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693:《你的样子》
文化
小说
2024-11-16 12:30
中国
文/和风抹茶
摘/她很害怕,她发现她已经记不太清楚子敬的模样了。像有一只虫子活在她大脑里,一点点地蚕食关于她和子敬的记忆。
林晓绾下班后找了一圈不见赵子敬,知道他又在天台画画了。天台的风很大。赵子敬穿着宽大的白色衬衣,过于瘦弱的身体犹如纸片一般,风灌进他宽大的衣服里,也如纸片般发出易碎的声音。“我就知道你在这。”“画了几个小时了?要不要休息下?”听到她的声音,他轻轻转过头来。光的阴影跃动在他脸上,像长了一圈雀斑。望着他低落,晓绾的声音像琴弦一样绷紧了。“你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子敬。你这几天有按时吃药吗?”他抬起头看她,过于苍白的脸上能清晰的看见毛细血管。“别担心我。我不是想不开,而是想的太过透彻了。前几天才知道,我喜欢的一个抽象派画家罗斯科是割腕自杀死的。”空气中仿佛有浸泡了水的海绵般鼓胀起来,令呼吸都变得沉重。“你这个样子谁会来可怜你!你去看看医院里那些病人,多少个晚上疼得都睡不着!”晓绾在他耳边低吼。她狠狠摇他,仿佛摇醒一个冗长的梦靥。猛然发现他的身体轻得仿佛没有重量。“晓绾。人生下来就是一个消耗状态。不管你怎么往里面填,你的谷仓永远都填不满。从生下来那一刻起,身上的一切都在流失,都在消耗,都在离开你。”纤长的睫毛像死去的蝴蝶般伏在他脸上。风把赵子敬额前的碎发扬起来又快速坠下去,仿佛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就像是双手紧抓着悬崖,整个人贴在崖壁上。身体以十分缓慢的速度往下滑落,你能做的,只是无力的看着自己一点点地离开这个世界……”茶叶渣子、水果皮、纸屑,满地的狼藉。林晓绾小心翼翼避开满地的玻璃碎片。她的心转了几个弯又踮起脚来。隐隐有水声从卫生间传来,晓绾缓缓走近,呼吸随步子一步步沉下去。“啊!”仿佛走在四平八稳的路上,突然一个踩空。疾速往下坠落的不止身体,还有泪水。仿佛处在一片无人的汪洋中大声呼喊,绝望如海水般将她淹没。赵子敬半躺在浴缸里,他的右手腕被割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一部分皮肉翻开在外侧,花朵一般。血……鲜红色的血……淌满了整个浴缸。她的泪水淌满了整张脸,捧着他没有温度的脸撕心裂肺的痛哭出声。晓绾被惊醒了。原来只是一场梦。后背被汗水打湿了,她擦了擦额前的冷汗,惊魂不定的下床找子敬。子敬不在卧室!晓绾的心再次被提起来。书房和阁楼都不在……她的身体颤抖着,向卫生间走去……突然楼下传来碗匙碰撞的声音。晓绾匆匆跑下楼,心有余悸地大喘气。子敬正在吃小米粥,粥的热气蒸腾在他脸上,他的脸微微有些红润。他淡淡地说:“我饿了,起来做些吃的。你也要吃点吗?”“不用了。你吃吧。早点休息。”见一切一如往常,她告诫自己那只是个梦。转身向卧室走去。因为多做了几台手术,晓绾下班已是深夜。为了尽快回家洗个热水澡,她抄近路向一条小巷走去。巷子没有路灯,光线极其昏暗,她的脚步随着零星的月光一下下打颤。阴暗的角落里,有个人蜷缩在那里。她警惕地慢慢挪过去,却在瞬间呼吸加重,头皮倒竖。男人仿佛浸泡在一片血的汪洋里,衣衫全被血染红了。他的身上鲜少有好的皮肤,除了鞭伤还有无数烫伤,脚底被钢钉刺穿了。用尽了气力,总算将他带回了车库。车库早已被医痴的晓绾逐渐变成了手术室。她将他轻放在手术台上。“断了四根肋骨,脚底板被钢钉刺穿了。什么样的人,恶毒成这样!”男人感受到一丝暖光覆盖在他脸上。他用尽残存的一丝神智睁开眼睛,看到她温柔的眼。晓绾将麻醉剂注射进他身体。她的声音温热如呼吸般落在他耳边,温暖如茧般一层层包裹进心脏最柔软的位置……一个月后。晓绾买了筒骨准备炖汤给男人喝。回到车库,秋黄的落叶落了满地。明晃晃的阳光里,已没有了那个她多日照顾的身影了。