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贰玖
摘/卫世安是想过揭穿这女人的，像他对徐逢说的那样，让她自取其辱。
但是想和做，有时候真的很难统一。
郑清窈十岁那年，父母在行程中遇险，她和大她两岁的姐姐被好心的舅舅收养，然而，寄人篱下的生活并不好过，只因舅舅能力有限，家中主事的是他的妻子，舅母虽然出身富裕，但显然家族教养有限，丈夫又弱于自己，因而处事越发独断专横。
也许是后代的涵养跟不上，舅母赵燕的家族俨然有了落寞之势，赵燕自己没有女儿，只生下两个纨绔的儿子，因为便对两个外甥女打起算盘，想利用她们攀上高枝，为家族谋利。
郑清窈和姐姐郑淑月不负所望，一日出落得比一日漂亮，其中以妹妹郑清窈为最，模样清艳，宛若山雪玉兰，可偏偏脾性与相貌相反，是个不好惹的主，美而自知、好恃美行凶，因此赵燕更喜欢大侄女淑月，她人如其名，婉约贤淑，丰盈如圆月，美且没脾性，落到赵燕眼里，那便是好拿捏。
然而，郑清窈之所以脾性差，偏偏就是因为赵燕生的两个好儿子，他们自幼便看出了自己的两个表妹姿色过人，即便有些亲缘关系，却色胆包天，对两姐妹起了龌龊心思，起先郑清窈并未发觉，只是当两位表哥对她的动作越发越界，眼神总是露骨，郑清窈才渐渐拾起防备之心，为了阻挡那些不怀好意的言语行动，保护自己和姐姐，郑清窈的脾气便越发凶狠，久而久之，便美名在外，也恶名在外。
卫世安听见过几次，说又是谁家的公子为了郑清窈和另一家公子交恶，今日父王设宴，他总算是见到了这人本尊，当真是如花如画，短短片刻之间，他竟然将她两项广为人传的特质看了个全，美是真美，不好惹也是真不好惹。
贰、
美人一袭绣着金线的白衣，站在池塘边上，那水中的鸳鸯似乎也偏爱美色，一个个挤在她身后的池壁上，争相想要上岸似的。
“她就是郑清窈？”卫世安瞧着那倩影，问身边的人。
“是她。”
“我听说今日陈府来的马车只下来两位公子？”
“这两姐妹是宴会开始后不久才到的，另乘了一辆马车。”
“原来如此。”卫世安点点头，他心生好奇，领着友人就着草丛的遮掩往郑清窈的方向靠近，忽然瞥见一行女子面色不善地朝着郑清窈走去。
“她们又是谁？”卫世安又问。
“你叔叔的女儿和几个要好的女眷，有两个似乎和她堂兄关系不错。”
卫世安闻言挑了挑眉，不过并没有细想‘不错’的意思，倒是转而又说起沈清窈：“她不讨喜，落单就罢，这就要被找麻烦了。”
卫世安习武，听力超群，郑清窈等人争吵的内容顷刻间被他尽收耳中。
“你堂兄特意不带你这个惹人厌的过来，你非来，郑清窈，你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攀龙附凤的机会。”
郑清窈猝不及防被扣上一顶帽子，立刻不落下风地反讽：“我是不是来攀龙附凤，不劳诸位关心，反正我就是要攀附，也看不上诸位身边那些歪瓜裂枣。”
“你说什么呢？”有人登时被郑清窈轻松激怒，有些失态，但立刻被身边更稳重些的女子安抚。
这女子模样更显贵气，也更加傲慢：“郑清窈，你如今恶名在外，连你口中的‘歪瓜裂枣’都看不上你。你和你姐姐又是被收养在陈府，一没氏族势力在背后支撑，二你舅母也不可能给你们什么好嫁妆，你倒是说说还能有什么家世不错的人要你们，这么说来你们姐妹也是可怜，我们不该对你们再雪上加霜的”，她说完转过身去，对着众姐妹道，“走吧”。
若是你来我往的斗嘴，郑清窈不会真的动怒，可偏偏就是这居高临下地蔑视和可怜让郑清窈生了怒意，尤其是扯上了她姐姐，她嗤笑一声，对着那群人的背影脱口而出便道：“我何须攀附谁？我勾勾手指头就能让人家为我争风吃醋，这里是秦王府，你们刚刚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过来，连这都猜不到吗？”，郑清窈顿了顿，见那几个人转身看过来，她的神色便装得妩媚了起来，接着道，“自然是秦王唯一的宝贝儿子，世子卫世安想我过来的。”
