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随遇而安
摘/我杀了我最爱的母亲。
但是我并不后悔。
只要找到尸体我就可以脱罪。
可尸体却人间蒸发了。
1.
“你说你杀了你母亲?”
坐在冰冷的审讯室内,警察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是,我是来自首的。”我平静地答。
“你为什么要杀你母亲?”
“不清楚,可能是冲动杀人。”
“怎么杀的?”警察继续问。
我回:“不知道。”
另一个警察厉声质问:“你杀的人你不知道?”
我摇头:“真的不知道。”
那个警察又问:“你把尸体放在哪里?”
问到点子上了。
我重复刚才的回答:“不知道。”
另一个警察抬手拍了下桌子:“你到底是不是来自首的!”
“我不是早就说了吗?我是来自首的。”
“那你坦白,你把尸体藏在哪里。”
我唇角勾起一个笑容:“我说了我不知道,我还等着你们去找呢。”
其中一个警察显然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开口说道:“我现在再问一遍,你为什么要杀你的母亲?”
我淡然重复那个在我脑海里闪过千百次的想法:“因为她该死啊。”
另一个年轻警察愤怒地拍桌而起:“她是你妈妈,你杀了她,现在还说出这种话,你简直就是个……”
他的话戛然而止。
我猜他想说我是个白眼狼。
但我不是。
因为没人比我对我母亲更好。
——
2.
“你这给我吃的什么东西?”
“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现在我变成这样了,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
“你个白眼狼!”
躺在床上的人一口将我喂给她的饭吐到我身上。
面对这样的痛骂,我早已经麻木。
因为她是我妈,她是把我拉扯长大的人。
三年前,我母亲出了意外事故,导致下肢瘫痪。
为此,我辞了工作专门来照顾她。
我心里闪过烦闷,但还是耐着性子问。
“您想吃什么,我去买。”我开口询问。
“随你的便啊,反正我不吃你做的这个烂菜叶子,你个白眼狼。”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叫我白眼狼。
我讨厌这个称呼。
我咬咬牙,忍了:“好,我去买。”
走出门,我才突然回想起没带钱包。
我庆幸,幸亏这么早就发现了,要是到了超市才发现,那我可就白跑一趟了。
我赶紧回家。
钱包在哪来着?
我把家里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
“妈,你知道钱包在哪里吗?”我问。
“大衣口袋里啊,你最近的记性这么不好,不会是得了老年痴呆吧。”
走在路上,我回想起她刚才的话。
最近记忆力是变差了,还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我想着要不要去精神科复查一下,斟酌片刻还是觉得算了。
走到菜市场,我挑了些母亲爱吃的菜。
“你别买我爱吃的,买你自己爱吃的,多买点零食。”
“妈,我已经三十岁了,又不是小孩。”
“多少岁你都是我的心肝宝贝,想吃什么尽管买。”
一对母女从我旁边走过,我听到她们的对话。
对比起自己,竟然显得有些可悲。
那是我奢求不来的东西。
想到母亲还没吃饭,我便快马加鞭地赶了回去。
做完饭,我费劲地把母亲从床上抱到轮椅上。
“妈,这些都是您爱吃的,您尝尝。”
她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咬了一口。
这排骨是我特意学的,我期待她对我的夸奖。
她慢慢嚼动着。
突然一口将排骨吐出来。
“怎么了?”我关切地问。
“这么硬,你是想硌掉我的牙吗?”
