走。”
临走前他吻了吻我的面颊,好似在吻一件奇世珍宝,我并未拒绝,面色如常。
只是他走后,我面前的木质地基上有一片濡湿,许是窗未关好,随风飘进来的雨水罢。
2
父王不出所料的将我送给了夏,以保全有施氏一族,我终是随着夏朝兵马来到夏国。
我坐在马车上百无聊赖,昏昏欲睡,不时掀开车帘,望着陌生的风景,想着几时能到夏国。
这时大部队停了下来,姒虺将军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公主殿下,奔波许久恐有损公主玉体,现已到斟鄩,可在此休息。”
我倚在马车内部,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姒虺将军看我许久不回复,以为我离开故土伤心过度,便想让我自己冷静些时候。
当他欲转身离去时,我的声音从马车内传了出来。
“一路多谢姒虺将军相护,现下依将军所言,就在此整顿休息吧。不过这一路舟车劳顿,我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前几日又走的匆忙,实是没有可以换洗之衣物。”
姒虺被我说的一愣,加之我声音轻柔,他也便起了一丝怜香惜玉之心。
“是末将考虑不周,只是......这行军打仗,军中都是糙汉,从未有过女子,这女子的衣衫......”
“无妨,将军只管拿来一些男人衣衫便可,妺喜无不感激。”
姒虺听罢便去替我准备。
我把头靠在古乐静肩上,这几天我也着实疲惫了。
“公主,来到他国这习惯可不能让他人知晓,长此以往定会流言四起,保不齐那夏王桀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蹉跎半生,早已将生死置身事外,难道还怕他那夏王桀?我瞧着你倒是心生畏惧,怎么,不愿跟我来夏朝?”
这一句话吓的古乐静一个哆嗦。
“怎……怎会,让奴伺候长公主是奴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奴……无不尽心的……”
我心底生出一阵烦躁,挥了挥手,表示她不必多言。
马车再次行驶时我已精神许多,闻着衣衫上散发出淡淡的男人的汗味,想象着那是从我身体中散发的味道,光这么想着,我已不禁有些迷醉。
在我似梦似醒中,马车终于驶进了王都,我掀开车帘,看见那皇城与我徐徐走近,那玉殿金瓦迷了我的眼睛。
终是又换了一个牢笼,只不过这次豢养我的笼子更加华丽罢了。
车停,古乐静扶着我下了马车,我仰头,看到城墙上有一高大的身影正俯视着我。
“有施氏何在?”那宦官站与那人身侧离之几步路的地方,向着我们的方向发问道。
我福了福身,柔顺的行礼道。
“奴,有施氏妺喜,见过大王。”
“呔!有施国归顺时曾说,送来大王身边的是倾城公主,而你们却送来个俊美男子!好大的胆子!是觉我夏国好欺?”
姒虺上前一步刚想做解释之时,我拔掉玉冠,头发散落,脱下外袍,只剩里衣,双腿跪在玉砖之上。
“奴,有施氏妺喜,见过大王。”
周围传来一片唏嘘之声,窸窸窣窣传进我耳里,大多是惊叹我的美貌和批判我过激行径的。
过了许久,城墙上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
“有施妺喜,眉目清兮。妆倪彩衣,袅娜非兮。晶莹雨露,人之怜兮。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我娇笑一声,并未作答。
“大胆!竟敢发笑......”那宦官还想仗势辱我,只见身旁男人手一挥制止了他的诘问。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当真是我见犹怜。夏蔽,把美人带上来,切不可鲁莽。”
那宦官恭敬的退下,不过多时便已来到我身边。
“公主,随老奴走吧。”
我身子斜斜给他行了个礼,内心冷笑一声。
直到见到夏王桀才知他好似并不像传说那样面目可憎。
如墨的长发并未束起,就这么懒散的披在肩头,面目白皙俊秀,不像个君王,倒像个白面书生。
他的侧颜着实好看。
我吸了一下莫须有的口水,笑看着他。
“公主怎的一直盯着孤?”他回过头,也这般笑着看我。
“奴觉得,大王很好看。”
“你不怕孤?”