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晓绾怎么也睡不好,整宿整宿的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数月前子敬自杀的那个噩梦又再次悄悄闯进她的梦里。又一个凌晨清醒过来,后背全是汗,熟悉的恐惧感再次袭上心间。晓绾嗅到了空气里溢出的一丝血的咸腥,顺着气味走近,面前的一幕如同梦靥般由远及近,降临在她面前。赵子敬的脸色惨白,他的手腕处被割开了深深的口子,鲜血染红了整个浴缸。“为什么?子敬。为什么你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你要扔下我吗?”她像在游乐园和家人走散了的孩子般,无助地大哭起来。赵子敬动了动没有血色的唇瓣。“四年前,我爸死于车祸。没过多久,我妈就给我留了信说她和别的男人好了,去国外了。我一直信以为真。”“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我妈不是不要我了,在我爸死后没多久她就自杀殉情了。骗我说去了国外。在这个世上,我早就没有亲人了!”赵子敬的声音剧烈颤抖着,眼珠却平静如一潭死水。晓绾抽泣着,仿佛有刀片在她心脏位置深深浅浅地割着,疼得无法喘气。“子敬,振作点。你还有我啊。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你一生平安无恙。你告诉我,要怎样,到底要怎样我才能救你?!”剧烈的心痛几乎吞噬了她的神智,晓绾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子敬……也许在你心里我渺小得如同尘埃。但你是我的全部啊!”然而赵子敬紧闭上了眼睛,已如一缕她抓不住的幽风般,飘走了……“子敬,子敬……”怀里那心爱的人如同熬不过冬季僵死的茉莉般,体温一点点从子敬身上消失……晓绾患有严重的失眠、神经衰弱。在一段时间里,冬季,她企图用开冷空调、洗冷水澡的方式缓解心中的痛苦。安眠药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效果,她几乎没有真正的睡着过,即使浅浅睡着了,梦里也是子敬自杀的场景。晓绾只得一遍遍循环当时的心痛。晓绾走进病房内,询问病人的病情。她忽然觉得头重脚轻,眼前一片虚黑……她感到有人迅速扶住了她。望向那人,她感到多日来的梦长出了翅膀,不紧不慢地飞到她面前,欣赏她狼狈的惨状。不过几秒,晓绾飞快擦了擦泪水,低声说:“抱歉,我认错人了。”肖弋脸上有几秒的错愕,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有那么一瞬间,晓绾生出了几分幻想。把他留在身边,当子敬的影子也好……好过她的世界一丝光都没有……肖弋手足无措地望着她哭泣的脸。他甚至不敢大声喘气。那和子敬相似的眉眼心疼地望着晓绾,仿佛一把刀子在她心上深深浅浅地捅着。晓绾再次来到病房探望病人病情。肖弋扬起脸望着晓绾,仿佛一朵硕大的太阳花。护士给他扎针,他用撒娇的语气说:“我要她给我扎针。”他指了指晓绾。护士发出一声暧昧不明的笑声,看了晓绾一眼转身走了。晓绾尴尬地干笑几声。“晓绾呢?晓绾医生呢?我要吃面,我要吃三鲜面。”肖弋又在呼天唤地了。午休时间,晓绾饭还没吃几口。被他缠不过,打包了一份面给他。肖弋故作惊叹的“啊”叫了一声,说:“啊。这么大的碗啊。我不要大碗嘛,我就要“晓绾”。”“怎么又是你给我扎针?晓绾医生呢?我要晓绾医生给我扎针。”新来的护士以为是给肖弋扎疼了,慌忙匆匆离开了。这个和子敬相貌相似却个性迥异的男人似乎就此闯入了她平静的生活,激起了一池的涟漪。晓绾动作轻柔地给肖弋扎针,肖弋扬起头看她,那和子敬相似的眉眼恍若昨昔。他始终不是子敬,她也不可以把他当作子敬。子敬像一株阴暗潮湿地底下安静生长的苔藓,子敬不会笑得这样阳光。又转念一想,这些日子里,她再也没有做噩梦了。再也没有独自一人哭泣。可是,她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子敬?