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柏溪
摘/在他三十四岁那年，他跑去做了道士。
01.
我和暗十一从小就认识。
他和我算是青梅竹马。
皇家培训暗卫的集中营招的大多是五，六岁的稚童，我父母死的早，在街上流浪饱一顿饥一顿没着落，后来打听到说做暗卫从小培训包吃包住高月银之后二话不说就来了。
暗十一和我经历不一样。
他是被他父母卖进来的。
据说是为了供他弟弟读书，就十两银子卖到暗卫营了。
他刚进来那会大概有八九岁了，岁数比我大些，但是比我还矮，人又很闷，所以我们这群孩子没几个愿意和他玩的。
我一开始并不怎么关注他，毕竟暗卫培训都挺忙的，也没有其他时间做别的想别的。
他虽然性子沉闷不爱说话，但是学习很拼命，所以成绩一直很不错，经常能够得到表扬。
暗十一虽然学习好，但是他不爱和人打交道，所以总被误认为故作清高，不合群，惹得很多人讨厌他。
我当时也不喜欢他，不知道他整天端着一张脸拽什么，我性格比较外向，在暗卫营里交了很多朋友，我嘴甜，大家都会下意识的照顾下我，有两块糖都会下意识的分一块专门留给我。
一方面是暗卫营里女暗卫少，另一方面也是我比较会来事，嘴甜人乖，这也是为什么虽然我不是年纪最小的，但大家也乐意宠着我的原因。
为什么我后来和暗十一熟悉了，是因为训练厮杀到最后，暗卫营里只剩下我和他了。
我也是那个时候才意识到，成为一名暗卫是一件很危险的职业。
和我同一批学习，训练的人最后都死了。
暗卫是一场血腥的选拔。
100个人里厮杀，最后剩下零星几人，才有资格成为暗卫，最后进入皇家暗卫营里藏在暗处保护皇室子弟。
一辈子活在黑暗里，血腥，杀戮将伴随一生。
人命低贱，犹如草芥。
02.
暗十一向来运气不好。
他虽然通过了最终的厮杀，但是最后却被大皇子挑走了。
他成了大皇子的暗卫，要知道大皇子如今已而立之年，却性情愚钝，暴躁易怒，母族式微，娶得皇子妃也没有太多助力，夺嫡希望微渺。
而我运气不错，成了六皇子的暗卫。
老皇帝如今早已年过半百却仍旧未立太子，他有十多个皇子，然而明面上最有可能夺嫡的热门人选就是三派。
大皇子一派。
二皇子一派。
三四皇子一派，因为他们同母。
五皇子早逝。
而我的主子——六皇子，是个老六，最爱做的事装病，见到每位皇子总是一副体虚且命不久矣的样子，所以他虽然正值壮年却被排除在皇位之外。
然而他早就偷偷发展暗地里的势力，不仅暗地几乎掌控了半个京城的经济，还手里有半块兵符，最近正在对着丞相府的“性情大变”的嫡女云雾媚施展美男计，他们在花满楼开了一个包厢，据说已经达成了初步合作。
而我，就躲在包厢外的树杈上暗中观察是否有可疑人员，保证合作能够不被打扰，顺利进行。
他们聊了没一会，包厢门就开了，我的主子六皇子又恢复一副病秧子的模样，咳咳咳个不停，遇到眼熟的官员还笑他体虚找女人，那意思就是真不怕哪天死在女人床上啊。
他也没生气，就是咳个不停，断断续续的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出去之后唤我，然后让我跟他一起回去。
我说:“暗卫是不能出现在人前，不能出现在阳光底下的。”
六皇子朝我挥了挥手，虚弱的靠在我身上，说:“我手底下暗卫那么多，要是有事难不成真让你一个小姑娘上？以后你就在我跟前伺候就行了。”
我扶着他，说:“我是暗卫。”
他笑着拍了拍我的头，说:“我知道，小姑娘。”
六皇子觉得我只是个姑娘，暗卫干的事太危险了，而且他又藏在暗处，手底下能用的人很多，不缺我我这个，让我做个明面上的侍女就行。
我运气真好，不管怎么说，掉头容易死的事我是不用冲在前面了。
03.
跟着六皇子会被以前认识的暗卫说没出息，毕竟谁不想搞个“从龙之功”，一跃腾飞。
六皇子明面上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指不定哪天就没了。
不过跟着六皇子确实快乐。
没有频繁的刺杀，也没有频繁的陷害，我这个侍女要做的就是保证每天兜里带够银子，然后跟着主子玩遍京城好玩的地方。
前几年有的官员看不惯六皇子花天酒地只知道玩乐，参上一本。
我主子知道了，脸皮厚无所谓。
跑到金澜殿和他爹哭嚎，意思是我这个病弱身体，指不定哪天就没了，我玩玩怎么了！
老皇帝对他也有几分真心，毕竟儿子一大堆，都壮的跟牛犊似的，就这一个病秧子，指不定哪天真没了。
比脸皮当然是六皇子赢了，他还硬逼着这位年过半百参他一本的老人给他道歉，理由是伤害了他脆弱的心灵，还从老皇帝手里拿了一堆赏赐。
六皇子从此一战成名。
再也没有人敢参他一本，毕竟老皇帝明目张胆的护犊子。其他皇子不服气，常常会觉得老皇帝搞差别对待，但是看着六皇子虚弱又不上进的样子，也就想着忍一忍算了，他也没几年了。
没几年的六皇子却还是活着。
听说是苟延残喘的活着，但是又能四处玩乐，在京城玩乐的场所指不定就遇见了，不过这体弱又不求上进的六皇子，在他们眼里不算威胁。
04.