夸奖没等到,却等到了责骂。
我怀疑她是故意找茬,因为我把菜端上桌前,特意尝过,根本不硬。
但我不敢说,我怕她发更大的脾气。
我心想,她种的金牙,恐怕想硌都硌不掉。
“那您吃鱼。”我夹起一块鱼放进她碗里。
搬到这个城市来之后,我吃到了之前没吃过的鲶鱼。
第一次吃鲶鱼,是房东给我们送过来的,他说他开了个养鱼场,鱼多得卖不出去,就送给我们尝尝。
是特意做好之后端来的。
房东老婆手艺很好,清炖鲶鱼也做得格外好吃。
后来我和母亲就爱上了鲈鱼。
母亲尝了一口,倒没骂我,只是说了句:“没人家做的好吃。”
我猜她话里的人家指的是房东老婆。
我当然没她做的好吃,人家家里是开养鱼场的,每天都做鱼,日复一日,都做出经验来了,能不好吃吗。
我回复:“您要是喜欢她做的那个味道,我可以去找她学。”
母亲冷哼一声:“人家凭什么教你,麻烦还不讨好。”
要是换成别人,我还真不敢,房东夫妇跟别人不一样,他们两口子极其热心,这么点小请求,他们是不会拒绝的。
吃完饭,我回到房间,翻找出一个药瓶,胡乱吃了几颗。
我头一阵闷痛,打算睡一觉,刚躺下,便听见母亲急促的声音。
“李青萍!白眼狼!”
“怎么了?”我连忙冲到母亲房间。
看到她的一瞬间,我竟然在她的脸上看见了许多人的脸,我顿感神情恍惚。
看来必须得去医院不可了。
母亲用指挥的语气命令我:“我要吃西瓜,你去给我买。”
现在才二月份。
“妈,你别开玩笑了。”我无奈扶额。
“谁他妈跟你开玩笑。”母亲捞起桌上的剪刀朝我扔过来。
刀尖化过我的脖子,一阵刺痛,我伸出手摸了下。
有血。
我顿时头晕目眩。
“妈,你能不能别总这样,有话好好说不行吗?”我心中的怒气爆发,再也无法忍耐。
如果我的忍耐只能得到她肆意爆发的脾气,那我以后绝不会忍耐。
母亲反倒开始责问我:“我没跟你好好说话吗?你听我我说的话吗?我说我要吃西瓜!”
“现在哪里有西瓜,我去哪里给你弄西瓜!”
“那就别吃,以后也别吃了!”母亲把她手上能拿到的东西肆意砸向我。
一个五角星形状的玻璃瓶被她扔在地上,四分五裂。
里面的纸折星星散落一地。
那是我最珍视的东西,我亲生父母送给我礼物。
我是我母亲领养的孩子,领养我之后,她一直对我很好,她对我的爱渐渐抹去了我心中失去亲生父母的阴影。
我很感激她。
可母亲自从瘫痪后,情绪就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不愿意出去见人而且喜怒无常。
不知道是不是受她的影响,在照顾她一年之后,我得了精神分裂症。
她变成了疯子,她也要让我变成疯子。
她成功了。
我们母女俩都成了没人愿意接近的疯子。
明明我照顾得已经够好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精神分裂,瘫痪的妈妈,不幸福的家庭,这几个词语如同一记重击,狠狠捶向我。
我完了,我的人生被毁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样的日子。
就因为她是我母亲,就可以这样折磨我吗?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你个白眼狼,瞪我干什么?”
看着碎裂的玻璃炸,满地狼藉,我心中的希望也和这个玻璃瓶一般,四分五裂。
我所有压抑着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
凭什么?
我流着泪:“是你毁了我。”
那一刻,仿佛有个人控制着我,我的行为完全与大脑断开连接。
脑子里只飘荡着一个想法。
我要杀了你!
——
3.
买了新鲜的鱼,回去做个水煮鱼片。
“我回来了。”
母亲坐在轮椅上,听到我的声音毫无反应,嘴里念叨着,“是我拖累你了。”
听到这句话,我愣了愣,没有否定她。
这是我心里一直默认的事实。
吃饭的时候,她还不停念叨:“是我拖累你了。”
“我不是故意想发脾气的,我控制不住。”
我平静地反驳:“妈,我下次带您去医院看看。”
“看什么?”
“心理。”
我以为她要发脾气。
没想到她却反过来关心我:“你呢,你去医院看过了吗,睡不着可以找医生买两瓶安眠药。”
她突如其来的关心极其生硬。
我语气无奈:“安眠药不是我说买就买的。”
“那你失眠怎么办?”