“原本是怕的,但大王生的好看,奴心底欢喜,便也不觉得怕了。”
夏桀只愣怔了一瞬,便又恢复笑容。
“夏蔽,传孤旨意,有施氏公主妺喜,孤喜爱至极,先今封有施氏为元妃,入住凤云殿。”
我跪下谢旨,嘴角仍一抹轻笑。
老宦官起身去办了,但看我的眼神依旧鄙夷,我惯不会在意这些人的,只是起身对他福了福身。
还是要装一装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夏王桀当晚便宠幸了我。
外面依旧大雨瓢泼,内里却颠鸾倒凤。
许是经过这一晚发现我并不是处子之身,夏王桀再也未曾来过。
我不担心他会发怒而后把我打入地牢,又或许恼怒向有施国起兵讨伐。
不管他如何行事,我都是不怕的。
一条烂命,丢便丢了,我也不甚在乎,反正我也未曾向人一般活过。
至于有施国,我更无需担心,把我推向深渊的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父王大人。
日子一天天的过,我没等来降罪诏书,也没等来夏王讨伐。
只是每天都有流水的补品以及奢华的珠宝和送到我面前。
我不解其意,倒也通通买账,只是偶尔听着小宦官嚼着舌根。
“大王说娘娘太瘦了。”
我低头看着盈盈一握的腰,和光滑纤细的双腿,产生疑惑。
有施国向来以瘦为美,在我六七岁时美貌逐渐显露,父王看了看我,撵着他的山羊胡须,向着我身边婢女耳语几声,从那时开始我便再也没吃过一顿饱饭。
直到我饿的两眼昏花,他才点了点头。
“这才是有施国的礼物。”
从那时我才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一个为有施国准备好谄媚其他国都的工具,哦不,用父王的话来说是礼物。
我学会勘测人心,因为皇宫尽是些吃人的地方,我总得为了活下去而做点什么。
所以我故露风姿,坦诚布公的向世人显露我的娇媚。
毕竟,美人是不会犯错的,世人会因为美貌而找到借口以便让自己的良心有处安放。
3
就这样,我在凤云殿吃吃喝喝过了三年,他既不找我,我也乐得自在,日子过得倒也不甚快活。
凤云殿除了送赏赐来的宫女宦官,便只有一个叫青青的女人频繁出入。
她是夏桀身边最受宠爱的女子,一开始来拜见中宫我想着也许是我的出现让她觉得有些危机,才想着过来探探我的底细。
我不愿与她纠缠,便找了个借口将她打发了。
没想到第二日,她又再次登门。
再不见显得有些于理不合,我便让人请她进来。
自那时之后,无论刮风下雨,只要是我一进前殿,她就在此等候。嘴中说着“元妃姐姐怎的才起”一边挽过我的手臂。
我看她活泼好动,来时总是跟我说些宫中的奇闻秘事,想想也算方便我了解夏朝宫闱,便也不再管她,随她去了。
直到那天老宦官夏蔽传夏王口谕,邀我去荷花池相见。
我只当是夏王又忽起闲情逸致,而又碰巧青青也在我殿中,我吃下最后一口糕点便携着她和老宦官一同去了荷花池。
夏桀并未在池畔等我,而是在亭中舞剑。
剑花抖动,落叶纷飞。
这种违和感又让我笑了出来。
“元妃姐姐,第一次看大王舞剑吧?你不知道大王武艺精湛,又加上相貌英俊,潜龙之时斟鄩有多少女子都想嫁与他呢!”
青青拉着我慢慢在池畔散步。
“看来你也是爱慕大王者的其中之一啊。”我装作听不懂她话中试探,漫不经心的说。
“我身份卑微,是夏朝属国进贡来的女奴,至今也没有一名分,不像姐姐,还未宠幸,便已是元妃之位。”
我掩住口,轻笑道。
“你接近我三年,便是为了今天这个机会吧。”
她并不惊讶,也对我报以一笑。
“姐姐莫要怪我,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不是你的到来,论宫中受宠程度唯我独享有之,未必不能争个元妃之位。”
“可我并不受大王宠爱,你这愿望怕是落空了吧。”
“姐姐说笑,宫中所有奇珍异宝全都在姐姐寝宫,流水的补药也是成批成批的送入凤行殿,姐姐说这话,当是所有人都瞎了不成?”