怎么对得起她对子敬那么多年的感情?下了班刚走出医院,一股力量把晓绾拉进一辆保时捷车里。鼻尖嗅到一丝雪松的香气,是肖弋。当白雪皑皑的雪山巍峨的呈在晓绾面前,熟悉的感觉如同雪花融化在皮肤上,一阵阵的凉意。肖弋偷偷牵起她的手,晓绾躲开了。望着肖弋和子敬相同的五官,记忆里相同的场景。可是一切却已物是人非了。回忆毫不费力的让她震痛。晓绾不安地闭上眼睛,却下意识地把肖弋手指放进怀里取暖。肖弋狡黠一笑,一枚什么东西不知怎的牢牢套进她无名指。如同一场盛大的童话被惊醒了。偌大的城堡倏忽间变成了女巫居住的森林。晓绾险险抓紧他,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肖弋从山的边缘拽回来。肖弋深深望进她的眼里,她的眼睛盈满了晶莹的泪,慢慢滑落至脸颊。他缓缓地,深深地,吻住她沾了泪水的发。肖弋穿着洁白的宽大衬衣,风猛烈地灌进他文弱的身体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这一幕仿佛电影的慢镜头般,被拉得好长好长。翻涌的思念如春日复苏的大地般一点点被唤醒……“子敬……”晓绾忽然感到害怕。这些日子以来,她无数次在肖弋身上看到子敬的影子。回想肖弋刚刚险些摔下楼梯,不知怎的,子敬死去时的惨状再次笼罩住她。晓绾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问她。 她还能承受一次同样的痛楚吗?肖弋沾了一滴晓绾颊上的泪,哀痛地笑了:“又哭了?这些泪,究竟是为谁而流呢?”“如果我说,我能够接受你把我当成他呢。”晓绾猛地抬头看他,睫毛微微颤抖。肖弋的声音温温的,晓绾却碰触到他的手指,一片冰凉。“我们交往吧。”他温柔的声音像风一样裹挟住她。“我喜欢你。”晓绾坐立不安的站在酒吧门口。一对穿着仿佛花孔雀的男女勾肩搭背地从她身旁走过。晓绾躲开目光,清冷的气质格格不入。弟弟林晓笙总算出来了。晓绾目光几乎订在他身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穿着甚至可以说是不伦不类。晓绾的脸上染上一层寒霜。“林晓笙,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我怕你喝酒欠债被人打死才给你的。”“知道了知道了。”林晓笙不耐烦地撇撇嘴,流里流气的说了句:“谢了啊。”“姐,我没钱了,两天没喝酒了,实在太难熬了。”晓绾挂了电话,觉得今天的午餐实在味同嚼蜡。下班后已是深夜。晓绾刚走出医院,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拦住了她的去路。几个青年轻浮地吹着口哨,举止粗鄙。“小美人,去哪呀?要不要去哥哥家坐坐呀?”其中一个青年吐了口唾沫,用公鸭嗓一般的声音说:“很简单呀,拿点钱花花。哥几个绝对不为难你。”“行,我包里有钱,我找找。”晓绾假装低头往包里翻找,洁癖的她一向有随身携带消毒液的习惯。找到后飞快往几人脸上喷去。“臭婆娘,找死!”不待他们反应过来,晓绾拔腿就跑。几个凶神恶煞的青年气冲冲地追来。晓绾的心跳快跃出喉咙,隔着远远地,却看到几个保镖打扮的男人围住了三个青年。晓绾心下疑惑,却没有多想,匆匆跑回家。后来的日子风平浪静,弟弟也不再问她要钱。可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太久,就传来弟弟在酒吧偷钱被殴打的事情。“是你的人打了我兄弟吧?我兄弟对我说,他听见其中一个保镖样子的壮汉接了个电话,那人在电话里喊肖总……”肖弋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很快泰然自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晓笙笑得有恃无恐,用尖锐的嗓音说:“哦对了。我无意间在书店看到了几年前的一本杂志,杂志的封面人物好像就叫肖弋。”“那时候,你好像不长现在这样啊?”