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满月
摘/我的好儿子放着后宫佳丽不要,宠幸一个张扬跋扈的驯马女。
甚至在我出宫养病的半年里,纵容此女杖杀了两个对他献媚的宫女和一个顶撞她的官女子。
她以为傍上了皇帝就高枕无忧,殊不知没有我,就没有荣国盛世。
“她还小,难免做错事。她肚子里有您宝贝金孙,母后该多多提携才是。”
我白了皇帝儿子一眼。
“什么金孙,我不稀罕。”
1
光凭几句话就杖杀,足见品行不端。
皇后又是个不管事的。
我怕后宫真闹出大乱子,只能中断治疗回宫。
皇上下朝后急匆匆赶来,恭敬着笑问。
“母后,您回来了也不通知儿臣一声。”
明知故问,我冷冷看了他一眼。
“瑞儿,你犯了什么糊涂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
谁知皇帝面色不改,“母后此言差矣,倩儿有什么错,她就是太爱朕了。”
他蹙眉,眉宇间多了几分狠厉。
“倒是该查查,哪个别有用心之人在暗处挑拨是非,惹得母后烦心。”
身为母亲,看儿子油盐不进的样子我就头疼。
忍不住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还用得着什么暗中,整个后宫早就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李瑞沉默不语。
我强忍住怒火,语重心长地劝解。
“你虽然是皇帝,但后宫却不是你的私宅。”
“你喜欢她母后没有意见,但你把她抬到了如今的位子,她的所作所为就代表了你——”
李瑞却十分不耐烦,“母后,儿臣会和她说,以后不会了。儿臣头疼,您就别抓着小小错处不放了。”
我难掩失望,可为了母子情分,还是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好。”
那就看看这孙倩安今后如何自处,等撞到我的枪口上再收拾。
谁知李瑞忽然有些阴郁地抬头,“母后,儿臣头疼,您连一句关切之语都没有吗?”
倒怪起我来了。
我顿觉哑然失笑。
“母后且问你,母后在南安寺养病的半年,你有时间和苓妃花前月下,却没时间和母后写信问安?”
李瑞一呛,随即赌气般反问,“母后这是在责怪儿臣?”
还不等我回答,李瑞又自嘲地摆摆袖子,落寞地笑了一下。
“罢了,儿臣自知不得圣心,儿臣告退。”
还不等我说些什么他便起身,失礼地径直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我这大儿子年岁渐长,眼里却没了尊卑,愈发喜怒无常。
我与先帝育有两子,先皇和我其实都更属意小儿子李恪。
李瑞一向沉默寡言,什么事都喜欢藏着掖着。李恪却性格讨喜,为人机敏。
可李恪对执政没有兴趣,皇位才传给了李瑞。
李瑞不如李恪聪慧,先皇早逝,我不放心朝政,垂帘听政七年。
若不是两年前李瑞心中不平,哭红了眼睛怒声问我,“儿臣快满二十,母亲日日在帘子后面指指点点,让儿臣的颜面往哪儿放?”
他质问时,我才惊觉原来与他母子之间已然满是嫌隙,遂归还朝政,出宫诊治这些年监国染上的沉珂。
李瑞的性子,竟真有人能走进他的心。
我也有几分好奇,想好好看看这孙倩安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在这之前,我命人叫来了皇后。
皇后主理六宫,皇上身边多了个狐媚子,她无所作为也就罢了,竟还不速度通知我!
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事儿。
2
“母后,您终于回家了,荟宁想您!”
皇后将我抱了个满怀,和未出阁时一样没规矩。
我的掌事宫女安和说见到皇后时,她正低声啜泣,手中还不忘为我和皇帝抄诵心经。
我本想责备,看她眼圈红红的样子,也不禁软下心肠。
我命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原来孙倩安本是猎场饲马女,因为被父母卖进宫,没有良好的出身,在马场终日被人欺负,是皇后看她可怜才收到了自己宫中。
可这女子凭借从下九流地学来的舞技俘获了圣心。
皇后对李瑞算是体贴备至,奈何我这儿子从不动容。
盼天盼地盼来了男子,他却径直带走了自己身边的宫女。
这真是大大打了皇后的脸。
谁听了都不能忍。
可皇后荟宁委屈巴巴地抬头,声音低如蚊蚋。一副没有爪牙的样子。
“儿臣无用,也就提了一句盛宠太过不合祖制就被皇上说儿臣陈旧迂腐,不懂变通。”
我气得拍桌子,“那为何不早通知哀家?”