“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那就愿妹妹心想事成,洪福齐天了。”
青青并不言语,笑看着我直直向后荷花池倒去。
我见状轻拉她一把,又用巧劲转换身形,与她一同跌入水中。
我水性极好,为瞒过众人故意在池下呛了几口水,待我想继续观察形势之事,一人影落入水中,向我游来。
那是竟是夏王桀。
他的大手架在我的腋下,利落的向上游去。
上岸后他抱住我的身体,脸上竟也出现慌乱,待我咳出肺中积水,他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我看向青青,她也没比我好多少,整个人气若游丝,但还不忘污蔑我“……我不知做错了何事,……姐姐推我”
我暗自摇头,这种拙劣的嫁祸方式我还真是高看了她。
我不着急做何解释,只是定定望向他。
“发生何事,怎的突然掉进水中?”
看他发问我才不疾不徐的说。
“妹妹与我谈天,忽的脚下不稳,眼看要掉进池中,我想拉她一把,没想到连我也跌进其中,是我不自量力了。”
说道伤心之处我不禁泪如雨下,看者无不生怜。
他摸着我的头,对我说道,“让你委屈了。”
随即扬手将青青拖了下去。
我以为这事还要纠缠一番,没想到这么快就摆平了,暗自懊恼,早知如此何必受这么大罪来演这一出戏。
他未发觉我所想,只是轻轻抱起我向他的寝宫走去。
“衣衫都湿了,莫要着凉才好。”
我望向他的侧颜,发觉他说这话时眼中竟有一丝温柔。
等我换了衣服出来才发现大殿上跪满了人,看这姿色,应是夏王桀留在宫中的自留款。
我也不免诧异这人数庞大,竟有七八十人。
他看我走出向我招手,我拖着步子过去,他把我揽在怀中。
“夏蔽,都拖下去吧。”
一句话让安静的大殿哀嚎遍地。
我不解,问他。
“要把她们带去哪?”
他摸着我的发丝,爱怜的说,
“今日孤知是青青害的你,孤不愿你委屈,怕会再有此事,所以送她们去该去的地方。”
“大王如何知晓?”
“孤虽不知其中细节,但你跌落池中与她有干系,她便不能活。”
他也是蛮横无理嘛,我心中嘀咕。
“孤要带你看样东西。”
他起身拉着我,我没反应过来被书案绊了个踉跄,还好他身形敏捷,一把扶住了我。
“夏蔽。”他踢了踢这个书案,“把它扔掉。”
他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我心中认定,暗暗点了点头。
夏桀历时三年为我建了一座妺喜宫。
“这宫中一草一木皆还原于你在有施皇宫的妺喜宫,怕你一人来到我夏会失落,为此孤给你建了这座宫殿,已慰藉你的思乡之情。”
我看着偌大的宫殿,看着熟悉的格局,它精致到就连墙壁上的暗纹都也与有施皇宫中的那座相差无几。
阿衡的脸也好似印在上面挥之不去。
他还好吗?
我不禁摸了摸头上的青铜笄。
“你若不满意,细节之处孤会再让宫人仔细核对,也过不了一月半月,到时孤再带你来好不好?”
他以为我是因为不满意才默不作声,我对他报以微笑,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语道。
“多谢大王,妾很喜欢。”
他的耳根肉眼可见的爬满红晕,人也显的有些可爱。
“你……你不要在我耳边说话,有些痒。”
看起来他很紧张,说话也忘记用了自称。
我拉着他的手走进宫殿,随后席地而坐,他看我大喇喇的样子也不由发笑,随着我一同坐了下来。
“那些人,你们都下去。”我指着门口的宫女宦官。
他挥了挥手,那些人听命下去还顺手把门也关上。
“大王看上去并不向传闻那般。”我托腮问他。
他作势整整衣间,轻咳两声。
“那传闻都是如何描述孤的?”