林晓笙得意洋洋地翘着脚趾。“我还奇了怪了,我姐身边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和赵子敬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林晓笙得逞地笑了。“钱。只要你给我钱,我保证这张嘴比502胶水还要牢!”林晓绾再度走进子敬的卧室。半年多的时间里,她没进来过这个房间。她以为她早已能释怀了,可是触景生情的她依然鼻子一酸。桌上,笔记本电脑引起晓绾的注意。她打开电脑,想把文件夹里和子敬的合照保留下来。突然想起子敬有在邮箱里记日记的习惯。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邮箱。一封陌生的邮件不知怎的被晓绾点开了,放大在她面前。第一张是高秀雅割腕自杀的照片,第二张是高秀雅墓碑照,墓碑上标注死亡时间是四年前。晓绾心跳漏了几秒。是这封邮件压垮了子敬,导致子敬自杀。晓绾拿着一束白菊花看望高秀雅,墓园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略带疑惑地说:“你是那个小伙的妻子吧?”“这个逝者好可怜,四年的时间里都没什么人来看她。”晓绾声音急促:“叔叔,你说的那个小伙是谁?叫什么?”工作人员不解道:“我不知道,你不认识吗?”他拿出随身的登记表,说:“我看下登记。噢,他叫肖弋。”浑浑噩噩地,晓绾不知是如何走出墓园的。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水放大在耳边的声音仿佛小声的啜泣。晓绾恍惚间觉得一切都如此荒唐可笑。她像是好不容易从一个噩梦里挣脱出来,又踏进了另一个梦靥……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书店,工作人员见晓绾身上都淋湿了,不由分说把她拉进店里。晓绾如同木偶般,任由工作人员牵她进书店的一角坐下。工作人员亲切地微笑,拿过一本杂志和温水放在晓绾手边。去年,她在巷子里救了一个人。当时他伤得很重,很少开口说话。但他的容貌令晓绾印象深刻。当看到封面上标注的大字:肖弋。仿佛有一簇火星在晓绾脑中点燃,接着嘭地爆炸了。“园园。去年的一个夜里,我记得有天我做手术很累,你对我说了什么,我没认真听就倒头睡着了。你说有人拿着赵子敬的照片……”园园的声音高扬:“是呀。那奇葩让我印象深刻,我还以为赵子敬认识呢。长得又不丑,拿着赵子敬的照片说要和他整得一样。我听同事说他好像还是个总裁!”园园思索了一会,说:“不记得了。但我依稀记得有女同事说她是什么肖氏的总裁……”她明白了,一切的一切,她都明白了。晓绾枯萎在角落里,她恍若被抽走了魂魄,泪水大颗地从眼眶里跌落。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晓绾在电话里说请他来吃饭,他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晓绾披散着头发,眼睛肿肿的。烛光几乎快舔到她脸上,她的眼睛忽明忽灭,濒死的样子。“吃饭吧。”晓绾说,眼睛红红的。微弱的烛光映在她眼里,仿佛火焰般一点点将她眼中的光吞噬。肖弋陷在幽暗里。仿佛暮色前的最后一丝光明逐渐从手中流失。在幽暗的光线里,肖弋四肢渐渐僵硬。他夹了几块莴笋,又飞快夹了几块土豆放到嘴里。食不知味的咀嚼着。晓绾望着那盘碧绿的菠菜,没动一口。嘴角微微漾起冷笑。“去年我救了一个人。不知是什么原因,那人很少开口说话。我每天都会送饭菜给他,日子久了我发现一件事,那人独独不吃菠菜。我后来在想,难不成他菠菜过敏?”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肖弋闭上眼睛,企图让温热的血液流回冰凉的心房。夹了几根菠菜,缓慢咀嚼起来。冷笑几乎变成泉眼从她的眼中飞溅出来。“肖少爷真是好演技呢。”肖弋嘴里像含了一块冰,他刚想说什么。忽然间发现喉咙抽紧,呼吸困难。脖子也开始痒起来。