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烈沸︱历史纪实小说:王阳明江西平叛(之一)

文摘   2024-09-03 19:00   浙江  


王阳明江西平叛

(之一)

︱龚烈沸

01


  明朝正德十四年(1519)春天。

  北京紫禁城御花园中,阳光明媚,奇花异葩盛开,时不时传来一二声动听的鸟鸣。因为是御花园,很少有人光顾,只偶尔有一二个莳花的太监、工匠在那打理。

       29岁的明武宗朱厚照,这天忽然突发游兴,在太监宫女们环侍下来到了御花园。太监张永拎了一袋不知啥东西紧随武宗身后,太监张忠手提鸟笼跟在张永后面,张忠后面则是抱了拂尘、东张西望的太监许泰,其他宦官及宫女挈壶提酒亦步亦趋相随,打理花草的太监及工匠见皇上来了,都跪地请安、急急退避。


明武宗朱厚照画像


       “张永,朕听好些文臣说,在江西南赣提督军务的那个王守仁,自号阳明子,不务正业,对朱子‘格物致知'颇多微辞,刘学士他们说他那一套是异端邪说。”

       “皇上……”张永正想用什么话来回答,张忠却抢在他前头说:“万岁,王守仁不自量力,与古代圣贤至理名言唱反调,奴才也听大学士们说,事实上他这也是拾宋代陆象山、杨慈湖辈的牙慧而已。”

       “大胆奴才!谁叫你插嘴了?”武总转向张永:“张永,那个王阳明搞的‘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还一套一套的,会有人信从他么?”

       “皇上,奴才听南昌宁王的进贡差使讲,相信王阳明的人还真不少,拜他为师的人中还有当官的。依奴才所见,可能……想来……也许有一定的道理。”张永顿了顿又说,“再者,王守仁虽为文臣,但带兵平乱、剿匪破贼颇有将才。”张永一时还吃不准武宗是喜欢还是厌恶王阳明,字斟句酌,小心回答。

       “这个王守仁对朕有意见,当年朕刚登极,曾将他廷杖四十,贬到贵州龙场,他现在这一套所谓‘倡圣人之旨',依朕看是变相发牢骚罢了。”武宗边走边说。

       “奴才想这王守仁他不敢的。南都大臣们传来的话说,他一直有退职隐居、回老家读书、讲学以终的打算。”张永摸清了武宗厌恶王守仁心思,但见风使舵似乎还为时尚早。

       “是啰,是啰,这不他老上奏,要致仕、养病、省亲、祭扫祖墓什么的。官不大,事不少;人不贵,病甚多。既为朕的臣子,就得为朕做事。什么时候朕要召他进京,当面责问他一番。”武宗一边说,一边将一宫女拉到花前,戏噱道,“小女子与花孰美?”


紫禁城御花园


       张永将拎着的小包换了只手又说:“皇上,依奴才看,平横水,征三洌,赣闽桂等地一直有小匪草寇作乱,够他王阳明忙的。多事之秋,正需要他这般会带兵能剿匪、办学校抚民心的臣子。”

       “是啰,是啰,王守仁是余姚人,余姚人都很有本事,当年首辅谢迁也是臣中佼佼者,但也不好揉捏。朕总在想,王守仁这般臣子朕不能不用,也不能重用。”武宗说着在一块太湖石边止步。

       “万岁,春光明媚,奇花烂漫,该挥毫赋诗,御制诗碑,天子与万民同乐!”抱了拂尘插不上话的许泰终于等到了说话的机会。

      张永依旧有话:“皇上,奴才还听人说,那个王守仁还做得一手好诗。”

       “朕知道,他的老子王华还是状元呢。好啦,不说王守仁了,坏了朕的雅兴。”武宗挥手,“上酒!”

