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和风抹茶
摘/仿佛有彩蝶穿梭回了时间,而用了十年时间飞回来的彩蝶,还是没能落入他手掌心。
1
“来,骁骁,吃个虾。”两个人的饭桌上,除了多出的一盆剥好的虾,还有一张陌生的脸孔。
“谢谢阿姨,谢谢您没有嫌弃我。”林骁快速的把一只只虾塞进嘴里,没有仔细咀嚼就咽了下去。他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沈诗婉却注意到他额上一层薄薄的细汗。
沈诗婉安静的扒饭,听不到一点碗与匙碰撞的声音。她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说:“妈妈,家里牙膏用完了。”
赵庆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哦我忘了,我出去买点生活用品,顺便帮骁骁买副牙刷。”急匆匆出门了。
赵庆雯走后,沈诗婉的笑容仿佛突然降落的暮色般,缓慢地收拢了。
“你应该知道吧,一年前我爸和弟弟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声音很轻,却像有东西压迫在脉搏上,突突突的——
林骁不停地刷洗着同一个盘子,身体抑制不住的小幅度痉挛。
“我妈不过是想找一个我弟的替代品。那个人可以是你,但也可以是任何人。”
“即使你留下来了,我也会不遗余力的把你赶出去!”
林骁面色青灰,食物过敏引起的反应让他浑身发冷,胃里一阵阵恶心翻涌。
“对不起。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会在阿姨回来前离开。”林骁脸上撑起一个虚弱的笑。
“哦对了。既然海鲜过敏,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又没人逼你吃。瞧你满头汗。”声音里藏着硝石,被不知名的火焰点燃了,等待着原地爆炸。
林骁不顾满手的油腻,把手擦了擦干净的衬衣,默不作声离开了。
门关上的刹那,沈诗婉静默许久,眸中的光仿佛四散的星星落了一地。
2
手掌握紧时,不安全的感觉像流沙般一点点从手中流逝,可是只要把手掌松开,指尖就能感受到轻柔的风。耳边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见——
站在车水马龙的路口,林骁微微笑,闭上眼睛环抱住自己——
天堂也仿佛母亲柔软的手掌环抱住他,他仿佛看见天堂的入口流泄出的光亮。他不再害怕,再也没人能轻易遗弃他——
林骁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沈诗婉。阳光流转在她身上,她眼中透出的关心刹那间变得那样真实,像珍珠轻轻落在他手心。
林骁痛苦的呻吟一声,出了一身虚汗。刚要说话,却听见沈诗婉说:“你昏迷很长时间了。妈妈几乎每天都来看望你。”
“她哭了好几次,还和我吵了一架。”
林骁欣喜的望着她。第一次见她,她像刺猬般戒备,向他竖起全身的刺。而现在的她,仿佛一点点收起了刺,让他探进她柔软的肚子——
沈诗婉动作轻柔的给林骁涂抹药膏。“你不讨厌我了吗?”他声音沙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再企图赶走你,妈妈会很伤心。我不想再看到她哭。”
“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了。我是姐姐,除了妈妈,我也会照顾你的。”
一束光涌进来,温暖传遍林骁每寸肌肤。他的眼里闪烁着柔光,凝望着她。脸上挂着柔软的微笑。
3
宋清衡一踏进病房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沈诗婉细心的给林骁的腿涂抹着药膏,而林骁无限温柔的望着她。仿佛有彩虹色的水雾氤氲在两人之间。
“咳咳咳。”宋清衡小声咳嗽两下。两人仿佛被立刻打断了魔法,惊醒了。
病房外,宋清衡的脸看不出情绪。沈诗婉解释道:“妈妈很喜欢他,已经决定让他留下来……以后恐怕也会在一起……”
宋清衡皱眉。他忘不了刚刚见到的那一幕,忘不了他望着她的眼神。隐隐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沈诗婉笑笑,手指轻轻触摸宋清衡紧皱的眉头。
“不要再紧紧皱着眉头了。我会心疼。”她的声音里有粉红色的气泡。
宋清衡目光柔和下来。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巴洛克水钻珍珠发夹,轻轻将她的碎发夹起。却留意到她的耳朵——
宋清衡紧抿嘴唇。“上次送你的耳环你没戴。既然你不喜欢,那么……”将发夹扔进了垃圾桶。
“谁说我不喜欢了!”
