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我叫啥啊
摘/勇于接受批评才能获得更厚的脸皮，这是我神职在位五百年悟出的真理。
一
他把我埋在了他天天喝茶的桌子下。
有些时候，人真的不能太善良。比如我，做鬼也被他搞得不得安生，成了个窝囊鬼。
半生得他庇护，是我之幸，我只是他无足轻重的一步棋，不至于到死都不放过我吧？更何况，我还救了他的心爱之人。
可是他偏偏带我回了我们初见时的那间破草屋，一个人慢慢修缮，在庭院内种了许多树。
非常符合他这一生勤劳致富，勤俭节约的品格。
我的鬼魂在边上看着，期待他在哪棵树下埋我，结果，他在屋子里刨坑，把我埋在了他天天喝茶的桌子下。
他日日喝茶，夜夜安眠，偏偏还戴着我生前送给他的平安符，结果就是防住了所有的邪祟，包括我这个窝囊鬼。
我的好哥哥啊，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抬头挺胸做鬼，好好入轮回！
可惜我一直在张牙舞爪，他一直在那里好好做人。并且，得了很多新奇的爱好。
不知道他哪里来得闲情逸致，开始学弹琴。
我这个窝囊鬼只得日日听着这魔音绕梁，真的是死了都不得安生。
但是他这般聪明的脑子，弹久了就得了要领，就只比我差了那么分毫。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久，久到我听着他的琴声入眠，久到我附身琴中，让黑无常找到了我这个失踪鬼户，让这日子发生了变数……
二
我被无常带回了地府，却觉得越发亲切。
莫不是鬼做久了阴气重？
直到我看到那大殿之上虚空的位置。
孟婆殿。
我慢慢走向那个位置，在摸到高堂之椅时，瞬间恢复了记忆。
“孟婆殿已久无人烟了啊！阿酒！”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子，面容温和性格不算内敛，一看就是和稀泥的高手。
我并不是斯怀琴，我是孟酒，孟婆殿的阿酒。
“好久不见，阎殿。”
“孟殿都不想我！”
“我能想得起来你吗？是你让我愿赌服输饮下我最纯的孟婆汤入轮回的，没喝傻都算我仙缘深厚。”
阎王爷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阿酒别恼，阿哥错了，你看看你入了轮回，我不是给你配了一个俊俏后生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立马想起来了我的倒霉哥哥把我埋在桌下的那些日子。
我渐渐捏紧了拳头。
“实不相瞒，此次历劫，我没得半点好处，只是遇见了比你还抠门的男人，也算是涨了见识，依我所见，他该是活够本了才会入地府，所以他到底还有几月可活？”
“一月即可入你殿外。”
一月三十年，还没有到秋后，我便可以算账了，甚好，甚好！
三
一个月后。
如果有一个人找你借钱不还，他再来问你借时，你还会借给他吗？
我是万万没想到我会一而再地做那个冤种。
他入殿那天，地府阴暗的天仿佛都有了一丝光亮，可能是我心情比较好，因为这斯云卿终于落在了我手上。
我等着他见到我先惊讶后套近乎再然后我无情地装作不认识他，狠狠灌他几口孟婆汤再一脚把他踹进畜生道。这才解了我心头之恨。
但我失策了。
“奇怪，仙友明明寿终正寝，但这功德仍然未得圆满。”阎殿反反复复翻着他的命簿，看一看他，又不经意间扫了我一眼。
我的双手在桌下抠得膝盖生疼。我是真的没想到这斯云卿是从天上来，还是那个位置上的神仙。
“阎殿不必为难，我甘愿再入轮回。”一向爱讨价还价的他第一次如此爽快。这话一出，我仿佛都能听见阎王松口气的声音。
我一直在一旁盯着斯云卿，怎么都看不出他有万分之一的财神风采，毕竟相识数十载，我都未曾见过他大方的样子。
“不过，您殿里的孟酒还得再陪我一趟，阎殿不会介意吧！”阎王看着我，立马点头称是，活像个得了便宜的仙贩子。
我在一旁疯狂对着阎王爷使眼色，可是他眼里却没活儿。我正准备离开我的尊位大喊一声万万不可，大殿之下的斯云卿立马抱拳感谢阎王，而后立马入了那循环轮回道。
我这万万不可憋在嘴里差点变成了一个饱嗝，阎王却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对我说：“孟殿，我深知你不愿意，但是我答应你，只要你再陪他走一遭，你想问的，自有答案。”