“我柜子里还有半瓶,够我吃的。”
“哦,那就行。”
只从那天之后,母亲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今天她居然要我出门找工作。
我在外面逛悠了一圈,实在是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毕竟谁会要一个三年没参加过工作的员工呢?
我慢悠悠地走回了家。
一开门,我灵敏地捕捉到家里有一股很淡的怪味。
看来以后垃圾桶要勤倒,今天能散发怪味,要是再多放几天,指定变成生化武器。
“我回来了。”我走到客厅,没看见人。
我又去了房间,还是没看见人,
“妈?”
整个房子里都没看见人,她一个瘫痪的人,能去哪里?
我立刻出门去找。
等电梯时,我遇到了房东,陈浩。
电梯门一打开,一股鱼腥味扑面而来,他用推车推着一个小型冷柜,冷柜里装的应该是鲶鱼。
他走出电梯,与我擦身而过,我回头叫住他。
“浩哥,你有看见我妈妈吗?”
“没有。”
“好,谢谢。”我礼貌性地回答。
她能去哪里呢?
我下楼,找遍了附近所有地方,还是没找到她。
这么大个人,且是个下肢瘫痪的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我心里竟有一些兴奋。
希望她永远别回来了。
我放弃了寻找。
——
4.
回到家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但不知为何,晚上睡觉时,我仍然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下床,打开柜子,准备吃一颗安眠药,却发现瓶子已经空了。
可我明明记得还有半瓶。
我记忆力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看来必须得去医院了。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去了精神病院。
“说说你的情况吧。”
“记忆力变得很差,总是忘记一些事,精神减退,幻听。”
“那你这个不算特别严重。”
医生给我开了点药,无非就是我之前吃过的那些和一点安眠药。
坐上公交车,我竟有点害怕看向窗外。
我害怕突然看见母亲,我害怕她回去。
“哎,你看的这是什么小说。”
“探秘日记,悬疑推理类的小说。”
两个女孩的对话传入我的耳朵里。
“好看吗?”
“特别烧脑,我现在看的这个案子凶手是一个精神分裂,然后他杀了人,但他后来又忘记自己杀了人,总之就是特别有意思。”
……
精神分裂,杀人,忘记杀人。
这几个字像炸弹,让我的心里震动不安。
我心里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想。
我杀了妈妈,处理了尸体,然后忘记了杀人这件事。
我立刻安慰自己,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是我妈妈,我怎么会杀她。
我欲盖弥彰。
我把希望寄托在找到妈妈这件事上。
只要找到她,一切猜想便不复存在。
可我不敢报警,我害怕我真的是凶手。
我没告诉任何母亲失踪这件事,自己一个人找遍了所以她可能去的地方。
没有,找不到她。
那个猜想又浮现在我脑海里,像一片挥散不去的乌云,又像是闪电,恨不得把我劈成一团灰烬。
我为什么会杀她,她是我妈妈,我再次质问自己。
此刻脑子里有另一道声音恢复我——她是养大了你没错,但这么多年来,你尽心尽力地照顾她,而她却只把你当个白眼狼。
她阴情不定,害得你变成了个神经病,她害的你失去了爱情,事业,自由,朋友。
其实你早就想杀她了。
别说了,别说了,我制止脑子里那道声音。
我害怕她继续说下去,因为我确实想过这些。
我确实想过要杀了她。
渐渐地。
我开始接受这个可怕的猜想。
是我杀了她。
我不想进监狱,所以现在紧要关头是找到那具尸体,把她处理掉。
——
5.
我去了每一个我可能丢弃尸体的地方,可是并没有找到。
我开始变得有恃无恐。
藏得这么隐蔽,连我自己都找不到,别人能找到吗?警察能找到吗?