诗婉急切的去垃圾桶里翻找,宋清衡终于露出了笑容。
“喂,在这里,我没丢。”那枚精致的发夹正摊在他手心里。
望着宋清衡笑了,诗婉也笑了,那笑容沉甸甸的,仿佛沉重的宝石镶在她不自由的灵魂上。
宋清衡抱住她,浅浅吻了下诗婉额头,说:“即使我有天把你丢了,也会第一个将你找到。”
沈诗婉去交医药费的空当,病房内却传来一道不轻也不响的声音,刚好让宋清衡听见。
“她不爱你。她不过是在讨好你。”
4
宋清衡正浅眠,房间里突然传来很小的响动。他睁开眼睛,原来是猫咪可乐打翻了一本杂志。
他一向有失眠的症状,索性起床。拉开窗帘,月光仿佛出了鞘的宝剑般在他眼前一闪寒芒,再注视月亮,却是温和的模样。
宋清衡细想白天的那一幕,心里隐隐不安。他沉默半晌,拨通了一个号码。
林骁一进到教室,同学们的目光全部像箭般齐刷刷望过来。几个同学吃吃的笑起来,一些同学拿眼角瞥他,眼神戏谑。
林骁发现自己的课桌不知去哪了,他的心一沉,对着空气问:“我课桌呢?”
李泽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眼,说:“去男厕所看看,你会有收获哦。”林骁面色沉下来。去到男厕所,课桌和椅子果然都在,只是书包不翼而飞了。
他沉默的把课桌椅子拖回原位,发现课本都被乱涂乱改,写满了字。“可怜人、乞丐、野孩子。”一本课本掉落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李泽踩住课本,林骁仍去捡,李泽哈哈大笑,踩住林骁的手,把鞋底的灰全部蹭到他白净的手上。
嘴唇被林骁咬得失去了血色。教室里飞出几声窃笑。
林骁始终沉默着,只有手指轻微的颤抖泄露出他些许不安。
走出教室,发现自己的书包浸泡在水池里。钱包在书包里,装着吃饭要用最重要的饭卡。
林骁卷起裤管,才发现原来干净的水池灌满了淤泥。他吃力的把书包拾起,身上沾满了淤泥,整洁的白校服一大片脏了。林骁抬起头,让太阳的灼热晒干他眼中将要滑出的泪。
回到教室,语文老师正在讲课,他面目表情盯住林骁几秒,笑了一声,说:“你刚种田回来啊?”全班哄堂大笑。每个人的笑声都像鞭炮般一惊一乍,飞溅在空气里。
语文老师有恃无恐的笑着,拿眼睛瞥他:“先在外面罚站一个小时,再进来上课。”
5
林骁沿着小路走回小巷,三个身材壮硕的大汉不知从哪窜出来把他团团围住。
林骁瑟缩着身子,企图绕过他们。其中一个大汉却像拎小鸡仔般将他拎起来,狠狠摔在地上。三个人开始对他疯狂的拳打脚踢。
林骁疼得瑟缩在角落里,仿佛五脏六腑都与身体分离了。他疼得直打颤,鲜血渐渐把纯白的校服浸得一片鲜红。
正要出门买菜的赵庆雯听到了动静,和沈诗婉轻手轻脚走到巷口。恐慌的发现了地上的血迹,循着血迹,看见林骁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身上被血染红了。
病房内。
赵庆雯哭得眼眶通红,哽咽着声音说:“骁骁,是谁打的你,阿姨替你报仇。别怕。”
林骁全身都缠着绷带,淤青的嘴角吃力的扯出一个笑。
“阿姨,不要追究了。我……不想你们为难。”
赵庆雯声音激昂:“你知道是谁打的你,对吗?”