我看着他手里的命簿，咬牙点了点头。因为这答案，对我很重要。
入轮回道时，我最后看了一眼孟婆殿的好酒好菜。美酒佳肴，你们等我两天，我这次一定死得更快，争取早日再会！毕竟走一遭就一遭，阎王又没说必须走到最后，对不对？
再次成了那个凡人阿酒，我一定不会重蹈覆辙，一定不会！
四
那年的春天，花开得很好。我最喜欢的是屋子前面的一片油菜花田。
微风吹拂可起浪，满眼皆是春色香。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因为能吃。
实不相瞒，我已经饿了三天了，还需要再饿三天才可以在这间破草屋里遇见斯云卿。我真的等不起了，毕竟油菜花田快被我吃秃了，我的脸也越来越绿了。
虽然直接饿死这种死法有些惨，却不失为早死的锦囊妙计。我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希望黑白无常赶紧来接我回家。
我就这样沉默的闭上了眼，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醒来我很意外，是斯云卿在盯着我。我环顾了四周，该是斯府的别院，葬送我上辈子的地方。
他依然和前世一样，一身装扮富贵非凡，旁人一看就知他是个慷慨大方的世家公子。
只有我知道他是个衣衫都不愿意多添置的吝啬鬼。
只不过他怎么会提早前来难民营呢？可能这就是我与他的孽缘？毕竟他总是能在我濒临死亡之时拉我一把或者踹我一脚。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他见我醒来后，那么乖巧和安静，应该觉得我还是和前世一样好骗，因为他和前世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从今天起，你就叫斯怀琴，是我的妹妹，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练好这把琴。”
说完他把前世与我纠缠不休的琴再次摆在了我的面前。
“凭什么？”我问他。
他愣住了，然后又轻声笑了：“就凭我救了你。古人云知恩莫忘报，我救你，你听我的，天经地义。”
可能我们神的思想境界比较高，我觉得他的话有些许无耻。
“我没有让你救我，公子的自作多情不值得小女子以身相许。”说完这些，我目光炯炯地盯着桌上迷人的猪肘子和红烧肉，肚子此时叫的好像有个孩子要生了。
在我不停咽口水的时候，斯云卿也察觉到了我到底在看什么，他低头不经意一笑：“既然本公子如此自作多情，那请就请姑娘先行离去吧，来人，把桌上的菜撤了吧！”
“慢着！我愿意，我吃完饭就学琴，一辈子为你所用，但是你得管我一辈子吃喝！”
“成交!”
真的没想到，我孟酒有一天竟然会被一顿饭弄得失去神志，唉，还不如和前世一样让自己当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呢！
五
红烧肉是真的好吃，弹琴对于我来说是信手拈来，只不过我有些忘了，来这人间是为了助力斯云卿重归神位的。
可是明明上一辈子他寿终正寝，为什么没能重新回神位呢？
我有些迷惑。而此时的一切都与上一世并无差别。
吃饱喝足之后，我开始弹琴，看着他在一旁微微皱眉的样子，我觉得有些不妥。
就先下一剂猛药让他见识下我真正的“实力”吧！我想起前世那些练到指尖出血的日子，觉得有些时候，适当的表现自己的笨拙可以少受很多苦。
“大巫不是说这里的女子天生通音律吗？可是她怎么会弹得如此……难听？”
斯云卿当着我的面就开始问周围的侍从。
前世的我脸红的像是拿孟婆汤洗了脸，今生的我淡定的像是个聋子。
勇于接受批评才能获得更厚的脸皮，这是我神职在位五百年悟出的真理。
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这么一发挥，就失去了我怀琴的身份，变成了斯怀妩。
听到斯云卿说让我改名为斯怀妩时，我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不，亮的不止是眼睛，还有我的人生。
我觉得我靠不学无术毫无天赋换了后头无数个好日子。
斯怀妩其人，温柔美丽，端庄大方，凭借动人姿容长期位于花容楼排行榜之首，却鲜少有人见其真容，神秘且高贵，是万中无一的人物。