“说你面如阎罗,大腹便便,每天只知朝欢暮乐好不快活。却不成想,大王却是面若玉冠的翩翩公子,舞起剑来也不比那武林侠士逊色多少。”
“我知自己在百官和百姓心中一事无成,若不是我大军压境你应也不是愿嫁与我。”
我被口水呛住咳嗽了几声。
他递了我一只茶盏,帮我拍了拍后背。
我顺了口气,认真措了措辞。
“那怎会有如此谣言传出?岂不是荒谬至极?”
他叹了口气,学着我的样子撑着腮。
“先父就是如此治理国家,年少时我虽一知半解,但也知那不是治国之道。所以我时常劝谏父王,可遭来的不是冷嘲热讽便是打骂。父王对我说过,反对王行事者杀了便是,不必多费口舌。自那时起我懂得王的话永远是对的,反对之声只是试图动摇我大夏根基,不足为惧。”
他接过我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继续道。
“所以,我杀了他。”
“谁?”
“我杀了夏发,我的父王。他死了,我便是王,王的话是对的,我,也是对的。”
我的手一抖,茶撒了半盏。
虽说夏桀暴虐,但从未想过他会弑父,我只能强装镇定。
“那大王为何兵临城下?是因我父王有了不敬之心吗?”
“这是一方面,但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你。”
“我?我与大王从未相识。”
“我看过你的画像,你的美貌已经名扬天下,我自诩阅女无数,便也也想看看这天下第一美女长得什么模样。”
我眨眨眼。
“您是被我的外貌吸引?”
“不。我看着你的画像,只觉你应是过的不好。虽然张张带着笑,但眉间总有一抹愁云,带着哀伤。”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在我耳畔低低的说。
“我觉得,我们应是一路人。”
说完后他便起身抱起我,走向床榻。
“大王三年未曾宠爱我,我日日都在等。”
他把我压在身下,我能感知到他肌肉的张力,果然习武之人的体魄就是比普通人强壮许多。
“第一次与你亲近时偶然摸过你的脉搏,虚弱无力,再加上你体型瘦弱不堪,我不愿再强加于你。”
他喘着粗气,亲吻着我的耳垂。
“如今,终是丰腴了一些。”
我配合着娇呼一声,他扯下我的衣衫,亲吻着我的身体。
外面是个好天气,阳光透着窗子照进室内的一片狼藉。
他抱着我,对我耳语。
“我只喜欢你一人。”
4
我从凤行殿搬到妺喜宫,夏桀日日都来,宫里宫外都传大王王后伉俪情深,也算是一段倾世佳话。
一日,他抱我在玉池沐浴,与我说商国派来使臣,将不日抵达斟鄩,那时我做梦都没想到来的人竟会是他。
使臣抵达王宫后,古乐静通传使臣要拜见中宫,我并未多想,扬手恩准。
直到他走进宫殿,对我行礼,我才如大梦初醒般合上了下巴。
“娘娘,这位是商国伊尹大人。”引路宫女向我引荐。
“伊挚参见元妃娘娘,愿娘娘千秋万代,臣代商国来朝拜大夏,理应来拜见中宫,问元妃娘娘安。”
我强装镇定,把引路宫女叫退,大殿上只剩我,伊尹大人和古乐静三人。
“大人仕途顺遂,跑去商国做了官,一路高升,现在连我也得叫声伊尹大人了。”
“伊挚如此全靠如今商王赏识,若不是商王,臣也是大志难酬。”
“古乐静,你去看看我备下的茶水,怎的还没送来。”
古乐静闻言行了一礼去了后殿。
“你过得还好吗?”
“吃的不错,体魄比那时强健许多。我看阿衡也是如此,便不多此一问了。”
“臣现如今有一事想请公主殿下帮助。”
原不是带我走的。
我心下了然,阔别三年之久,人心终是会变的。
“哦?阿衡是有所求,先说来听听。”
他走上台阶,在我耳边耳语几句。
“伊尹大人是想做开国之臣?”我眯眼望他。
“夏王桀暴戾不仁,加重赋税,百姓苦不堪言。各国诸侯年年为他上贡,但凡有怨全遭反噬。”
“你们要反?”