他知道菠菜过敏开始发作了。难受得蜷成一团。晓绾漠然地解开了他几颗扣子,看到他胸口被缝合过的痕迹以及脚底已经愈合了的伤。确认了这些,泪珠一颗颗地跌出眼眶。“那封邮件,是你发给子敬的吧。”晓绾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如果不是你,子敬也不会自杀。明明是我救了你,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声音像被子弹击中的鸟类般惊叫起来,也击中了肖弋的心口。“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让我亲眼目睹我心爱的人死在我眼前!”晓绾剧烈喘气,每一次呼吸都疼得喘不上气来。肖弋目光沉痛。她又哭了。那么多眼泪,全是为那个叫赵子敬的人流的。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里,哪怕有一刻,她有一点点喜欢他吗?他连替身都不是。剧烈的妒忌和痛苦瓦解了肖弋最后一丝理智。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刺耳。他的眼中有着深不见底的痛楚。“就算他还活着……你有没有想过,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怎么可能有未来……”近乎窒息的痛苦让他的语言变得极其尖锐。“他母亲早在四年前就随他父亲殉情自杀了,让他知道真相不好吗?否则那小子可能会傻傻盼着他母亲一辈子。”“你……”强烈的痛楚海潮般淹没了心脏。晓绾突然眼前一黑,失去意识昏了过去……“啊——”林晓笙疼得呲牙咧嘴,身子如烫熟了的虾子蜷作一团。“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肖弋一惊,身体瞬间变得僵硬。他缓慢地回过头,五官冻在脸上。“肖弋。是不是一定得把我身边的人伤害个遍,你才甘心?” 晓绾的声音寒如冰霜。肖弋面无表情的对锁匠说:“动作快些。”锁匠忙不迭地,三两下开了锁。肖弋提着一口气,听见卫生间里的水声。他走进去,预想的情景没有发生,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晓绾半躺在浴缸里,浴缸里的水早已凉透。她的头垂着,像一株被折断了的向日葵。肖弋这才注意到放在置物架上的刀片。晓绾的眼底静如死水。仿佛听不到他在说话,仿佛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她漆黑的眸子仿佛黑洞,光嗖嗖被她吸入眼中,然后世界又回到一片漆黑。“我这胸膛里的,是他的心脏。赵子敬早就想死了,他死之前签了心脏捐赠协议。”子敬捐赠过心脏吗?晓绾依稀想起那段日子她精神衰弱,是子敬舅舅帮忙料理的丧事。肖弋深深望着她,浓烈的爱翻涌在他眼底。从她救他的那一刻,从她温热如呼吸般的声音“别怕”落在他耳边时,他就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她……为什么……他的爱不比赵子敬对她的少……“我不惜整容,忍受了那么多痛苦。我每次照镜子,甚至都厌弃我这张脸。我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用尽所有力气来靠近你……”肖弋的眼中沁出泪水。“我甚至不求你爱我,甚至心甘情愿做赵子敬的替代品……”“我不会伤害你。因为我不忍心子敬的心脏受到伤害。”“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她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那么轻,却那么重的落在他身上。在这一刻,肖弋在她眼底看不到自己一丝影子。他开始害怕,开始恐惧。喉咙一点点抽紧,他卑微祈求:“你恨我也好,折磨我也好,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吗?”