林骁垂下眼睛,苍白的唇瓣嗫嚅两下,还是没有开口。
沈诗婉眼中的关心亮闪闪的。林骁没有告诉她,他在心爱的人眼里看到了玫瑰和天堂。
“一定很疼吧?” 她的声音如同和风与暖阳。
“你不说那个人是谁,我想那个人一定很有权有势吧?居安市的大人物不多,可我们身边就有一个。”
林骁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身体,似乎十分不安,声音里也似乎有个小人在发抖。
“打我的那三个男人,其中一个打电话,我听见了宋……宋清衡的声音……”
赵庆雯听到这苹果皮就削断了,而诗婉眼中堆积的失望仿若秋季凋零的落叶散落一地。
6
宋清衡敲门,沈诗婉身体抵在门上,说:“你走吧。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宋清衡敲门的声音愈发大了,甚至能听见指关节咔咔的声音。
诗婉开了门,宋清衡声音愠怒,眼底却很快被一种更深的恐惧替代了。
“因为林骁对吗?我第一眼见到他时,就奇怪的预感到会有这一天。”
诗婉的声音里有玻璃渣:“你怎么可以找人打他?他也是人,他也会有感觉啊!”
“你说什么?我没有找人打他。”他的语气甚至是祈求:“诗婉,你听我解释。”
诗婉推开他,手指一根根从他掌心抽走。宋清衡呆在原地,感到生命也如流沙般一点点从指缝中消散了。
7
林骁和往常一样回家,却见宋清衡高大的身子一动不动站在巷口。
林骁漠然的从他身边经过,宋清衡勾起一个冷漠的笑容,冷冰冰的说:“我只是让他们孤立你,让你在学校待不下去。我甚至想过之后送你出国念书。听说你挨了打?他们怎么就偏偏挑你家门口打你呢?”
林骁挑衅地望着他,饶有兴味的说:“宋清衡,不止你喜欢姐姐,我也喜欢姐姐。”他凑近他耳边,呵气如兰:“我可是天天和姐姐住在一起呢。”
宋清衡愠怒,一拳袭向林骁右脸!
林骁冷淡地笑了,吐了下嘴里的血沫,说:“这一拳,我记下了。”
8
教室。
林骁被人群包围了。几个男生朝他课本上吐口水,李泽点燃了一支烟,粗鲁的拿烟头烫林骁干净的校服。
一个皮肤黝黑的同学随手翻开一本笔记,像发现了新大陆:“这照片里的人是谁啊?”
林骁立刻变了脸色:“还给我!”
李泽不怀好意的笑着,抢过照片,三两下撕碎了。
望着照片被撕得七零八落,再也拼凑不起来。林骁的面色染上寒霜,一拳向李泽打去——
林骁鼻青脸肿得待在角落,一言不发。
赵庆雯哭得抽抽搭搭,含糊不清的说:“为什么要打架?你被退学,你这辈子就毁了!”
诗婉咬咬嘴唇:“我去求宋清衡。”
一只手掌轻轻扯住她衣角,林骁嘴角含笑,脊背像棵松树般挺得笔直。
“别去求他。我可以去打工,这样你和阿姨也能轻松些。”
诗婉轻轻颤抖着,林骁轻轻触碰到她,发现她的身上一片冰凉。
这时,传来突兀的敲门声。诗婉开了门,原来是宋清衡的助理,谦恭有礼的说可以送林骁出国念书。
林骁淡淡笑了,惨白的嘴唇如同投降的旗帜。
“果然是那个人的风格啊。”林骁的笑容变得客气且疏离。“我会即刻出发的。这段日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9
第二日,赵庆雯送林骁去机场了。诗婉不停做家务,企图理清脑中纷乱如乱麻的思绪。
手机突然响了,是林骁的声音,电话那头的声音嘈杂,只隐隐约约听清楚“阿姨非要去超市买面包,说怕我在路上饿。在路上出了车祸。”
电饭锅从手中跌落,诗婉的身体突然像一个漏气的皮球般瘪下去,慢慢泄空了所有力气。
医院。
诗婉去交医药费,护士却说:“赵庆雯女士吗?她现在转到普通病房了。”
诗婉的声音已有哭意:“我妈妈病的很重,不能转到普通病房。求你,护士……”诗婉已经好几天米水未进了,她动动干涩的嘴唇,突然一阵晕眩。
一只手掌托住了她,诗婉漠然的将宋清衡推开。“是你把我妈转到普通病房的吧。”
宋清衡漆黑的眼底燃烧着火光。“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如果我受到同样的伤害,你会关心我吗?”