我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
我想到了去图书馆看书,安静的地方最能舒缓心情。
来到图书馆,我本想随便拿本书看看,没想到在书架上看到了一本叫《探秘日记》的书。
回想起那两个女孩在公交车上的对话,她们讨论的那本书,好像也是叫这个名字。
我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
翻开目录,我找到她们讨论的那个案子——精神病的猜疑。
我兴致勃勃地看我整个案件,感叹这世界上竟然有与我的经历如此契合的人。
男主从小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里,父亲有严重的暴力倾向,经常赌博酗酒,醉酒后对他非打即骂,长期受到压迫的男主渐渐变得精神不正常。
某天,他决定不再忍耐,故意杀了父亲,之后便是抛尸。
做完这一切后,他回家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竟成了个没事人。
他忘记了自己杀过人这件事。
甚至在警察去他家调查时,他也是积极配合。
因为精神分裂时的他,跟正常时候的他,完全是两个人。
他是凶手,也不是凶手。
我们俩很相似。
我在这个故事中,看到了自己杀害母亲的过程。
但很显然,我的经历要比他悲惨得多,他只是小说中虚构出来的人物,而我遭受到的一切却是无比真实的。
透过这个案子,我找到了一个漏洞。
似乎我也可以去钻这个漏洞。
我拿出手机,在键盘上敲击,随即点击搜索。
问:【精神病杀人犯法么?】
搜索到的答案:【是犯法的,但对不同的精神病人所承担的刑事责任有所不同根据《刑法》规定,对于完全的精神病人,即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精神病人,若实施了《刑法》规定的危害行为,造成危害结果的,不负刑事责任。】
结合自己情况来看,我属于后者。
我立刻到了警局自首,因为我是个精神病,而且是在发病的时候杀的人。
——
6.
在我坐在审讯室接受审讯时,已经有警察去了我家里寻找线索。
不一会,看起来经验丰富一些的警察走出审讯室,随即又走进来。
“我们找遍了你家的每个角落,还搜索了周边所有可能藏尸体的地方,毫无收获,甚至连凶器都没有找到,你到底把尸体藏在哪里?”
我回答得已经有些厌烦:“一直重复一个答案,真的很没意思,我早就说过了,我希望你们早点帮我找到尸体,毕竟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杀了人还这么有持无恐,你是觉得我们找不到尸体就没办法给你定罪吗?”警察厉声质问我。
当然了。
因为我是个精神病。
“你到底是来自首的,还是来挑衅我们的?”
看来他们是误会我了。
但我理解他们的想法。
毕竟没有哪个凶手是像我这样,连杀人过程,以及尸体在哪都不知道的人。
我如实向他们坦白:“我精神有问题,去过医院,被诊断我精神分裂症,有时候甚至分不清虚拟与现实,杀我母亲时,我神志很恍惚,就像在做梦一样,梦醒了,我就什么都忘了。”
“所以你完全不记得你杀害你母亲的过程了?”
“完全不记得。”
之后,两个警察不想再跟我耗下去,于是走出了审讯室,只留下我一个人在里面。
我开始打量这审讯室内部,以前只能在电视剧里看见,没想到现在我就坐在这里。
当然,马上就要说再见了。
没有尸体,没有凶器,没有证人,仅凭一个精神病的几句话,他们最多拘留我二十四小时。
可事情似乎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顺利。
审讯我的两个警察走进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猜测他们是找到了有关于我杀人的证据。
我的心抑制不住地开始狂跳。
杀了人,想不被知道是很难的,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骗局。
所以我果断来自首,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既然我来自首了,那我就不害怕他们找到我杀人的证据。
还是那句话,我是精神病,精神病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杀人,是不犯法的。
他们在我对面坐下,举起一张照片,是一个玻璃杯,也是我的专属水杯。
“认识这个杯子吗?”
我点头:“我的水杯。”
我不知道这个杯子有什么异常。
警察又拿出一个很小的透明密封袋,里面装了些白色粉末。
“我们在你的水杯外部发现了大量安眠药粉末,我猜测,你长年累月照顾瘫痪的母亲,心生不满,于是将大量安眠药用水杯磨成了粉末,放入水中,杀害了你的母亲。”
“那也只是你们的猜测,我有很严重的睡眠障碍,每天靠吃安眠药才能睡着,那些粉末说不定是平时不小心沾上去的。”
“况且我母亲也不是傻子,杀死一个成年人需要足量的安眠药,那么多安眠药粉末倒入水里,她难道喝不出来吗?”