如果说前世的我是地上霜，那斯怀妩就是我一直想做的天上月。也就是为了她，斯云卿让我成为弃子，当然，也是我心甘情愿成为弃子的，虽然难以启齿，但是不得不说前世的我真的是爱他爱到骨子里了。
但是爱是会消失的，现在的虚名于我如浮云，我看中的并不是斯云卿爱她，而是她啥也没有全靠脸。
我终于解放了我的双手。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这斯怀妩依然是斯云卿的好妹妹，现在应该加上两个字：之一。
“从今天起，你就叫斯怀妩，是我的妹妹，你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护好你这张脸，还有不要再吃这些荤腥油腻的东西了！最后，刚刚那顿，一共四百六十八文，记你账上了。”
手里的猪肘子突然有一种空前绝后的香气，斯云卿，等你功德圆满，我一定一定要集我孟婆殿全殿之力，与你好好打上一架。
边吃边哭的我，越来越为自己上辈子感到不值，可是我现在是斯怀妩了……
哎？既然我是斯怀妩，那斯怀琴现在在哪个犄角旮旯呢？
六
我被带回了花容楼，看着这熟悉的热闹景象，不得不说是有些亲切的。
毕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是属于斯云卿的江山。他出生富贵，却一夕之间失去了一切，而后白手起家将花容楼做到如今的规模，是有点东西的。
前世我是他最忠诚的追随者，却因为喝了不该喝的，有着一根筋蠢到底的干劲儿，但这辈子我可是他从阎王那大大方方请过来的，再上了这贼船，一些该划的水还是可以划一划的。
虽然我划水，但是有些人并没有。
阎殿判官的命簿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斯怀琴虽迟但到。我看着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仿佛看见了上一世的自己，心都快化了。
“斯云卿，既然她比我后来，那她以后就是我的妹妹了！”彼时的我已经来了这花容楼三天了，刚刚认全这花容楼的人，说贡献谈不上，但是该有的派头却做了个足。
斯怀琴听了我这句话，目光炯炯，仿佛我是她人生中的一道光。
“我愿意每日练习仪态，少食荤腥，为你所用，前提是，你得对斯怀琴好！”
我的房间不大，但是这些话必须得关起门来说。
“好啊，一言为定，我的废物妹妹。”斯云卿见我认真说完这些话，状似不经意地捏了捏我的脸，我惊得后退一步，他又上前一步，笑着说：“少食荤腥，斯怀妩，你这算盘挺响啊！不过要管你就管到底，以后她的衣食住行都算你账上了啊！既然你不通音律，那就自己找个营生去干，厨娘或者剑舞，任你选择！”
我看着洋溢着笑容的他，气鼓鼓地打开了了房间的门，他的举动并不是轻浮，而是在讽刺我圆润的脸颊和双下巴，还有开口闭口的记账，怎么会有如此人神共愤的家伙啊！当然，还有后面那句话，我知道，他是在说斯扒皮不养闲人。
我和斯云卿从我房中从来后，看见斯怀琴依然呆呆地站在院子里，乖巧又可爱，像个小兔子。
也罢，这往后的日子，应该比前世热闹。
我看着这偌大的花容楼，突然生出些许感慨。花容楼，容花之处，是江南最大的烟花柳巷。
而我和斯怀琴，就是他从外面捡回来的众多妹妹之一，是他根据他笃信的大巫指引，寻回来的命定之人。
虽然我从未见过这大巫的面，也不知道他到底准不准，但是我知道，他就算是算不准，也拯救了很多孤儿，比如我和斯怀琴。
姑且就这么得过且过下去吧。
七
一晃三年过去，我因为十分会划水，已经成为了这花容楼的“宰相”，天天和斯云卿斗智斗勇，才艺未长进，嘴皮子倒是利索不少，但乖巧的斯怀琴还是如我前世一般琴艺大涨，技艺独绝。
我不知道为什么斯云卿会如此纵容我，他日日三餐都会与我同食，而我这进步颇大的厨艺，都是斯云卿帮我试毒试出来的。
我问他为何如此，他总是笑眯眯看着我说：“看着你烧菜很高兴！看着你吃饭，很高兴！”
可能不幸的童年总是会滋生出一些变态，斯云卿这样的属于变态中比较温和的吧。
可是我遇上了阎殿后，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
那时的我正带着我偷跑出去打的兔子得胜而归。他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花容楼的后院，与斯怀卿一起。
我的兔子被吓跑了，而他一步步向我走近，是有影子的。
他走近我之后，周围突然出现了一处结界，与我魂魄被收走的那天异曲同工。