“正有此意。”
“那你们反就是了,跟我说这些作甚?”
“这些还不够,还需杀一人才可成此事。”
“杀谁?”
“关龙逄。”
外面一声惊雷,随即大雨倾盆而下,犹如我们的最后一夜。
“为何杀他?”
“大夫关龙逄,太史终古乃是夏朝最得力之人。我们曾试图收买二人,可这关龙逄不愿投靠,一心为夏,那终古虽也是如此,但终不似关龙逄那般坚定。”
“所以你让我怂恿夏桀杀关龙逄,一是为商国除去心头大患,二是终古看关龙逄被杀定会投靠商国,如此,夏朝朝堂就皆在你们掌控之中了。”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殿下聪慧。”
“这与我有什么好处?你又怎知道我一定会帮你?”
“我说过我会娶你,但只有夏灭了,我才能带你走。”
“阿衡,你惯不会说谎的。”
我淡淡的说。
“你说谎时鼻翼会轻微抖动,眼睛也会不受控制的向左看。你让我帮你,到时我也会成众矢之的,你又拿什么来救我?你先下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哄骗我,让我记起当年情意罢了。我没这么傻,阿衡。”
他的手慢慢握紧,嘴唇也微微颤动。
良久也只说出一句“对不起”。
我能理解,也能释怀。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因为一女子而放弃抱负。
“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我冲他眨了眨眼,就如之前那样。
“我可以帮你们杀关龙逄,但商履那边的情况你需详尽告知与我。关龙逄一死,消息互换。交易结束后,谁输谁赢,就各凭本事吧。”
5
夏桀来时我正在案上刺绣。
“在绣什么?”
“莲开并蒂。”
自上次一回后我们之间随意了许多,他也不在我面前用自称,我也不在他面前行礼。
谁也未曾说过,好像约定俗成一般。
“寓示着你我永结同心,终成一人,这寓意好,我喜欢。”
我放下刺绣,拿起新烹好的茶起身给他倒了一盏。
“这大冷的天还往我这跑,也不怕冻坏了你。”
昨夜里刚下过一场大雪,今日变得更加寒冷,虽有阳光,但也穿不透早已冻硬的冰层。
“今日朝堂说起有施国许是又起反叛之心,现下已和周边部落联合。”
这事我当然知道,是我让古乐静飞鸽传书于我父王,说夏桀依旧怀疑于他,可能不日便会讨伐,让他早做准备。
看来夏桀来此是为问我意见。
我笑笑,不动声色的拿起绣品,继续刺绣。
见我不理他,他又问道。
“你觉得该当如何?”
我看向他,目光直刺他眼底。
“大王想如何?”
“有施氏是你母国,若没有这层关系,我是必定要出兵讨伐的,但我若如此你便再也无娘家可依了。”
“大王要杀便杀,我有大王一人足以,有无娘家又有甚关系?”
他抱住我,将我压在榻上,滚烫的大手抚摸着我的脸,目光变得炙热,他喘息着低喃。
“你总是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不管不顾,撕扯着我的衣服,直到我不着寸缕,便像猛兽般噬咬着我的身体。
我如同蛇一样攀上他的腰肢,回应着他的猛烈。
又是一室璇旎。
那一夜后,夏桀更加宠爱我,就连去朝堂也要我坐在他膝上。
一时之间我在斟鄩的名声旷古无两,宫中奢靡之风更胜。
夏桀又为我建了可容纳百人的酒池,邀请百官一起在此饮酒,只因我说过丝帛撕裂之声如同珍珠落盘一般美妙,他便派人去各地搜罗布帛绸缎,让宫人裂帛为博我一笑。
酒池当夜便有不少官员因醉酒摔入酒池溺毙,他挥挥手,让侍卫把死去的官员带走,而后新的一批又填补了他们的空缺。
至此,便有“酒池当台,裂帛当曲,妺喜戏夏桀”的说法传到斟鄩的大街小巷。
我又有了“妖后”之名。
有施氏被灭后,夏朝大夫关龙逄终于向夏桀提出抗议。
他来觐见时我正躲在后殿烹茶。
“大王若是以如此手段统治夏朝,我夏朝根基便毁了啊!诸侯之间盘根错节,错综复杂,若是靠杀就能解决问题,恐怕大王要杀尽天下人了!”