宋清衡走出医院,直挺挺站在马路中间,轻轻闭上眼睛……
无数鸣笛的声音,车主低声不断地咒骂,一辆货车蛮横的横冲直撞过来——
诗婉用尽力气将他推开,两人摔在一旁的草丛堆里。
宋清衡的眼睛一闪一闪着星星。“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对吗?”
“我们结婚吧。”宋清衡不由分说吻住她。
10
婚礼上,诗婉就像是被施了魔法的花仙子般,美得像一场随时会醒来的梦。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从口袋响起,诗婉拨断又打来。
不知是谁发来短信。
诗婉看了一眼短信内容,是林骁。他发了安眠药图片给她,说他吃了一瓶安眠药。
顷刻间血色从诗婉脸上褪去。她推开宋清衡,刚要交换的戒指叮一声掉落在地上!
诗婉推开教堂的门,离开了婚礼现场!
宋清衡望着诗婉的背影,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少年时和诗婉交换的纸飞机。承载着彼此的心愿和美好。
想着有一天他们会躺在同一片云朵里做同一个幼稚又快乐的梦。等到遥远的某一天醒过来才发现,身旁空空如也。
11
病房内。
林骁躺在病床上,苍白的唇漾出一个笑容。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诗婉睫毛轻轻颤抖着。“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有可能真的醒不过来了!”
林骁眼眸澄澈,仿佛一片湛蓝的海。“我不要你嫁给他。”
诗婉躲开他的眼神,她心身俱疲,思绪如一团理不清的毛线般杂乱。
“你好好休息吧。”仓皇地离开了。
12
在酒店做收银,结束了一天的疲惫,诗婉准备换班。经理却在这时走了过来,朝她使了个眼色。
角落里。经理把一封信封给诗婉,面露难色。“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明天你不用来了。”
诗婉正开口欲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眼神却像花朵般慢慢枯萎下去。
“我知道了。放心吧经理,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三天内投了十几份简历,全部石沉大海。诗婉茫然的望着路上的车辆从她身旁来来回回穿过,疲倦像看不见的巨石将她的肩膀压弯了。
失魂落魄的走到一家夜宵摊,一个大叔正在洗盘子。诗婉不由分说夺过大叔手里的盘子,用力洗刷起来。
“大叔,能让我留下工作吗?我会好好干活,一定不偷懒的。”仿佛久未进水的人,一滴清冽的水都能浸润干渴的心田。
大叔面露难色,思索片刻,仿佛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行,你明天来上班吧。”
一个大姐匆匆跑出来,尖着嗓子说:“你可真是活菩萨啊!敢得罪宋少爷,我们都别活啦!”
诗婉眼中零星闪烁的光慢慢熄下去了。她不再言语,沉默的离开了。路灯渐明渐暗,把她的身影缩成很小的一团。
13
医院。
诗婉神情恍惚,来到病房时不见母亲。她匆忙询问护士,护士说:“你们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缴费了,216床的病人早在昨天就出院了。”
诗婉的声音像风筝般不停坠下去。“钱我会交的,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护士沉默的收拾桌上的东西,没有抬头看她。
诗婉不知是怎样走出医院的。无力的感觉像梦靥般笼罩住她,她抱紧自己,小声哭了。光把她的身影打成很小的一个点。
14
偌大的别墅。
落地窗前,宋清衡缓慢的摇晃着红酒杯,酒杯里猩红色的液体仿佛鲜血。
宋清衡残酷的勾起唇角,声音轻蔑。“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逃婚?你可是让我在整个居安市抬不起头呢。”
诗婉拿起桌上的红酒,把一整瓶倒在自己身上。“这样,可以吗?”