“她是个瘫痪的人,你想把安眠药灌进她嘴里易如反掌。”
“证据呢?”我反问。
我不怕被定罪,但我害怕被乱定罪。
我可以承担我需要承担的罪责,但我不能承担子虚乌有的罪名。
——
7.
很快,他们将我放了出来。
在他们找到尸体之前,我一直都是自由人。
现在我回到了正常的生活,压抑的心得到些许释放,我学习着正常人的样子,想要变成正常人。
我开始养花,开始积极面对生活。
“你好,这个鱼怎么卖的?”我询问摊主。
“就剩这三条了,你要想买,三十块钱全拿走。”摊主爽快地说道。
价格虽然便宜,但我有些迟疑:“可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拿回去放在水里养着呗,想吃的时候就杀一条。”
“鱼不好养,我怕把它们给养死。”我无奈道。
“鲶鱼跟别的鱼不一样,好养得很,怎么样都不会死。”
“死了你来找我好吧。”见我还在犹豫,摊主向我做出承诺。
最后,我花三十块,买下了这三条鱼。
当天晚饭,我吃了一条鱼,剩下两条放在水桶里养着。
早上起床,打开手机发现有公司通知我去面试,我草草吃完饭,给鱼换完水,就急急忙忙地出门了。
下午回家,一开门,一股浓烈的臭味向我扑面而来,我立刻识别出熟悉的味道,赶忙走到垃圾桶前。
垃圾桶里没有垃圾,那臭味是从哪里来的。
我跟寻味道,走到厨房,发现味道是从我装着鲶鱼的水桶里散发出来的。
我走进一看,鱼翻着肚皮,已经死了。
我回想起买鱼老板对我的承诺——“鲶鱼好养得很,死了你来找我。”
面试失败与被欺骗的怒火在一瞬间袭来,我气急地找到那个小摊。
我把水桶放在他的摊前,与他对峙:“老板,你不是说了这鲶鱼怎么养都不会死吗?我才养了一天,就死了一只,另一只也半死不活的。”
老板走到水桶前一看,立刻问我:“你一直都在给它们换水?”
我以为老板是要怪我没有勤换水,毕竟有些鱼在脏水里是活不下去的。
我立刻先发制人:“我一天换好几次水。”
老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姑娘,你没养过鲶鱼吧,鲶鱼在越脏的地方长得越好,水约干净,反倒死得更快,那些专门的养鱼场,从来都不换水的,你这一天换好几次水,肯定养不活呀。”
自己的问题自己承担,我只能认栽。
好再还剩一条鱼。
我提着水桶回到小区,没想到在电梯里碰到了房东的老婆。
“青萍。”她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她比我大五岁,我叫她姐。
“李姐。”我回。
她走到我旁边朝桶里看了一眼:“这是你刚买的鱼?有一条都翻肚皮了,另一条也快死的样子,你被老板被骗了吧。”
我开口解释:“不是,这是我昨天买的,买的时候活蹦乱跳的,被我养成这样了,我没养过鲶鱼,不知道它不能换水,隔两个小时就给它换一次,然后就养死了。”
“那确实是你方法弄错了,养鲶鱼就是要越脏越好,这样它才长得肥,长的大。”
我点点头:“涨知识了。”
“鲶鱼什么东西都吃,之前在农村,我看见化粪池里都是鲶鱼。”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顿感一阵恶心,觉得有点无法直视。
电梯到达十八楼,李姐他们家就在这层。
“哎,李姐,我觉得你做的鱼特别好吃,你可以教我做吗?”我开口询问。
听到夸奖,她瞬间喜笑颜开,一口答应:“可以啊,走,去我家,我教你。”
我跟着李姐去到她家。
她一边熟练地杀鱼,一边跟我扯闲。
“之前陈浩不小心把鲶鱼池的换水阀给拧开了,给池里换了次水,结果死了好多鱼,我差点把他给骂死,真是个猪脑子,这也能不小心。”
我附和着笑了两句。
“刘姐,养鱼场是浩哥一个人管吗?”