她这一番话震惊了在场所有人，连带着不远处草丛里偷听的卫世安和徐逢。
徐逢震惊的神色和那群女眷一模一样，他近水楼台，盯着卫世安问：“你，你们。”
卫世安猝不及防被点名，却是气笑了，他白了兄弟一眼，道：“激将法看不出来？”他盯着那口出狂言的女人，适才她故作妩媚的姿态倒是撩人的很，但他不喜欢被人利用的感觉，心中不悦，便收回了看那人的视线，转身走了。
徐逢跟上问：“你不去揭穿她，不怕有损你的名声？”
卫世安轻笑：“没这个必要，口不择言，她只会自取其辱罢了。”
叁、
宴席上，卫世安坐在父亲右手边，从郑清窈入场开始他便分出几分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偶尔瞥向郑清窈的视线被那几个女眷抓个正着，对于两人关系的猜测在她们之间传开。
郑淑月的视线从心上人那处收回，落到了自己妹妹身上：“好在你请求舅舅想办法让我们过来，他一直在等我呢，他刚刚对我说，想要找舅母求亲。”
郑清窈想起那名贵女在池塘边说的话，又想到她和姐姐没有牢固又强大的娘家依靠，如果觅得良人固然是好，可如果对方不是，那婚后的处境也许并不会太好。
她忽然憎恨起自己没用，如果她拥有足够的权势地位，或许也能帮助姐姐过得更好，到娘家也更有底气。
“你怎么不说话？”郑淑月迟迟不见妹妹答复，疑惑地看着她。
郑清窈摇摇头，道：“姐姐是真心喜欢那黎良吗？”
“那还能有假，我们是女子，在这事情上哪里能轻率。”
“那黎良是真心疼爱姐姐你吗？”
郑淑月见郑清窈神色间有淡淡的忧伤，便搂住她道：“我有感觉，你别担心，至少现在黎良对我肯定是不坏，如果来日他变了，那我便不要他了。”
这是郑清窈第一次听见姐姐说这样刚强的话，她笑了笑，对着姐姐道：“是，如果他待你不好了，你还有我，我一直在。”
郑淑月摸了摸她的脑袋：“对你，我也是。”
姐姐的一番话让郑清窈安心了些，她的目光随意一瞥，忽然发现方才争吵的那群女眷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她，她皱了皱眉，顺着这些人转移的视线看向上座。
卫世安猝不及防和郑清窈对视了一眼，他像被抓包一样收回视线，低头浅呷了一口酒。
郑清窈看着卫世安想，他生的倒是俊美，她刚才拿他挡枪时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模样，好在没吃亏。
“可是，郑清窈如何能够认识世子呢，他才游学回来不久啊。”
“她是不是在骗我们？”
“如果是这样，郡主，让世子亲自揭穿她！”
席后，众人移步到王府后花园散步，郑清窈领着郑淑月去看那群鸳鸯。
卫世安跟在母妃身旁，咸宁郡主忽然从边上钻出来，喊他一句表哥。
卫世安跟着她走到一旁。
“有个女子说她和表哥你有......有那种关系。”咸宁有些不好意思道。
卫世安猜到她想做什么，面上却佯装微怒：“谁这么大胆子？”
“我带你去瞧瞧。”
郑淑月正被鸳鸯逗得满心欢喜，忽然发现几个女眷走了过来，她连忙起身想要打招呼，却发现妹妹神色不对。
郑清窈拧眉：“你们又来干什么？”
“我们要揭穿你。”
郑淑月拉住妹妹的手，问：“这是怎么了？”
郑清窈冷静地解释了一通，郑淑月吓了一跳：“这么说她们是要喊来卫......世子。”
“揭穿便揭穿，大不了赔罪就是了。”
郑清窈没注意，裙裳不知不觉被鸳鸯用嘴叼住扯了一下，她吓了一跳，一个转身，霉运之神似乎相中了她，腿跟着一崴，扑通一声，她被肇事鸳鸯群围在了水中，欢腾的叫声萦绕在她耳边，郑清窈一个火大，推开几只鸳鸯便往岸上攀。
上岸时，她全身湿透。
郑清窈扭头恶狠狠打了一下鸳鸯的脑袋。
卫世安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女人狼狈又凶狠的模样。