“儿臣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无颜请母后做主。”
说完这话似乎是有些心虚,荟宁红着脸低下头去。
荟宁是我亲哥哥得力部下葛程的女儿。
葛程为了救我哥哥遇难,她才成了我葛家的养女。
我葛家子侄向来家风严谨,但严厉管教也使得我这侄女胆小怯懦。
皇后和我说了些家常话,听着我的教诲,可才没多久便焦躁不安起来。
“母后……儿臣能不能先行告退?”
听她试探的语气,我横了她一眼。
她只好实话实说,“这个点皇上会和苓妃看荷花,故作偶遇就能见到皇上和他请安。”
我气不打一处来,感情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你是皇后,他的心都放在别人身上了!你犯什么浑硬要将自己低到泥尘里?”
“姨母,端着架子皇上也不会来啊!”
荟宁跪在我膝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儿臣只想见他,儿臣想他!”
看她那伤心的样子,我恨不得将皇帝抓过来打一顿。
我大哥将三个儿子悉数送上战场,如今只剩这一个女儿。
荟宁的凤命是我们葛家满门忠烈换来的。
荟宁哭得这样伤心,一个人回去也不放心,我便亲自送了她一程。
好巧不巧,这回来的路上,我就听到了孙倩安和她婢女的对话。
3
一墙之隔,女子尖细的声传来。
“皇上也真是的,为了些想爬床上位的女人无端训斥我一顿。”
“我可太了解她们在想什么了。表面和我说不敢,背地里不知廉耻,发了疯的想勾搭皇上!”
“可不得给她们点教训!”
我为皇帝挑选的女子各个知分寸懂礼节,能明目张胆说出这番话的,除了新得宠的苓妃,还会是谁?
我冷哼了一声,“你不也是如此?”
苓妃孙倩安脱口而出,“我当然和那些贱人不一样,我和皇上是真心相爱。”
等反应过来有人套话,她十分恼怒。
“你是什么东西,敢偷听本宫讲话?!信不信本宫——”
我刚走到孙倩安面前,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喝。
“胡闹!”
只见李瑞快步走来,将孙倩安推到他身后,声音里却仍然威严。
“不长眼的东西,连母后都不认得?还不跪下请安。”
孙倩安陡然瞪大眼睛,磕磕巴巴行了礼,哆哆嗦嗦向我叩首问安。
李瑞倒是先一步揽过责任。
“母后,真是儿臣失职没及时带倩儿来拜见,才闹出这样的误会。倩儿心里是极为尊敬你的,只是孕期情绪不稳定,母后大人有大量。”
这明晃晃的偏爱,荟宁两年了都不可及,却叫一个品行不佳的女子轻易得到了,真叫人唏嘘。
我挑眉斜睨了李瑞一眼,“你自己看看她张扬跋扈、毫无教养的样子,你觉得我会信?”
李瑞一呛,转而又笑道,“母后,那她腹中还有您的宝贝金孙呢,您就算是为了孙儿,也当多多教诲提携他的生母。”
我定定看着李瑞,忽然明白孙倩安怀中是男是女不重要,他可以守着她直到生出皇子,继承大统。
我打断他的试探,轻蔑一笑。
“皇帝,你以为哀家稀罕?”
4
李瑞神情猛的一僵,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我 沉下脸,“跟我到凤仪宫来。”
孙倩安想跟上来,我瞟她一眼。
“别把她带上,碍眼。”
孙倩安瞬间撅起嘴,她本就拽着李瑞的衣袍,李瑞一转身,他宽大的衣袍就将她整个笼罩在身后,是十足的安慰姿态。
我先一步上了步撵,就听娇嗔委屈的声音飘到我耳边。
“皇上——母后故意不道明身份才害我误会的嘛——”
真当我聋了。
我寻思自己与先帝都不笨,也不知他为何会看上此等货色。
皇帝一路忍着,到了凤仪宫才开口问我何故来此。
我喝了口茶,缓缓道,“你想和苓妃在一起,可以。”
李瑞目露喜色,我又道,“但你得先和皇后有个孩子,有了我也就不管你了。”
话音刚落,李瑞就变了脸色。
荟宁看着李瑞愈发阴沉的神色,“母后,儿臣……儿臣觉得此事还是顺其自然为好,不可强求。”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做戏。”
荟宁急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焦急辩解道,“皇上,这不是臣妾的意思,臣妾也是此刻才知道的。”
我闭了闭眼,不想说话。
李瑞仇恨地看着我,“母后此话当真?”