刘姐答:“我很少管,偶尔去看看。”
……
刘姐很细致,每做到什么步骤要放什么调味料她都跟我说得很清楚,不一会,一盆香喷喷的清炖鲶鱼就出锅了。
菜上桌,我立刻忘了刘姐之前说过的话,开始大快朵颐。
刚巧,浩哥也回来了。
刘姐告诉他:“青萍今天在我们家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看见我时,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慌。
很快便恢复如初,点了点头,走进房间。
刘姐出声叫住他:“去房间干嘛,来吃饭。”
浩哥很听刘姐的话,他走到餐桌前。
“哎呦,你身上这味儿。”坐在浩哥旁边的刘姐吐槽。
“我吃完饭就去洗澡。”浩哥回。
可能是饭菜的香味在中间阻隔着,我并没有闻到什么其他的味道。
我倒有点好奇了。
不一会,味道飘到我这边。
特别熟悉。
是那个在我家里出现过两次的味道。
我开口问:“浩哥,你身上这是什么味?”
此言一出,陈浩抬头,眼神直直地射向我,没开口说话
刘姐帮他解释:“死鲶鱼味,特别难闻。”
我家里那股臭味是死鲶鱼味。
可我明明记得,那天我没有买鲶鱼。
吃饭时,我注意到陈浩一直没有夹鲶鱼。
——
8.
那天吃饭之后,我跟刘姐就成了朋友,我们俩都自认为跟对方非常合得来。
我们俩都喜欢做菜,就经常一起买菜,研发新菜式。
这天,我们买完菜,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想起来刘姐好像还没有找我收这个月的房租。
租房时,说好的每个月十五号收房租,可现在距离十五号已经过去十二天了。
十五号是我母亲失踪的日子,所以我记的很清楚。
我开口问:“刘姐,你们这个月还没找我收房租,是忙忘了,还是改日子了?”
刘姐皱了皱眉:“没找你收房租?15号的时候,我让陈浩统一去收的房租,难不成是把你给漏了?”
“没事,可能是他去的时候没有看见你,后来就忘记了,我等会回去问问他。”
刘姐走后,我脸色瞬间变了。
她害怕漏收我的房租,我害怕那件事。
我赶紧走到小区门口,准备打车去警局,就看见一辆警察开来,停在我面前。
说曹操曹操到,正好省的我去找他们了。
看来他们也查到了。
两个警察从车上下来,是上次审讯我的那两个,他们负责我的案子。
那个年纪大的警察径直走到我面前,单刀直入:“你和陈浩一起杀的人。”
“不,没有我。”
从始至终,就没有我。
死鲶鱼的臭味不止有死鲶鱼上有,也可能沾染在人的身上。
特别是开养鱼场的人身上。
开门的钥匙也不止我一个人有。
他不吃鱼的原因不一定是因为鲶鱼的生长环境恶心,也有可能是因为鱼肚子里有其他东西。
他所抵触,害怕的东西。
“我知道尸体在哪里了。”我语气肯定。
二十分钟后,一队警察赶到养鱼场。
里面是熏天的鱼腥味跟死鲶鱼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
里面还有一个切割鱼块的机器,切割器极其锋利,不止能切割鱼肉。
我心里顿时一惊。
此刻,我只希望事实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尸体在这里?”警察问。
“在水里面。”我回答。
老警察对新警察招招手,示意他过去:“把这些鱼池里的水全部……”
警察话还没说完,变被一道女声打断。
“不行,不能把水放干,放干了鱼会死的。”李姐开口制止
“不用放干所有鱼池里的水,只需要放干这个鱼池里的水。”我抬手,指向那个鱼池。
鲶鱼池。
回想起李姐之前说过的话——鲶鱼什么都吃。
我顿时冷汗直冒。
警察很快行动,立刻放干了鲶鱼池的水,大大小小的鲶鱼堆满水池。
几个年轻警察把鲶鱼捞到别的水池里面。
随着鱼池逐渐被清空,我的心也慢慢悬起来。
一个年轻警察急忙赶过来:“报告,我们没有在里面发现尸体。”
“你弄错了,尸体不在鱼池里面。”像是怕我没听到,那个老警察又在我旁边重复了一遍。
这句话像是块突然砸到我身上的大石头,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我轻咳了两声。
我的身体开始发抖,手心沁出冷汗。
我猛地跳进鱼池里。
鱼池里还有一些没有被捞走的鲶鱼,现在我已经无法直视它们了。
简直太恶心了。
我强忍着心中强烈的呕吐感,扒开这些鲶鱼,在鱼池里寻找着我要找的那个东西。
“这里面没有尸体,她到底在找什么?”