“你……”望着诗婉通红的眼眶,惨白的脸色。他早已冰冷麻木的身体又仿佛生出了温热的血肉。
诗婉的眼泪落下来。“求求你,救救我妈。如果我曾伤害过你,那么你想怎么折磨我都可以。”
宋清衡的心脏软软的塌陷下去。诗婉的每一滴泪都像是小小的雨滴砸在心上,却掀起飓风暴雨。
他的心突然缩成很小很小的一团。“让林骁离开这个家。我帮你母亲治病。”
15
拨通林骁的号码,诗婉的心仿佛下了一阵潮湿的雨。
“林骁,对不起,恐怕你不能再……留在这个家了。”
电话那头的林骁声音喑哑。“诗婉。你先听我说,阿姨她……死了。就在昨天夜里。”
诗婉重重地摔在地上。眼睛像四合的暮色般一瞬间收拢了所有光线。
诗婉神情恍惚,孱弱的身体薄如纸片。长时间滴水未进使她的嘴唇干涩,脱水了。她哭得眼睛肿胀,喉咙干哑。短短几天,却像是把她体内的所有力气全部耗尽了。脆弱的身躯仿佛一具躯壳。
宋清衡见到她时,讶异诗婉怎么瘦成了这样。强烈的悔意和心痛像一面看不见的帆鼓鼓地胀起来。
“诗婉。是我错了。我不该用那样极端的方式来爱你……求求你,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
诗婉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头歪向一边,仿佛折断的向日葵。裸露的满是伤口的脚突然一个不稳,从楼梯上坠落下去——
“诗婉——”宋清衡发出郁痛的声音。
沈诗婉坠下楼的时候,漫天的花香漫在她鼻尖。那一刻,她回忆起很多事。那时父亲和弟弟还没有因为车祸去世。他们四个人其乐融融的吃饭,下棋。而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闭上眼睛,耳边呼呼的风声像帆一样鼓胀起来,她的身体在那一刻飞起来了。
世界像含羞草般缓缓地收拢了,消失了全部光线。
16
诗婉醒来的时候,一束柔光覆在她眼睑上。
赵庆雯在一旁,脸孔似真似幻,诗婉不确定的去触摸她的脸。不确定的把她抱在怀里,眼里沁出热泪。
“妈妈,真的是你吗?”
赵庆雯面露愧色,不住地流泪,说:“是我。诗婉,是妈妈。”
林骁似乎被糊住了嘴,半晌支支吾吾的说:“对不起诗婉。阿姨是身体康复了才出院的。是我强迫阿姨骗你的,为的只是……让你恨宋清衡。让你和他,不再有交集。”
诗婉的面颊被泪水濡湿,像个孩子般大哭起来。
“你怎么可以开这样的玩笑!”她不停用拳头捶打林骁,愈哭声音愈大。“你们怎么可以联合起来骗我!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好难过……”
“以后不许再开这样的玩笑了。”诗婉用力抱住母亲,把脑袋埋进她深深的掌纹里。
17
宋清衡无数次的询问自己,为什么要爱上沈诗婉呢。
遇见沈诗婉是他少年时的某一天。天很晴很蓝,阳光澄净的像一曲优雅的蓝调。
沈诗婉误闯进宋宅的花园,只为了救一只受伤的流浪猫。那时的她眼中飞扬着笑意。抱着流浪猫的动作却格外温柔。
渐渐的,宋清衡慢慢了解这个明媚的女孩有着一颗怎样柔软又坚硬的心脏。
同样澄净的阳光下。却是在诗婉家的小巷里。诗婉在照顾一只橘猫。望着诗婉熟悉的脸庞亲切的与多年前重叠,仿佛有彩蝶穿梭回了时间,而用了十年时间飞回来的彩蝶,还是没能落入他手掌心。
诗婉见到他,正要起身,一个有力的臂膀紧紧的抱住她,仿佛用尽所有力气。诗婉差点透不过气来。
可是这一次,宋清衡很快把诗婉松开了。
“沈诗婉。十年了。我宋清衡,放开你了。”
“宋清衡……”宋清衡这一次,躲开了诗婉的视线,落寞的离开了。
诗婉呆怔片刻,像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心脏空空落落的。
宋清衡走着走着,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水掩盖住他的眼泪。
他按住左心房的位置,那里永远有一个小人安静的居住着。永永远远。
18
林骁在福利院做义工,他一下一下吹着肥皂泡泡,彩色的泡泡一个个在空气里破灭又重生。
孩子们一个个围绕着林骁,声音稚气的喊着“哥哥。”
林骁遥记得一年前,他也是一个流浪的“孩子”。没有家人。想起第一次见到沈诗婉,她剑跋扈张的样子令他印象深刻。之后的他,目睹了她所有坚强、脆弱、明媚、善良。
泡沫一个个吹出来,遥远的飞向天际。泡沫一个接一个碎了,里面倒影着诗婉无数个微笑的瞬间。
“诗婉。这一生,你只能是姐姐了吗?”他对着天空,兀自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