咸宁也被此景吓了一跳，但还是指着郑清窈发难：“表哥你认识这女人吗？”
卫世安沉默地看着郑清窈，后者趴在地上，眼神倔强刚强地盯着他瞧，一幅毫不畏惧的样子。
郑淑月不想妹妹太丢脸，上前一步张口就想道歉。
谁料卫世安率先示意众人让开，他走到郑清窈面前，弯下腰，伸手穿过她的臂弯，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衣服吸满了水，稍微有点重，对应的，她的曲线倒是也明显了些。
他能够隔着湿衣服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
卫世安是想过揭穿这女人的，像他对徐逢说的那样，让她自取其辱。
但是想和做，有时候真的很难统一。
“岂止认识。”
郑清窈也被他的回答所震惊，楞在他怀里发懵。
卫世安低下头，小声在她耳边道：“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一下吗？”
这可不止是名号了，是真人。
郑清窈眨了眨眼，伸手圈上卫世安的后颈。
“带你换身衣服去。”
卫世安抱着郑清窈迈步。
他这话是同时说给所有人听的，语气宠溺又自然。
“他们居然是真的。”有人小声道。
肆、
“你打算抱我到什么时候？”
郑清窈还没发昏到忘记今天这是什么场合，要是给什么大人物看见自己和卫世安这种举动，没人敢说卫世安什么不是，但她就不一样了。
古往今来都是这样，士之耽兮，犹可脱也。
卫世安将她放下来，轻哼笑道：“我还以为你很受用呢，早就听闻郑二小姐你魅力无边，乐于男人为你晕头转向不是？”
郑清窈抬眸看向卫世安，看出他眼神里的轻佻之意，意识到，其实他也和那群人一样看不起她，只不过因着她是个漂亮女人，好逗弄，她之于他，或许就跟水里那些鸳鸯无意，吸引力再大些，便能成为他的爱宠，新鲜期是个未知数，吸引力不够，便只能忍受他居高临下地戏弄。
“我确实是受用，只是不喜欢世子你。”
郑清窈说完，两人都陷入沉默，有风吹来，她冷得身上一阵哆嗦，又看卫世安不为所动，于是转过身打算另寻它法。
“跟我走，带你去换衣服。”
卫世安喊住她，但郑清窈打定主意，她亦是可杀不可辱的，于是头也不回往外走。
卫世安三两步追上来，拉住她的小臂，郑清窈怒而一甩：“请世子自重。”
“谁给你惯出来的傲气，郑二小姐。”卫世安不由分说抱起她道。
郑清窈挣扎起来，誓有不罢休之意。
“你别动，我错了，不该这么说你。”卫世安低下头对她道歉。
顿了顿，郑清窈这才不挣扎，但眉头还是紧紧拧着，很是不满：“我自己惯的不行吗？”
两次直接对她上手，郑清窈很难不想到卫世安对她是有些心思的，虽说程度肯定不深，毕竟二人今日才头一回相处。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脸颊往上凑了凑，贴他极近。
“世子平时遇上感兴趣的姑娘也这么直接吗？”
诱惑人她真是得心应手，卫世安感觉到那温热的气息轻轻柔柔洒在自己脸颊下方，低下头，就见她睁着一双灵动狡黠的眼睛看着自己，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意识到，他怕不是被下蛊了。
伍、
在真正见到郑清窈之前，卫世安听过很多次她的名字。
美人总能成为大家的谈资，无论是在男人之中还是女人之中。
和徐逢等兄弟出去打猎游玩时，他总能听见关于郑家姐妹的议论。
姐姐的性子不偏离一般的闺秀，然而妹妹真是有趣的紧，很多人都对她展现出浓厚的兴趣，但同时也有贬低之意：“这样的女人玩玩就罢，娶回家肯定看不住。”
有人偷着让人画下她的画像，不知怎么就到了他的面前，他第一次见就被画中人的神形气吸引了，但朋友说，这幅画只画出了本尊十分之六七的秀色。
卫世安觉得偷偷画人家女孩子不对，但饶是他自己，也想收藏，何况......