我点头,“那是自然,你对皇后尽心,我便不会为难你的心上人。”
李瑞应下,拂袖而去。
皇上一走,荟宁已经拉住了我的袖子反复左右摇晃。
“姨母,皇上这样就不喜欢臣妾了!”
“不会。”
“姨母,真的?”荟宁忧愁去了一半。
感觉这孩子总是抓不住重点。
我反问,“难道皇帝以前喜欢过你?”
李瑞阴晴不定,与其怀柔,不如主动出击。
毕竟这江山,只要是李家的就行。
我扶着荟宁的肩,“男人的爱不值钱,这后宫最重要的是权利和子嗣,其他都是虚的。”
“不管他爱不爱你,你永远是荣国最尊贵的皇后。”
荟宁眼眶一红,绝望道,“不,儿臣只要他的心!”
不管我说了多少遍,她都不理解越是上赶着越得不到珍惜的道理。
荟宁今年刚满十八,的确是爱做梦的年纪。
算了,劝了也不会听。
我便哄她,等有了孩子,一定能一点点挽回李瑞的心。
5
荟宁将信将疑地走了。
皇帝果然守诺,日日留宿荟宁的凤仪宫。
听说孙倩安大着肚子再次院中起舞,皇帝也只是小坐,晚上还是去了皇后的寝宫。
气得孙倩安脾气暴躁,日日摔杯摔盏,底下劝解的人俱是一身的伤。
向来摆谱,因有孕不来请安的苓妃竟然来问安了。
她带了两株我最爱的海棠前来赔罪。
我没搭理她,只忍不住看了眼海棠成色,就见她噘嘴,有些不满地小声开口。
“臣妾有身孕,平日里站一会会儿让皇上看见了都是要追奴才的责。您不赐座——皇上可是会心疼的。”
孙倩安若肯好好说话,我可以给个台阶下。
可她明显对我颇有怨言,亦忍不得这口气,故以势压人。
那就没好果子吃。
我晾了她许久,见她脚步虚浮才赐座。
“苓妃,独宠可不是什么好事。如今你身怀有孕,更不该独占雨露君恩。”
孙倩安捂脸,似乎是哭了。
“臣妾真是为腹中孩儿不值。”
我看了她一眼,“此话怎讲?”
“当年先皇独宠母后可以,为何到儿臣这儿就不行了?”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我的贴身宫女安和上前给了孙倩安一巴掌。
“大胆,敢以下犯上对太后娘娘出言不逊。”
孙倩安捂住脸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许久才恨恨道,“你一个宫女,也敢打我?我要去告诉皇上!”
我不悦地打断,“你是三岁小孩吗,遇到什么事都要叫皇上?”
孙倩安挨了一巴掌,再也藏不住事,眼神挑衅。
“那是我心中只有皇上,皇上心中也只有我。独宠可不是儿臣的错。”
“母后,坊间有句老话,儿大不由娘。”
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听到继续道,“皇上是听儿臣的还是母后的,我们且等着瞧。”
孙倩安气愤地转身离去,安和想下令去追,我摆了摆手。
“随她去吧,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有闪失,皇帝有得闹。”
只是没过一会儿,皇帝气势汹汹地来了。
“母后,太医说倩儿动了胎气,她说在殿中苦站了半个时辰,母后训斥严厉,她这才心悸不稳。”
“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吓着她的话?”
6
半盏香都没有倒是被孙倩安说成了半个时辰。
我都懒得看李瑞。
“殿中这么多人,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他们自然向着母后。”
李瑞的话让我心凉。
他这一颗心,哪有我这做母亲的位置?
“我知道皇后是母后的侄女,我也给了她应有的体面,倩儿虽出生寒微,却不该承受母亲的偏心。”
我问,“倘若是她出言不逊呢?”