“你是说孤做错了?”
“臣只是一心为了夏朝,为了大王,忠言逆耳啊大王!还有那妖后,三番五次插手朝堂之事,奢靡之风全因她而起,若大王听我一言,便将那妖后处以极刑,以稳民心!”
他们所言被我尽收耳中。
我净了手,端着茶来到前殿。
“关大人消气,先喝杯茶吧。”我把茶盏端于关龙逄眼前,他大手一挥便打碎了茶盏,滚烫的茶尽数淋在我身上。
“关龙逄!”
夏桀满眼焦急,赶忙跑到我身边,端起我的手轻轻吹气。
“可是烫着了?”
我眼中蓄满泪水,委屈的摇摇头。
夏桀看我如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关龙逄!妺喜是我妻,你敢对她不敬?”
“妖后花言巧语,大王若是听信于她,我大夏便要毁了啊!”
“你……”夏桀气的浑身发抖,我赶忙拦在中间。
“大王,大人,莫要为我起争执,此事是我不好,没能起到劝谏之责,辜负了中宫之位……啊……”
关龙逄一脚踢在我小腹,刹那间,我只觉腹痛如绞,身下血如泉涌。
我嘴角轻勾,等的就是这一脚。
夏桀抱住我,看我身下鲜血慢慢湿了亵裤,声嘶力竭的喊着“太医!快传太医!”
而后双目通红的盯着关龙逄。
“大夫关龙逄,赐死。给孤拖下去!”
侍卫不敢耽搁,架起关龙逄就往外走。
“大夏要毁在一个女子手上了啊!天要亡我大夏啊!”
关龙逄被拖了下去,三日后问斩。
夏桀握住我的手,指尖发凉。
“关龙逄是父王留给我的,妺喜,现如今,我只剩你了,你一定要撑住……”
我疼的冷汗直冒,最后还是昏死了过去。
我用孩子赌赢了这场赌局。
6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夏桀便在床边守了我三天三夜。
待我醒之后,他第一句话便是问我饿不饿。
我摇头说自己不饿,这倒不是我逢场作戏,真是元气大伤,毫无胃口。
我知我腹中已无孩子痕迹,或是虚情假意,或是真的对这个孩子有些愧疚,我的眼中不自觉的流下两行清泪。
夏桀吻掉我的泪痕,对我说道。
“孩子我们还会再有,你不要太过伤心,还是要先养好身子……”
关龙逄已死。
伊尹大人飞鸽传书给我,信中说道,终古投靠商履,商履已收复夏朝附属国葛、韦、顾和昆吾国。商国已然实力大增,用不了多少时日便能与夏抗衡。
我绑了一物在信鸽脚上,不留只言片语,放飞了信鸽。
如今我的头上已然是空空如也。
我把消息放出去,说商国吞并周边部落,厉兵秣马,造反之心昭然若揭。
果不其然,第二日夏桀便来我宫中与我商讨此事。
自打我上次小产后,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总是缠绵病榻,喝了许多药也不见好转。
夏桀看我瘦了一圈的身形,连脸颊也日渐凹陷,心疼不已。
“怎的瘦成如此模样?开了这么多的补药竟没有一副见效,真是一群庸医!”
我撑着身子坐起。
“莫要怪他们,是我身子底子不好罢了。你今日来找我,是朝堂出现动荡了吗?”
“你总是知我心中所想。”他叹了口气。
“商国要造反了,朝堂众臣劝我出兵讨伐,可大战刚过,国库空虚,哪能再禁的住一次腥风血雨呢?”