“您不坐高堂之上改抢黑白无常的买卖了吗？”
“多日不见，孟殿还是这么牙尖嘴利，不过，我现在并不是阎殿，我其实就是斯云卿口中的大巫。”
“我刚刚才探得，此次入凡尘，财神功德未满的原因是他未寻回天界至宝千金盏，只有寻回此物，才可重返天界，而孟殿想要的答案，亦在此杯盏之中。”
“那千金盏在何处？”
“千金盏已经被献给了巡抚大人，而前世的你只顾替斯报仇，忽略了此至宝，而他在你死后只顾种树喝茶如行尸走肉，也忘了夺宝，所以才功德未满。”
“那斯云卿和前世对我有所区别，又是为何？”
他为什么看我的眼神像是怀念故人，他该不会是记起些什么了吧。
“这些事情，孟殿的一杯酒，他就会招架不住的，又何必让我多费口舌呢。”
斯怀妩做久了，我竟然忘了我是孟酒，借酒套话这事儿只失足过一次。
所以当斯云卿吃了我的醉鸭有问必答时，我终于套出了话。
小时候的他大部分时间都是饥寒交迫的，可是他遇见一个青楼姐姐。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得风尘女子照拂，可他就这么活下来了。
可是有一天晚上，她给他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肉，然后吞金自杀了。
他消沉了好一阵子，而后才开始筹措资金和人手，建了花容楼。
花容，是青楼姐姐的名字。
后来他多方打探才得知，这么好的一个人，却也是死于非命，是因为巡抚的欺辱。
他必须要报仇。
再后来他以大巫指引之名，寻遍天下，不过是为了找到和花容相似的人罢了。
而恰巧，我与花容是最像的，所以他愿意与我日日斗嘴同食饭菜，只是在回味他的过去。
我听了觉得心口有些痛，原来斯怀妩也是替身。我以孟殿神职起誓，我此生都与替身文学势不两立！
可是为了千金盏，我不得不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答案并不会自己出现，它得我自己去找。
八
我要走了，去偷东西，不，我和怀琴说的是我要逃出去找个更好的营生，以后不能陪她了。
但是那个月黑风高，前厅极其热闹的夜晚，我还是与斯云卿在一个久无人烟的僻静之地，遇上了。
彼时我正带着包袱爬墙，好不容易翻到墙头，正在做心理建设跳下去不会摔死，就看着斯云卿在里院阴沉沉地盯着我，我梗着脖子也怒视他。
“哥哥别生气，姐姐不是真心想走的。”斯怀琴在一旁拉着斯云卿的袖子，好像在替我说话。
我和斯云卿的眼睛都看向了这双手的主人。
斯怀琴被我们看得发毛，又补了一句:“姐姐，院里的翠钿姐姐前两天就是这么安慰王员外的。”
其实有些东西，学不会也可以不学。
“怀琴，以后别这么说话了。”一定要把绿茶扼杀在摇篮里！
说完了这句，我闭上了眼睛，一咬牙赶紧往外跳了出去。
耳畔全是斯云卿的惊呼和骂我不怕摔死的声音。
但是我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姑娘，你没事吧！”
我睁开了一只眼睛看着眼前这人，另一只眼睛也赶忙睁开。
虽然眼前的男子与斯云卿的美貌程度不相上下，但是这温柔的话语和有力的臂膀，让我觉得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得见，该是和我一样来历劫的吧！
“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家中可有婚配，家境如何，能供应得上我日日爱吃的青椒小炒肉和东坡肘子吗？”
“斯怀妩你给我下来！”
我努力地扒拉在这位帅气公子身上，斯云卿正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两步并做一步骂骂咧咧地向我走来。
我被斯云卿扒拉下来了。
但是眼前的男子还是那么好看，那笑容真切地让我再次春心萌动。
“王公子见谅，是家妹唐突了。”
“王公子？哪个王公子？”我一边挣脱斯云卿的束缚一边好奇地问。
“在下王思行，唐突姑娘了。”
“三思而后行，好名字！”
斯云卿仿佛真的忍不了我了，拉着我就跑，我甚至没来得及和王公子约着下次见面。
回到花容楼后，斯云卿终于放开了我的手。
我喘了几口粗气之后，怀琴在一旁为我添了一杯温水，喝了一口之后，我看着满脸郁色的斯云卿，真心觉得他的脸色可以再黑一点。
“明天开始，我要出台赚钱赎身！嫁给王公子!”