我刚到六皇子身边的时候我两都是小萝卜头，他十岁，我十二岁。
刚到他身边的时候我还记得要做好一个暗卫，保护好六皇子。然而六皇子并不愿意我站在暗处守着，总是让我待在他身边。
他把我当朋友，乐意带着我一块玩，不像其他皇子那样遇到危险就让暗卫冲上前送死。
他就让我做他的侍女，两个人一起快乐。
但是偶尔会遇到其他皇子看见我一个暗卫不做暗卫反而做侍女，就会多嘴说几句。
然后我那时满脑子都是工作，觉得自己不称职，反省自身当几天暗卫，然后又被六皇子忽悠做回侍女。
六皇子是京城第一大混混，我是第二混混，跟在他后面吃香的喝辣的，很是快活。
别看他只要身体好点就去吃喝玩乐逛花楼，出手阔绰一掷千金。
实际上他去的地方都是他自己名下的，外人眼里花钱如流水，也就是左手倒右手，这些暗地里的产业几乎快要遍布全国——谁也不知道号称“钱袋子”的百川先生，其实也是他的马甲之一。
在他身边做事越久，就会发现他马甲越多。
夺嫡白热化阶段，六皇子拿到了剩下的半块虎符。
如今他财力，人力皆有，月黑风高夜来个出其不意逼宫定能成功上位。
他懒洋洋的躺在贵妃榻上，一只手吃着剥好的葡萄，另一只手随意的把虎符抛上抛下，惬意的很。
我也是胆子肥了，敢问他这种不知死活的问题。
他轻飘飘的看了我一眼，说我看着文文静静，内心这么狂野？说我跟了他那么多年，他都没想到我还有这种心思。
他又很凡尔赛的说:“我对皇位没兴趣。”
他说他之所以做那么大生意，拿了这虎符，只是为了自保。
好一个自保。
那可是三十万大军的虎符啊，多少人虎视眈眈，据说大皇子为了拉拢持有虎符的官员差不多都要跪舔他脚面了。
整个大夏才多少军队啊。
04.
我和暗十一各为其主，虽然有时候会遇见，但也很少打招呼，一方面是我们两根本不熟，另一方面是他人死拽，我外向一次和他打招呼他没理我，换来我终身内向。
所以我也不愿意理他。
有次六皇子带我参加宫宴，身为侍女我不用像暗卫一样随便在宫内找个树杈子墙头蹲着藏好，而是在六皇子跟前伺候着，有什么好吃的好看的我也能享受着。
后来宫宴进行到一半，舞女刺杀其他皇子，我掩护着六皇子撤退，半路上遇见身受重伤的暗十一，我就突然想到很多年前被父母卖到暗卫营里暗十一当时的表情，还有他和我说他要爬到高处到他亲生父母面前问问为什么要卖了他。
我圣母心犯了，想救他一把。
我把六皇子赐我的伤药给他用了，还从他身上撕了布条给他绑好伤口，结果好久没处理过伤口，下手重了点，把他给疼醒了。
他睁眼看着我，伤口疼的嘶了一声。
看着我身上的侍女服，眼中闪过一丝艳羡？然后竟然说还是做女人好。
你妈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想说我爬床了，不用做暗卫刀尖舔血的日子，攀上高枝了。
你看我穿的什么，侍女服不是侍妾服！
本来看着他身上刀伤大大小小还挺同情的，现在恨不得砍他一刀。
六皇子那是我能觊觎的吗？
那个自恋的死病秧子，仗着自己有一副好脸，天天用那张骚脸勾引丞相府的云雾媚，为了砍掉一两分利恨不得对着她脸笑烂了。
“清清……清清……”
死病秧子又在找我了，天天找找找。
去哪都不忘记叫上我，我清白都毁在他手里了。毕竟他在外名声响亮，我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哪能逃出他的“魔爪”。
都怨他，现在暗卫营里都传遍了，说我爱慕虚荣，以身上位，再也不用做刀尖舔血的暗卫了。
我和六皇子很相熟，他待我挺好的，以至于我都敢冲着他翻白眼。
05.
宫宴刺杀事后京城就不太平了。
夺嫡三派蠢蠢欲动，最后大皇子派忍受不了在一个深夜逼宫了，然后其他两派也你方唱罢我登场，吵吵闹闹一晚上，死了很多人，宫城地面血都染红了，最后破晓时分，最后控制京城的竟然是六皇子这个老六。
好好好，他忽悠我早睡，自己带着人马掀了皇宫，然后当皇帝是吧。
这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城府极深，斗败的皇子看着吊儿郎当坐在龙椅上的六皇子，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骂骂咧咧的咒他。
朝堂局面迅速重新洗牌，归顺其他皇子派系的臣子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结果这厮没有登基，反而将皇位传给了八阿哥。
一个三岁稚童。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八弟笑起来有酒窝，看上去是个做皇帝的好料子。
然后趁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坐着马车离开了。
他把京城的生意转交给云雾媚，带着三两个侍从悄悄离开了。
我一直以为他会喜欢上云雾媚，甚至以为云雾媚会成为我另一个主子。
但是并没有。
他谁也不喜欢。
虽然口头花花，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走进他的心里，他像是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没有去路，也没有归路。
他赚了那么多钱，最后也没有带走，在他三十四岁那年遣散了身边所有人，跑去做了道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