肖弋犹记得因为父亲偏心他这个私生子,把公司给了他。肖允母亲在和父亲吵架时不小心磕破脑袋成了植物人。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彻底癫狂了。在他水里下药,在他身上用尽了这天下所有恶毒的酷刑。她会为了他此刻的眼泪心软吗?可她的心那么硬,她的眼神那样决绝…… 晓绾别过脸不去看肖弋,她的心隐隐作痛,也想起了那段照顾肖弋的日子。她的心开始动摇了。告诉自己不要心软,死死咬住冰凉的唇瓣。肖弋拿了竖在角落里的棒球棍,死死往腿上打去。一下一下。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气力,晓绾的心一下下震颤着,直到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肖弋的腿已经站不稳了,摔在地上,泪水滑落进嘴里,苦涩慢慢漾开,他说:“你接好的腿,现在我把它打断。这样可以吗?现在,你可以原谅我了吗?”晓绾跨出浴缸,六神无主地望着他受伤的腿,泣不成声。手术过后,晓绾把一碗白粥放在一旁,声音客气的像对一个陌生人。“我想你饿了吧。粥有点烫,凉了吃。”手机铃声突兀的响了。晓绾去到阳台接电话。电话那头的女声轻柔:“你好,林晓绾女士。我是红十字会的。我刚刚查过了,我们这并没有叫赵子敬的男性签过心脏捐赠协议。特来回复您。”没有了。她唯一让肖弋留在她身边的借口,没有了。晓绾垂下眼睛,冬季折射的阳光没有一点暖意。晓绾神情低落的从阳台出去。肖弋的眼中黑漆漆的,他拿起一把削苹果的水果刀,递到她手中。“怎么办啊。我唯一相似的就是和赵子敬一样的脸了。可是怎么办,你不稀罕。你的心这么硬,不会为我心软的。”肖弋的眼中漆黑一片,声音却极其平静。“刀在你手里。如果你想把我胸膛剖开……就像你在巷子里救我的那次一样……我的命随时都握在你手里……”冰凉的刀柄握在手里,突然叮地一声被丢在地上。晓绾掩面哭了,抽抽噎噎地哭着跑出了病房。晓绾跑出医院,冬天寒冽的风立刻袭进大衣里。她想起子敬在天台画画的样子,风把他宽大的衬衣吹地扬起来,像一只欲飞的蝴蝶。她很害怕,她发现她已经记不太清楚子敬的模样了。像有一只虫子活在她大脑里,一点点地蚕食关于她和子敬的记忆。也许当初没有救肖弋,肖弋就不会爱上她。也不会给子敬发那封关于子敬母亲自杀的死亡邮件。也许子敬不会死。她发誓即使子敬抑郁症病到八十岁,她也会好好照顾他的。可是这发生的一切,已经无法改变。而她,也无法恨肖弋。她最恨的人是自己。“园园,我发现我做错了一件事情。我觉得我好坏好坏……”哭声愈来愈大,她无助的蹲下身抱紧自己。“你怎么了晓绾,你在哪?我还在上班,我马上请假过来。”泪水濡湿了面颊,晓绾声音抽抽搭搭的。“我恨透了我自己!如果当初我没有在路边救了肖弋,那么也许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也许子敬现在活得好好的。即使总是因为抑郁症想不开闹脾气,但至少我能天天看见他,陪着他……”园园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晓绾,你别这样,你这样叫我怎么安心……”心跳一声声逐渐变得缓慢,泪痕湿湿地淌在脸上,被冷风吹干。“还有,肖弋为了我,整容成子敬的样子。我知道肖弋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我和他在一起时,我骗自己,因为他的身体里有着子敬的心脏,那是这世上唯一属于子敬的东西。可是现在这个理由已经没有了啊,我再不能让肖弋留在我身边了……”“我很坏对不对?如果没有肖弋,那么一切悲剧可能都不会发生……可我却无法恨他,比起恨他,我更恨这样的我自己……”天渐渐黑了。没有星星的夜里,路灯晕黄的光驱散了周遭的黑暗。肖弋站在暖黄的路灯下,远远地,和晓绾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