我一边说一边认真观察斯云卿的脸色，果然，我达到目的了。
九
那日之后，我不顾斯云卿阻拦，终于成了前世一直想成为的万人迷。
我其实并不想嫁给王公子，我只是隐约记得巡抚也姓王。
不过，当万人迷的日子真的还不错。而更让我开心的是，一切如我所料，我出台舞剑再配上拿手好菜出来卖的这些天，花容楼的生意很好，而王公子日日来夜夜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花容楼找了份营生。
看着这样痴迷于我的王公子，说不得意是假的。但是当斯云卿拿着一份地契给我看的时候，我才知道有些时候，商战就是这么猝不及防且朴实无华。
被我猜对了一半，王公子的确有份营生，他是斯云卿的对家。斯云卿是隐藏在偌大的花容楼背后的东家，而王思行则是不断刺探花街柳巷各楼特色的新任花月楼掌柜。
我只是一个被观察的商机，甚至还不如一直跟在我身旁的怀琴有价值。
因为王公子此次拿出地契，是想拿他京郊的一处宅院换怀琴去他们花月楼里弹琴。
“斯云卿，你没答应他吧？”
“地契已经在我手里了，斯怀琴从小到大记在你账上的债算是一笔勾销了。”
前世的我是被斯云卿送走的，而此次怎么会将斯怀琴交给王思行呢？
我急忙去找斯怀琴，却发现她已经收拾好包袱了，王思行正在一旁等她。
“怀琴，你不要走！”她的包袱拿得很紧，看来是铁了心的要走了。
“姐姐对不起，我是真的要走了，因为在这里，我永远是你的妹妹，哥哥永远只看得见你，却看不见我。”
我有些错愕，然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斯怀琴喜欢斯云卿，可是斯云卿从来没有看见过她。
斯怀琴并不是前世的我，因为她懂，默默付出最后感动的只有自己，不如向前走，不回头。
可是她不回头就不会像前世的我一样刺杀巡抚替斯云卿报仇了呀！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得自己干。
十
我并不陌生于酒桌之上的推杯换盏。但是今天这酒局是我的死局也是我的生门。
我在等着千金盏出现，也在忍受巡抚无休止的冒犯。上辈子的我用琴弦的断弦割断巡抚脖颈后，被周围的人联合扑杀，用最决绝的方式离开了人间，而今生的我必须活着拿到千金盏去找到这个答案。
我想要的答案是一个人。我的梦中总是会出现一个身影，他一席玄色道袍，救我千百次于炼狱火海中，而最后一次，他将我送出无间炼狱，引我喝下孟婆汤，再也没有回来。
我记不起过去，可是我一直在让别人忘了过去。我忘了自己为什么在地府。孟婆殿的五百年我一直在浑浑噩噩地过，我的工作是给每个黄泉路上的人饮一碗孟婆汤然后入轮回，却始终忘了我为什么会在地府，为什么一直被困在这里。
我想我是不是也是喝了孟婆汤所以才会忘记过去的一切呢？我想要一个答案，却发现没有人愿意告诉我真相，哪怕是阎王，也只是对我支支吾吾。
我本想靠灌醉阎王让他说出真相，却把自己搭了进去。
原来想要真相，就是这么难。
好在，千金盏终于出现了。
我靠在巡抚的怀里，终于见到了眼前的千金盏。而在我碰到千金盏的那一刻，我终于找回了我所丢失的，所有的记忆。
神仙也会动情吗？是啊，我们会。
和他重逢是在一个雨夜。雷公电母应该是喝了点，不知疲倦地施云布雨，而我只能收了我的琴，饮了杯中酒，回妖族客栈小憩一会，毕竟奉命来妖族加固阵眼封印的我早早就完成了任务，早点回去复命领功并不是我的风格。