于是他命人在这名友人回家的路上打劫他，逼着交出了这幅画。
卫世安想，郑清窈本人会喜欢有人偷偷看着她的画像想入非非吗？传闻她总是恃美行凶，也许心里很得意吧，但是这种行为实在上不了台面，思来想去，卫世安还是让人把画销毁了。
烧掉画的那天，卫世安想，他一定是有机会见到她本人的。
——
郑清窈和卫世安的事情不知怎得就传到了赵燕的耳朵里，她又惊又喜，对着舅舅陈奭道：“你那小外甥女还真有手段。”
陈奭皱眉道：“你能不能别话里话外贬低窈儿。”
赵燕不满：“她要本就是良家子，我也说不了她什么，何况我是夸她呢。”
“她是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她要是不喜欢，你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同意为你做什么。”
“所以我不喜欢她，一点都不懂为家人做事。陈奭难道你也不懂吗？当初我嫁给你带给你那么多好处，如今家里没落了，你就帮我哄哄你外甥女，如果能攀上卫世安......”
“你要把窈儿往火坑里推，我不会同意的。”
“什么叫火坑，卫世子对她也有意，我们不过是撮合！”
“那都是冲着她姿色去的，以色悦人者，色衰而爱驰，我宁可把她嫁给不富贵却真正爱她的人。”
“只怕你这外甥女自己也嫌贫爱富，想飞上枝头吧。”
陆、
卫世安和郑清窈再见，是郑淑月嫁给黎良当天。
郑清窈挽着姐姐的手从屋里出来，眼眶红红的，收敛了平日蛮横的劲。
看她极尽温柔地盯着姐姐，卫世安忽然意识到其实郑清窈的性格底色是柔软的，只是仅少数人可见。
她为什么总是装出一副骄蛮凶狠的样子呢？是因为不这么做会被欺负吗？
卫世安如是地想。
宴上，郑清窈喝了赵燕递过来的一杯酒，这舅母今日倒是蛮殷勤的，念在姐姐的面子上郑清窈一饮而尽，听见舅母说：“你姐姐也算嫁了个不错的人，舅母就希望接下来啊，你也能找个好人家。”
郑清窈轻笑，笑意不达眼底。
须臾过后，郑清窈应酬地有些累了，便跟郑淑月说自己要先去休息一会儿。
一到屋里，郑清窈就倒到床上去了。
迷迷蒙蒙之间，她心觉异样，头脑空白了，身子又热又软，她忽然辨识不出时间的流逝，也许是只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把手探到了她鼻息下面。
“郑清窈，你怎么样？”
她一张脸娇艳欲滴，红唇被自己添得湿润，微微张着，眼神也无法聚焦在来人身上。
卫世安一下子就明白了方才让他来这里休息的赵燕之意。
只是他不知道这是赵燕的计划，还是她和郑清窈两人的计划。
何况眼前这个女人，姝丽柔魅，换谁都很难不受影响。
“你是什么意思？郑清窈，是你想要我，还是你舅母设计你？”
郑清窈睁着湿润的眼，凝着卫世安，迟迟不张口。
卫世安忽然想到，若真是她想引诱自己，何须给自己下药，遭这份罪。
“我立刻让人找医女来！你等等。”
卫世安说着就起身，却忽然感受到一股拉力，一扭头，却是郑清窈趴在床上，一只手抓住他的一角，神情似委屈似诱惑。
他意识到自己也有了异样，咬了咬牙，抓住郑清窈有些发烫的手将它拿开，对着她道：“我怕你清醒了后悔。”
他推开门喊了几声，却没有人回应，想来是赵燕为了方便他们成事，把人都遣走了。
卫世安想要走远，又怕有人趁机对郑清窈不利，思来想去，他又回到她身边，申明到：“你待会儿可别乱动，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他便抱起她出门去。
——