李瑞急急道,“她才十七,母后好好提点便是。毕竟——孩子出世后倩儿也是要与皇后一同协理后宫的。”
李瑞觑着我的神色,话语明显的试探。
见我不回答,他明显挫败,对着我的宫人撒气。
“苓妃娘娘体弱,你们见了她都给朕好好上心。”
李瑞转向安和,目光狠厉,“她若有事——”
我拉住想跪地认错的安和,起身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她若有事你当如何?”
“你还准备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废了哀家不成?!”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打他。
李瑞锥心地看着我,“儿臣不敢。”
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
李瑞后退几步跪下了地上,眼里有了几分难测的真诚。
“母后,从小到大您都偏心弟弟,嫌弃儿臣不够聪慧。是不是因为倩儿是臣喜欢的,您才不喜欢?”
我反问,“那你对皇后呢?”
他沉默了。
真可惜,他是,我不是。
我冷漠地转身,“你若再为了一个没脑子的女人来哀家面前犯浑,别怪哀家对她不客气。”
“滚吧。”
李瑞走后,安和为我端来汤药。
“这苓妃真是不够聪慧,不讨好您,反而——”
“因为皇后我保定了,而她眼里容不得别人罢了。她就不是做小伏低,隐忍退让的性子。”
“真以为皇帝是她的保命符?”
安和担忧地看着我,“娘娘准备怎么办?”
“去母留子。”
7
荟宁的气色好了许多,连日来皇帝一直留宿她处,她近距离接触反而想明白了许多。
“皇上无情,性格喜好又怎会改变?一直得不到的东西,儿臣也有些不想要了。”
我这侄女有这样的感悟,属实难得。
那她腹中孩儿也许也笨不到哪里去。
“而且皇上他那事过后有时不洗漱,不换床单被褥……儿臣整夜睡不着。”
我警告性地白了她一眼,她不敢再说。
孙倩安再有两个月就可临盆,倒也乖巧,不哭不闹,似乎是容忍了与皇后平分秋色。
如果是这样,她的结局倒是可以考虑考虑,送到佛堂清静之处修习几年,也许可撇去一身不正之气。
奈何我有这想法没几天,就听她哭着闹上前朝。
听侍女说她的确脸色白得可怕,“皇上救救臣妾!臣妾做了一梦,梦里我们的孩子小小的身体上都是血窟窿,如提线木偶般动弹不得。”
“小皇子哭喊着让我这个娘亲为他做主!”
闻之色变的巫蛊之术,但凡被发现暗行此术者不论是何身份地位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心下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我在安和身边耳语几句,独自去了椒房殿。
我到椒房殿时,荟宁正跪在地上,李瑞对她破口大骂。
“倩儿若是出了事,朕不会放过你!”
“陛下,我没有。”荟宁倒是沉静。
李瑞冷哼一声,“搜不到再说没有。”
见我来了,他扬声道,“母后,看看您侄女做的好事!”
我拉起荟宁坐在榻上,孙倩安被人搀扶着进殿。
李瑞心疼得不行,“不是叫你好好休息,朕会为你主持公道。”
荟宁攥着我的手,越攥越紧。
半晌后,侍卫来报。
“陛下,臣等将皇后寝宫还有其他娘娘宫殿里都搜遍了,没有搜到。”
孙倩安明显愣了一下,李瑞露出疑惑的神色。
“皇帝要不要再搜一搜哀家的寝宫?”
李瑞道,“儿臣不敢。”
我与荟宁交换了眼色。
荟宁对整洁有近乎偏执的追求,素来有亲自打扫整理房间的习惯,找出两个鬼娃娃并不难。
这才制止了孙倩安的发难。
孙倩安讷讷,“臣妾连日来的确心慌胸闷,唯有见到陛下才好受些。”
“臣妾也是生产在即,怕极了有人要伤害皇上的 孩子。”
李瑞面露尴尬之色,却还是抚慰了一番,定是想想轻轻揭过此事。
我接过话头。
“这可巧了,哀家连日来心慌胸闷,与苓妃症状如出一辙。”
安和踏进殿内,“这几日太后娘娘殿中海棠花无端枯萎,奴婢借着侍卫们搜查的机会也搜了一番寝宫,在花盆底部发现了两个巫蛊小人,写着太后的名讳。奴婢不敢隐瞒,特来回报。”
孙倩安脸色煞白,在李瑞耳边说了几句话。
想必是说了真相,赌一把李瑞是否会向着她。
李瑞果然没让我失望,
“母后这出移花接木栽赃嫁祸真是高明。”
“母后从小教导儿臣做人要善良,儿臣一点也不理解,为何母后说的和做的不一样。”
我与李瑞是君臣更是母子,听他这番话,心凉到极致。
“她的命是命,皇后的命不是命?她若今日真在皇后寝殿搜出来,你可会有半分仁慈?”