“不知道,可能她疯了。”
两个警察的对话传入我的耳朵里。
他们不了解我母亲,当然不知道我在找什么。
我知道。
有的证据可以被销毁,我要找的是那个不能被销毁的证据。
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骗局,看似完整的杀人案,也有被遗漏的微小细节。
阳光照到鱼池里面。
有什么东西闪着光。
我发疯般冲过去。
找到了。
完美案子中,唯一的遗漏。
——
9.
后续,警察将陈浩带回警局审问。
一切都是程浩干的。
他趁我不在家,用钥匙打开了我家的门,杀了我母亲,用装鱼的冷柜将我母亲运到了养鱼场。
用机器切割我母亲,将尸体扔到鲶鱼池里喂了鱼。
毕竟鲶鱼什么都吃。
人肉也不例外。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我也不太确定。
因为这其中缺失了一个关键的程序:杀人动机。
我母亲与他无冤无仇,除非他也精神不正常,否则我想象不到有什么理由促使他杀人。
我正绞尽脑汁思考着,一个警察走过来,将我带到审讯室。
“你为什么要杀我妈妈?”我平静质问。
“人不是我杀的,十五号的时候,我去收房租,打开门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她吃了很多药,我不知道是什么药,但我真的没有杀她,我去的时候,她躺在轮椅上,已经没有呼吸了。”
“我没有杀她,我只是运走了她的尸体。”陈浩为自己辩解着。
我好像知道母亲那天为什么突然问我失眠的问题了。
因为她在打探我的安眠药放在哪里。
她早在那个时候,就下定决心要自杀了。
我心中泛起一阵冰冷。
随即,陈浩看向我:“你母亲在去世前给你写了封遗书。”
“在哪里?”我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被我烧了。”陈浩答
“上面写了什么?”我追问。
陈浩读出遗书上的内容:“是我拖累了你。”
这不像封遗书,更像是一封道歉信。
我整个人在原地颤抖,心脏冷得如坠入冰窖。
警察问:“既然人不是你杀的,那你为什么要运走尸体,为什么要毁尸灭迹。”
陈浩突然哭了,我不知道他是因为害怕还是愧疚:“没人会租一个凶宅。”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毁尸灭迹了。
因为他怕耽误他的房子出租。
——
10.
母亲没有遗体。
她唯一遗留下来的东西,是多年前我带她去种植的那颗金牙。
陈浩是杀人凶手。
我也是。
我是个白眼狼。
母亲一直瞒着我的秘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蛰伏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完成了复仇。
我母亲当年遭受情感打击,冲动之下选择了跳海轻生,而当时正巧遇到我的亲生父母,他们义无反顾下海救人,当时正处于涨潮期间,海浪汹涌。
我父亲将她救上岸,又下海去救被海浪卷走的母亲,结果俩人无一生还。
我父母永远死在了冰冷的海水里。
最后,她因为心中愧疚,收养了我。
她不知道的是,从那一天起,我就开始在计划怎样杀死她。
而杀死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击溃她的心里防线。
让她自己杀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