清醒后，郑清窈发现卫世安坐在自己身边，她有些许记忆，知道他没有趁人之危。
“谢谢。”她朝他道。
卫世安看了她一眼，别过脸道：“你舅母行事，还真是不计后果。”
“不，她是盘算好了的。”
卫世安皱起眉：“她这样对你，你打算收拾她吗？”
“收拾是一定要收拾的，但碍于舅舅的情面，我不可能真要她如何，你有什么想法吗？”
卫世安见她朝自己看了过来，一双美眸微光闪烁，他的脑海不受控地联想到他将她抱回来时的画面。
他让她不要动，她压根不听。
被折腾了一路，他将她放到床上，以为自己终于能松口气，没想到这人扯住他的衣领，迫使他同她一起躺下。
他就这样被她拉在身上，看她水光潋滟的眸子荡着氤氲。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太燥了，总之她舔了舔自己的唇。
妖女一样的人儿，忽然笑起来，伸手到他唇前，开始拿拇指摩挲他的下唇瓣。
卫世安发誓自己从来没这么憋屈过，想要不敢要，被调戏成这样。
她是登徒子转世吧？
想到这里，卫世安轻轻一咳，面色平缓后才道：“不管你要怎么收拾她，反正我的名义你随便用，算是替我一份，居然敢算计我。”
“好。”她答应的畅快。
柒、
咸宁郡主最爱热闹，任何玩乐的场合都少不了她，自打秦王府一事过后，她对郑清窈格外关注，于是就发现一个屡试不爽的现象。
但凡有郑清窈出现的场合，哪怕她那便宜表哥一开始没出现，后来也必定会赶到。
譬如打猎，郑清窈如果拿弓上马，她那表哥必定找准时机要去“教”，教会了，她那表哥就改成负责陪玩。
再譬如划船，她那表哥宁可把自己豪华数倍的船闲置在水上任其漂流，也要凑到郑清窈在的小船上去。
这还只是她在场时能看到的，至于私下，她根本不敢想。
几番下来，连郑淑月都发现妹妹和世子之间有事。
“窈儿，你对卫世子，到底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郑清窈若无其事答复。
“你若不喜欢，也可以明说，世子对你的殷勤谁都看出来了，这样也会影响你遇上真心喜欢的人，碍于世子，谁还敢接近你。”
郑清窈笑笑：“那就等我遇上喜欢的，再让卫世安离我远点。”
郑淑月却忧心地皱起眉：“你这样利用他，他要生气的吧，世子是秦王和王妃唯一的儿子，打小受尽宠爱，谁敢这样戏弄他？”
郑清窈不以为意：“姐姐你别管了，我自有分寸。”
郑淑月看着妹妹离去，忽然回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或许清窈现今这副对爱充满不信任、防备又造作的姿态，是因为那人那事。
——
自从卫世安教会她以后，郑清窈爱上了骑射。
她热衷于挑战各种难度，甚至是在马上半站起身、把箭射向五十米外的靶心。
练习过程中，意外和受伤也是难免的，譬如今日她就摔下了马，好在伤的不重。
卫世安却很是心疼，他今日是半途赶来的，才盯着她飒爽的英姿看了没多久，就见她出了意外。
他把她带到医馆，从大夫手里接过药酒，亲自替她擦拭伤口。
“你下次等我在场再练行不行，这样我才能确保你的安全。”他温柔又细致地料理她的伤，边说这话。
“你能确保你一辈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在我身边吗？如果要靠一个外在事物才能保障我什么，我不要，我宁可在反复的受伤中适应一切痛苦。”郑清窈说道。