被我戳破他心底所想,李瑞一时没有说话。
孙倩安在一边缓缓倒了下去,李瑞回头想抱走她。
我看着李瑞背影,“皇帝,走得这样快,责任追究清楚了吗?”
李瑞回头,“来人呐,太后身体抱恙,先送太后回寝殿休息。”
无一人有所动作。
他的近臣叹了口气,“皇上还年轻,还当多多听取太后娘娘的意见啊。”
李瑞脸色发红,不得不下旨将孙倩安打入冷宫。
他见到孙倩安被侍卫带走,攥紧了拳,回头看我时都带了点泪光。
“母后,你满意了吧?”
我没有看他,只道,“荟宁,我们走。”
荟宁依依不舍地回头,不死心道,“皇上,臣妾怀孕了。”
李瑞只冷冷看了她一眼,先一步转身离去。
我叮嘱过她,三个月以后再说此事,她还是等不及。
荟宁有些失落,但也没失态,比以前强太多。
我道,“以后荣朝的天下只会是你儿子的。”
荟宁点了点头。
8
这天我彻夜未眠,给我的小儿子李恪写了一封长信。
只是还没送出去,就到了李瑞手中。
安和开门时吓了一跳,李瑞就站在门口,额发上还有寒霜。
手里拿着那封信。
“母后想叫他回来?”
“关你何事?”我怒斥,想将信拿回来,李瑞却已经粗暴地撕开。
我的确想叫他回来,思来想去却没这么做,我不想他们兄弟二人阋墙。
李瑞翻来覆去,似乎不信。
最后不知为何入神地看了许久。
这三页纸诉说了一个三年没有见儿子的母亲无尽的思念。
李瑞将信撕毁,脸上有了事不关己的冷漠。
“母后与弟弟 真是舐犊情深。”
“来人,围住长信宫,不得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
我捂住心口,“李瑞你疯了吗?”
李瑞却阴恻恻地笑了,“是啊。”
“荣国当初情势不稳,您毫不犹豫送我为质;如今北疆安定,您派李恪去做无冕之王。母后可知有句话叫不患寡而患不均?”
边疆安稳是我葛家二郎用鲜血换来的,恪儿如何去不得?
“愚蠢!”
我将茶盏掷去,茶水砸了李瑞满头满脸。
“为什么要一样?你就是比不上你弟弟,枉我以为你生性善良只是被人蒙蔽,原来你就是歹毒之辈!”
李瑞猛的抓住我的手,“母后曾问儿臣想不想要弟弟,儿臣说不要,父皇也是这样拿茶盏砸破了儿臣的额头。我记得母亲那时袖手旁观,儿臣没有记错吧?”
“那是因为——”
我不知如何解释,难道我要说他不是我亲生的吗?
他甚至可能也不是——
只转瞬的犹豫,李瑞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慨然道,
“太后就在此处安享晚年吧。”
他走后,安和才敢起身,捡起散落一地的糕点。
“娘娘,这是您最爱吃的。膳食坊离这里这么远,糕点还是烫的,皇上心中还是有你这个母亲的。”
我摇摇头,回到了长信宫。
这一天李瑞传旨将孙倩安从冷宫放了出来。
说她身怀皇嗣,一切容后再议。
安和问,“太后,难道我们要一直忍着吗?”