我的风格是什么呢？能躺就躺，精神层面和字面意思上的高度统一。
可是在妖族地界却有一个神仙灭了我的清梦。神游太虚的我被敲门声敲醒了。我本不想理会，可是睁开眼却发现了异样。
明明已经加固的封印好像又松动了些，因为这由天上财神主管的妖族客栈居然变成了凡间的青楼。
我躺在这不仅不合适，更说明，此次封印有异，并不是像之前一样的正常波动。我抱起身边的琴，立马起身去一探究竟。
开门之时敲门声已经停了，是一道引路符。我跟着它来到了凡间的阵眼，阵眼边有一位风姿绰约的仙友立着，身披玄色道袍，腰间挂了一樽金盏，应该是新上任的财神。
财神？财神也管这除魔卫道之事？
“在下降妖司梦酒，敢问仙友为何在此处啊？”我看着造型凹了半天的财神，觉得是时候问上一问了。
“在下云卿，因为这妖族客栈和人间青楼，都是我的产业。”
敢情好是来收租的。文仙和武仙的日子过得就是不一样，怎么就没有这么个好差事给我呢？
可是我没时间废话了，这阵眼移动到底为何我必须快速找到解决办法。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般，阵眼没等我探查就将我和这倒霉催的小财神一起卷进这阵法之中了。
我只来得及下一道追踪符，希望我的同僚们能够尽快前来助我。
上古魔阵，凶险万分。我和财力无边武力值几乎为零的财神爷一同卷进此处，可能真的是活得有点够了。
可是我们并没有活够。因为这阵法给了我和他无间轮回，直到拿到千金盏，记起被遗忘的一切。
神魔大战后，生灵涂炭，天地一片混沌。佛祖怜悯众生，落下了一滴泪。这滴泪落在了佛祖金身之上，千金盏应运而生。菩萨持盏，奉命普度众生，以千金盏和金身泪为引，渡万千生灵，引浊气入无间炼狱。
然有一日，千金盏化为男仙云卿，金身泪化为女仙梦酒，无间炼狱的炼火一次次灼伤梦酒，云卿不忍她赴汤蹈火，于是以金身为引赴无间炼狱封印浊气。千金盏碎，梦中酒醒，菩萨怜云卿梦酒功绩，于是给了他们重新来过的机会。
千百年后，云卿修成金仙财神，梦酒也入降妖司继续加固封印。
而此次异动，却让他们不期而遇，再次卷入无间炼狱。
无间炼狱之中自有一番天地，在这无间轮回的劫祸之中，天庭仙友齐上阵，助他们找回千百年前在封印之中丢失的三魂，他们几经生死，经历无数次相遇和错过，终于在炼狱幻像之中抓住了千金盏的真身。
十一
“阿酒，你也想起来了吗？青楼的花容是你，斯怀琴是你，斯怀妩也是你，你就是我追寻了千百年的宿命。”
我手中的杯盏变成了云卿的手，而眼前的幻像散尽，我躺在了斯云卿的怀里，我们又回到了那个雨夜，恍如隔世。
“我是谁？我在哪？”有无数的记忆涌入我的脑海之中，身世凄惨要找巡抚寻仇的凡人斯云卿，煮了五百年的孟婆汤，阎王爷，王思行，斯怀琴，小兔子，还有那些赴无间炼狱的日日夜夜。
“云卿梦酒，恭喜你们成功加固封印，修成正果。”来者是给了我和云卿第二次机会的菩萨。
“不过你二人历劫之时，有诸多仙友前去相助，尤其是降妖司一干人等，既然如此爱演这阎罗刹鬼，不如就罚你们到地府任职如何？”
我和云卿相视一笑，和他在一起，炼狱又何妨多走一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