仔细一想，卫世安意识到他确实没有办法百分之百地陪在她身边，万无一失地守着她。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学骑射也是如此，母妃疼他，总要求父亲守在他身旁，有一次他出了意外，母妃恼了父王许久，最后父王说：“爱妃你不懂我的苦心，我们要让孩子学会自己护着自己，我们总要先他一步走的，他只有自己学会一切，才能化解所有困难，这是世上任何一个人早晚要习得的必修课。”
卫世安虽然明白，却还是心疼，下手更是小心翼翼。
“你别把我当什么很弱小的女子，卫世安，我很小就失去父母了，多少人想利用我欺负我，我早就知道怎么应付了。”郑清窈的声音在他耳边。
卫世安却有些生气了：“我不是觉得你弱小，我是真心疼你，郑清窈，你能不能别防备我了，好像我是什么早晚要害你拖累你的人。”
处理好后，他盖下她的群裳，站起身看着她，又道：“即便我不能永远守护你，但我想尽力爱护你，即便我知道你足够强大，但我仍然想要疼惜你，这和你是怎样的无关，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懂吗？”
今天他得知她又到马场练习，便马上要出门，却被母妃拦住，母妃是什么人，他和郑清窈的风声早就落到她耳朵里，被她查明了一切。
母妃对他说：“这女子名声不好。”
卫世安却很冷静地反驳：“母妃，你和父王自小就告诉我，认识一个人别听别人怎么讲，要自己感受。”
秦王妃又道：“很多人都说，娶她回来可管不住。”
“妻子是用来疼爱的，连宠物都不兴管教一说，何况，无法留住妻子的人或者心，只能说明这个男人自己各方面不够，如果真是这样，就该放她寻求她想要的。”
秦王妃听完，沉默片刻，却笑了，走过来一拍卫世安：“你倒是像我。”
当年她和秦王卫冶相爱，也是屡遭非议和规劝。
她却觉得，一个人绝不该违背自己的心，世人皆渴望爱，却因为怕而疏离爱、防备爱，甚至在给出爱前就计算起回报，想着如果得不到，就不给了。
可是爱本身，却是一种不得不抒发的情感，之所以义无反顾想去爱，除了对方在吸引，又何尝不是因为这股名曰爱的情感是无法被堆积在体内的，否则经脉受堵，便也压抑成疾。
“那便去护她，去爱她，如果她愿意，便娶回来。”
母妃的话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他本就想找机会表明心迹，这会儿却被激得直吐心声，还是这种情境，卫世安感觉头疼起来。
他听见她站起身的声音，衣料摩擦，鞋底蹭地。
身影到了他身前，他的目光自下而上，投入她眼里。
“我害怕，我会辜负世子的一腔情深。”
捌、
她习惯做猎人，不带一丝情感的利用把玩猎物，毕竟是那些人先愚蠢轻浮，贪恋色相。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怎样做一个懂爱的女人。
其实很早之前，她是有过少女对情爱的殷切期待的，那个人叫谢子初，学富五车、极富才情。
她却不知道，他对风月的深谙，比读书的才华更甚。
她十二岁时被表哥们欺负，迫不及待想要找个人依靠，希望这个人能帮她解决这些问题，帮她料理表哥们。
她以为谢子初是可以托付的人，为了留住他的心，确保他会对自己好，帮助自己，她甚至想着先一步把自己给他也未尝不可。
她计划着把自己作为礼物给他，却先一步瞧见他像诱哄自己一样对待其他女子，听见他在背后这样说她。
“廉价的女人，空有皮囊，不过亵玩起来也是有趣的。”
郑清窈这才意识到她有多傻，她甚至女扮男装去了青楼，想要取经，却听见那些可怜的女人们感叹男人薄情。
她听见花魁娘子说：“那些人只把我们当物件来用罢了。”