满朝都知道孙倩安与我有过节,我不可能让她重归妃位,皇帝若这么做,只会惹人怀疑。
他们一定还有动作。
皇帝以为封住长信宫就能软禁我,他未免太过自信。
我告诉安和,我们先静静看着他们有何动作。
荣国要变天了。
这一次,真的要召恪儿入京了。
9
没成想我假意失势,被困在长信宫,竟发现了孙倩安的秘密。
她竟然是南国细作。
安和递给我的金锁片,正是南国细作传信之物。
原来孙倩安扮猪吃虎,我竟从来没往此处想。
安和说孙倩安传回南国的消息全是假的。
那么到底是皇帝以真心换来了真心,还是她想要更大的权利,这都不得而知了。
我被困住的时日里,孙倩安也在筹谋如何彻底扳倒我。
她来拜见我那天受的屈辱不还给我,她做梦都难受。
孙倩安在几日后主动来了,她得意笑着,毫无顾忌地出言挑衅。
“母后,您看到了吧,您老了,守不住局势了。”
“且不止如此,儿臣的本事可还大着呢。”
皇帝在和朝臣议事时,她闯入,指证我在嫁给先皇前曾委身南府知州,并非完璧之身。
“太后娘娘那样做是为了获得进入荣国皇室的机会。奴婢甚至听闻……娘娘在前往荣国国都的路上早夭了一个女儿。”
大臣皆是色变跪地,唯有李瑞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我看着这个跪在地上指认我、而我素不相识的妇人。
孙倩安阴阳怪气道,“儿臣见过母后年轻时的画像,容色倾城。身边不止父皇一个男人也实属正常。”
我问,“你想说什么?想说瑞儿非李家所出?”
孙倩安明显慌了,“当然不是,儿臣想说的是,若事实真是如此,母后就没有做太后的资格!”
“够了!”
李瑞愠怒。
我心里十分恐惧,不是失去如今的地位,而是怕李瑞也参与其中。
我几乎颤抖着声音问李瑞,“你怎么看?”
李瑞顿了顿,音调有些不自然,“母后,人证物证俱在,重臣都在,儿臣如何为你开脱?”
他别过脸去。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死了。
我已不知我们母子是什么时候走到这步境地。
我藏起多愁善感,掀起衣袖,露出了腕上的金锁片。
孙倩安脸色煞白,不可抑制地轻呼出声,受惊到站立不稳。
李瑞循声望去,孙倩安急忙道,“皇上,臣妾觉得此事或有隐情。母后与先皇恩爱有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我笑笑,“哦,只是有隐情?苓妃说话可得谨慎些,为腹中孩儿积点德。”
孙倩安冷汗直下,指着妇人,“是她,为了钱财诬告母后。”
她忽然拔出簪子刺向宫女,反复扎了好多次,血流如注。
不仅皇上被她吓到了,我都有些害怕她的狠毒。
其实她既然认为我已被无还手之力,若一口咬定妇人所说为实,先困住我,再找机会消灭证据,或者直接说我诬告,李瑞对她宠爱有加,不一定会信我。
她自乱阵脚。
也没如果。
李瑞看出异样却没有时间深究,只让宫人送孙倩安回宫。
他看向我不依不饶道,“母后人证虽然死了,物证却还在——”
他话音未落,一声洪亮的“母后”从殿外传来。
恪儿欢快地奔来,跪在我身前抱住了我,将额头贴在了我腰间玉佩上。
没想到李瑞如此狠心,真想置我于死地。
还好等到了我的恪儿。
终于强撑不住,我落下泪,与他抱作一团。
10
李瑞红着眼睛看着李恪,“你终究是来了。”
“母后,这一切早就在你掌控之中吧?”
那是自然,你父早亡,你的治国之道可都是我教你的。
李恪是荣国北安王,手握兵权,李瑞虽有虎符,却没有调动禁卫军的能力,这也是他想毁了我的原因。
李瑞有些失控地瘫坐在榻上,“皇弟入宫,母后兜兜转转一大圈终于是如愿了。”
我辩解道,“他根本就不屑于做皇帝,是他征战西北,保你平安!”
他把李恪当做假想敌,哪怕我否认多少次他都不信。
“母后,我得了他不要的东西就该感激涕零?”
李恪有些无措地起身,“皇兄,你莫要误会。我今日回朝是为家事。若皇兄介怀,将臣弟贬为平民,让臣弟带着母亲一起走吧。”
我制住恪儿的胡说八道。
如今这一步,哪有退路?
李瑞忽然开口问,“母后准备怎么处置倩儿?今日之事都是儿臣的主意。”
我摇头,“你目光太浅,只能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
李瑞忽然就笑了,笑中带泪。
“您说倩儿?才不是。”
“她的确愚蠢张扬,但我爱她。”
“你们都对我有所图,整个皇宫都死气沉沉,我就住在一个巨大的棺材里。”
“只有她是为我而舞的。”
我静静看着他发疯。
“若你所爱之人是个细作呢?”