我抚了抚他蹙着的眉。
“不然大王装作不知,找一借口,把商履一人调到京都。商履在我们手中,他麾下必定群龙无首,已然一盘散沙,便不足为惧了。”
夏桀一听,欣喜非常,即刻下令召见商履。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病总不见好,夏桀便把东西全搬来妺喜宫,每天亲自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与我同塌而眠。
可能是人在病中,看着他为我忙忙碌碌,总是有些感动。他为我更换帕子之时,我劝他多歇歇,他便把办公书案也搬来了,说可以一边处理政事,一边方便照顾我。
浑浑噩噩过了不知多久,终于传来商履来到斟鄩的消息。
夏桀按我的意思,将商履扣在地牢之中。
果然投靠商国的各诸侯国都安稳了许多。
伊尹大人慌了神,不停的飞鸽传书于我。我便让古乐静将那些信鸽全都烤来吃了,一只也未剩下。
他看我不理,带着大量的珍奇异宝,美女古玩前来宣誓效忠,央求夏桀将商履放出大牢,让他归商。
我并未在意,只叫人传话夏桀,告诉他先不要放人。
也是我的失策,这次夏桀竟自己做主将人放回了北毫。
我听闻此事一口鲜血呕了出来,不省人事。
等我再次清醒,已是一天后,夏桀守在我身旁用帕子擦着我额上的冷汗。
我伸手抓住他,焦急的道。
“你为何放走他?他各处势力已然成型,你现在放他离去不亚于放虎归山。”
“我听闻你吐血,心急如焚,现下你刚醒,莫要因此事烦忧了。”
我指尖深嵌他衣袍,“我问你,你为何放走他?”
他叹了口气,握住我的手。
“我不是不懂你的意思。但你要知道商国本就不是一个小部落,再加上他国土逐渐扩张,我已没办法按此之前行事了。就像关龙逄所说,他的势力已根深蒂固,就算杀了他,他的势力依然在。我只能敲打敲打他,他写了血书效忠于我,又加上他麾下不少人向夏朝进贡,我只得放他回去。”
我的手缓缓落下,人也像断了线的木偶仰倒在床上。
“阿桀,我们完了。”
“妺喜,你是我妻,不管如何我都会护住你,你不要担忧,好好养病,等你病好,我带你去看江河湖畔,山川大海。”
我把脸埋在他膝间。
“妺喜,你可知我最喜欢你什么模样?”
我不看他,只摇头。
他笑着对我道,
“是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穿男装的模样。众臣觉得你越矩,可我只觉得你本该如此。我想若你是男子也会带着一腔热血实现自己的鸿鹄之志。”
我心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多年糊涂无知,错把珍珠当鱼目,没想到临了临了,懂我的竟是他。
我流的泪越发多了,他却一直笑。
“这是我托人带来的上好的羊脂玉,我在上面刻了些花纹做成了吊坠,你看喜不喜欢?”
他把一物什放入我的掌心。
小玉静静的躺在我的掌心,温润如水,上面有一些粗糙的纹理样式,想来应是刚刻好不久。
我紧紧的捏住它,低声呢喃“我很喜欢。”
7
公元前1600年,商国向夏朝发动战争,两兵交战与鸣条。
夏兵不敌,撤回斟鄩。
此时我身子日日衰败,睡梦中的时间已多于清醒的时间了。
但我次次醒来夏桀都在我身旁守护,每每出言叫我安心。
最后一次醒来时我正在马车之内,古乐静告诉我,我们正在去东夷的路上。
这时我才知夏桀带着一女子谎称是我逃去了三朡,转移全部兵力,而后又派人偷偷带我出宫去了东夷。
三朡兵力不敌,兵败成耳,夏桀到南巢时,不愿再次南逃,便饮了毒药自尽。
我怀里只有他手书一封,文字如下:
我一生困在皇宫,虽锦衣玉食,但却处处受制不由自主,如今放不下的只你一人。我希望往后余生,你能代我看遍天下美景,走遍万里河山。享受自由,活回自己。
我妻妺喜,亲启。
我只剩哽咽,无一字可言。
公元前1600年,商汤攻打夏王都,正式灭夏,至此夏朝的时代终结了。
若是多年后你碰巧在一湖边看到一蒙面白衣女子静坐于一小舟之中,可以问问她,是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
我猜嘛,她可能会说,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因为她飘零半生,也不知自己到底所谓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