郑清窈羞愧极了，因为，连她居然自己也把自己当作物件了，她想过把自己当礼物送给谢子初来换取些什么。
她没想到这些沦落风尘的女子，比她看得更懂、看的更透，比她更加爱护自己、更加坚强，她们被人们说的那么低贱，郑清窈却觉得她们那么宝贵。
——
卫世安的心意，让她自惭形秽。
郑清窈躲着许久，这日忽然从姐姐淑月口中得知，卫世安被下狱了。
她吓了一跳，心想谁敢这么对秦王世子。
郑淑月带着清窈去了秦王府，居然遇到了咸宁。
咸宁郡主出口讽刺道：“表哥把即将成为公主驸马的谢子初揍了一顿，惹怒了皇帝。”
郑清窈听见谢子初的名字，心里一惊，怎会如此？
咸宁忍着不满走到郑清窈身边道：“他被你迷傻了，如今这样，你满意了？”
郑清窈知道自己的过去被调查了，她没想到卫世安这么冲动。
巧的是，秦王妃此时刚好出门要去狱中看儿子，她一眼就看到了郑清窈，便走过来问：“你可愿同我去看世安？”
郑清窈愧疚极了，想去又怕王妃嫌弃自己。
咸宁道：“你这时倒收了蛮横的劲，别浪费时间犹豫了。”
郑清窈被郑淑月一推，到了秦王妃身前，她只好点头答应。
马车悠悠地行进在路上，郑清窈时不时看向王妃，被她贵气又从容的气质所折服。
“谢子初是我查出来的，我本来想告诉世安，你不值得。”
王妃冷笑道。
郑清窈闻言僵住，脑海中回荡那四个字。
你不值得，你不值得，你不值得。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这样的，不值得。
因为那些过往在旁人口中很是不入流。
郑清窈想到青楼的那些姑娘，连乞丐都可以说，我至少比妓子高贵。
可是郑清窈回想，那些女子真的轻贱吗？世人口中渺小低微的人，却能说出那样坚强的话：“我们不是物件，我们并不下作，我们只不过是生不逢时，流落至此。”
如果一个人是因为无可奈何沦落，一个人是因为不懂智识而显得愚昧，那这个人应该被唾弃吗？
如果一个人是因为经历过黑暗才懂得了光明，能因为她曾经黑暗过，就永远被批评为是不好的吗？
她是愚蠢过，可正因如此，她得以懂事了。
她是曾经不视自己为珍贵之物，让自己显得廉价。
可她并没有不值得，她是值得的，值得一切美好，如果她尚且能力不够，她就让自己达到足够的能力，而非说自己不值得，便一再放低放任自己。
“王妃，我没有不值得，我想世子也是这样认为，才会为我以身涉险。”
秦王妃终于听见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似笑非笑看着郑清窈。
“那你就想个办法，帮我救出我儿子，谢子初身上应该有很多文章吧。”
她知道郑清窈足够聪明，也一定会为儿子努力，但还是忍不住提点她。
只要把谢子初揭穿，那么皇上和公主便不会再计较。
其实她和秦王有的是后招，却想要替儿子验一验，这个女子配不配得上他的爱与忠诚。
“好，我会想办法救出世子，如果实在不行，我去替他下狱，就说是我指使他去做的。”其实他不久之前，也替她收拾过舅母。
虽然她不懂爱，可爱一个人能够为之做的，她其实也无师自通。
玖、
卫世安才知道，原来新婚入洞房之前，还有那么多步骤呢。
他虽然宴客得很是疲惫，却在见到红烛照映下新娘子娇艳欲滴的脸庞时一扫整日的疲乏。
他至少有力气履行新郎官的义务一整晚，他如是想。
郑清窈坐在床畔笑着，盯着卫世安的动作。
卫世安与她交臂，仰头饮下合卺酒。
醉眼迷蒙，他盯着她的唇，凑过去吻上。
他们一同倒下，红绡帐被他顺势拉上。
人生最幸事，乃得偿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