11
李瑞长得和姐姐真的很像,像到我将他视若己出。
早年晔王造反,我与先皇被困在乌寨一年。
我的亲生姐姐羡慕我得先皇宠爱,让我也将她引荐给先皇。
可姐姐又放不下民间的旧情人,与之幽会。
她在生下李瑞后难产而亡,而李瑞到底是谁所出根本不能确定。
我放不下血缘为姐姐遮掩,事后又抱养了李瑞。
先皇后来知晓了此事,我只说姐姐与那侍卫幼时见过几面,宫中有人以讹传讹罢了。
先皇不喜欢李瑞,当着他的面,我不敢对李瑞表现出十分的喜爱。
李瑞小时候听信后宫其他嫔妃的话和我闹脾气。
后来有了恪儿,矛盾更是越积越深。
当夜,我去见了李瑞,将过往之事全盘托出。
李瑞震惊地看着我。
“我与你不妨直说,你长大后越发不可测,我怕告诉你真相,你会杀了恪儿也会杀了我。”
李瑞只一遍遍说道自己不会和对不起。
我想信,却不敢信。
他也许相信自己非亲生,但未必相信我至始自终对他们兄弟二人一视同仁。
许久后他见我无言,有些绝望地看着我,“那母后还能原谅儿臣吗?”
“能。”我点头,“但是我要你表态。”
“我该怎么做?”他急声问。
“我要你杀了孙倩安。”
12
李瑞答应了。
孙倩安来时,李瑞眼中已无爱意。
孙倩安已经临盆,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
李瑞没有问任何关于孩子的事,只道,“没有亲手杀你已是我的仁慈。”
他这一生最恨背叛。
虽然我允诺孙倩安只要她死,我保她生下的女儿平安。
但我没想到孙倩安竟然真的乖乖的,没有任何地挑拨和挣扎,而是端起面前的毒酒喝了一口。
“皇上最爱看臣妾跳舞了,让臣妾再为皇上跳一支吧。”
李瑞一声不吭,当做看不见她,却在她吐血而亡时哭了。
“母后,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什么都没得到过。”
李瑞哭得声嘶力竭,令人惘然。
我叹了口气。
我去见孙倩安时,她和我说了许多话,那是李瑞告诉她的,自己童年所遭受的不公。
如果她早说,我来得及解释,也许我和皇帝不止于此。
“你只记得母后将唯一的糕点给了恪儿却没给你,却不记得糕点里有榛子,而你对榛果过敏。”
“你只记得母后推开你让你磕伤了脑袋,却不记得母后当时感染了瘟疫,你碰到我可能会没命。”
“你怨恨我单单送你一人去邺国为质,却忘了你弟弟那时有严重的哮喘,送他去等于让他送命。
“如果没把你放心上,怎么可能一年就把你救回来?”
儿时的记忆不全,李瑞用自己的想象拼凑出了不真实的故事。
李瑞将信将疑,泪水却簌簌落下。
“你九岁那年给恪儿下毒总记得吧,他至今不知道是你做的。你只觉得他命大,却不知道我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
这件事如同巨石重重砸在李瑞的心上。
李瑞捂住嘴,哽咽着闭上了眼睛。
“你可以质疑母后无用,却不能质疑母后不爱你。”
李瑞跪在我面前,我伸出手 想摸摸他,最终还是停在半空。
他有些绝望,“母后,您还能再摸摸儿臣吗?”
我没有回答。
不可再有一点仁慈。
那是将我的恪儿送上险境。
谁知荟宁却在此刻冲进来,“母后,您就答应皇上吧。”
我只好命人将她带出去。
“母后对我如此失望,儿臣还能做些什么呢?”
李瑞自言自语。
然后就见他取出笔墨,写道恪儿入宫是他的旨意,他身染沉疴,宣李恪回来镇守。
这倒让我有些高看李瑞,可还是没有说话。
他淡然笑笑,“我一辈子都想和弟弟比,以后不会了。母后想让哪个孩子做皇帝,哪个就是皇帝。”
就在我疑惑时,李瑞忽然拿起孙倩安喝剩下的半杯毒酒一饮而尽。
猝不及防,来得及惊愕,却来不及阻止。
几个月后,荟宁的孩子出世,当即定位太子。
李恪赠了长命锁后回到了北疆。
孙倩安的女儿被他带走,当做亲生女儿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