       太监宫女们很快在地坪上支桌置椅,放置菜碟酒具,赶紧上酒,张罗得有条不紊。此时的朱厚照还真有点腹中空空,便把盏酌酒、独乐起来。

       其时,明王朝已丧失初期的锐气和生气,社会基本矛盾日益尖锐,朝廷上层勾心斗角,百姓生活日趋贫困,农民和少数民族闹事频繁,按照王阳明的说法,已处于“沉病积痿”“病革临绝之时”。


02


  江西南昌,其时也叫洪都。分封在南昌的明朝宗室藩王宁王府的后花园中,也一派春意盎然。年近50的宁王朱宸濠,因长期练武习文,体魄强健,他也在亭榭中赏花喝酒,只是说出的话来与京师的那位本家天子全然不同。

       “本王与诸位同乐,喝酒、赏舞!”他刚舞完剑,兴致酣然,接过侍者敬上的酒爵,声如洪钟。围观的属下、府中男女都鼓掌喝彩。其中有已退职的前兵部侍郎、宁王大谋士李士实,60来多岁年纪,一脸深沉。还有宁王军队指挥官、将军朱远疆,与宁王年纪相仿,与宁王一样,体魄魁梧。

       “殿下果然雄才大略,剑术也无人可敌,下官大开眼界。”刚好60虚岁的江西巡抚孙燧一口余姚官话,饮下满满一大杯酒后又说,“下官只会弄弄棍棒,这里也献献丑,给殿下助助兴。”孙燧话说得极有分寸,一套棍术倒也娴熟。

       这时,两个侍女和贴身丫环洪妹陪了宁王的娄妃从树后款款而来。40几岁的娄妃容光焕发,美丽而不失端庄,一身红妆却手执一弓,也一副跃跃欲试神态。

       “殿下,妾也想试试小技,博各位一笑。”

  娄妃话声未落,已搭箭拉弓,“嗖”的一声,一株高大的广玉兰树上掉下朵洁白的花来,赢得又一阵掌声和喝彩。丫环洪妹轻步跑过去捡起花朵,送回到娄妃手中。

       宁王颌首称好,随后转身对孙燧说:“孙巡抚,我听说你的余姚同乡王守仁不但学问好,骑射兵事也身怀绝技,什么时候给本王介绍一下,以解本王思贤之渴。”

       “殿下,下官虽与王守仁同乡,但除了那年同举乡试时匆匆见过一面,还没与这位同乡说过一句话,多少年了都记不清。殿下要见他还不容易,他不是在赣州提督军务吗?殿下着人去叫,他敢不来?”

  “孙巡抚,本王听说王守仁当年曾被贬官龙场,险些送命万山丛中,你可知道?”宁王又问。

       “殿下,下官为官一方,以谋好一地之政为己任,朝中之事哪敢打听。殿下,该给下官等欣赏名伶佳舞了吧?”貌似粗鲁而内中有细,孙燧貌扯开话题。

       “起舞!”宁王朱宸濠又一声高喊。

       众伶翩翩起舞,宁王府后花园一时人花争艳。而南昌街头时不时有乞丐沿街彳亍而行……

  

南昌滕王阁


  江西赣州城中。已是夜晚,街上已没什么人影。妓院因王守仁镇守此地严厉禁娼而冷落,屋檐下的地上有几个乞丐在那儿蜷缩着酣睡。

       王守仁行营大门内,有几名兵士值夜放哨。卧室中的王守仁一手抚了胸口,一手举了信笺,凑近灯光似看非看,正苦苦思索。47岁的王守仁仕途坎坷、疾病不断,消瘦而疲乏。其旁书僮来仪侍立,弟子冀元享也在。

        “先生,时候不早,该休息了。”冀元享忍不住第二次劝说。

       “元亨,你看这个宁王是真心向学,还是附庸风雅、连累于我?”王守仁将宁王的来信放置案上,拿起笔架上的一支笔准备写回信。

       “据弟子所知,宁王确有文武之才,藩王中算得上佼佼者。弟子想他这求学大概不会假的。”冀元享答道,想替先生磨墨,书僮来仪已捏墨在手,熟练开研。

       “既如此,我打算派你去,可先略为讲解‘致良知'一二。这里小乱刚平,民心未宁,我还有许多事要去做。等稍有空闲,当去南昌拜见宁王。”王守仁挥笔疾书,落款“余姚王守仁叩上”,将信交予冀元享,“刀枪虽罢,心战未了,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呀!”

  宁王府朱宸濠书斋中,案上堆了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宁王坐了侧耳倾听冀元享讲解王守仁的《传习录》:

  “问:上智下愚如何不移?先生曰:不是不可移,只是不肯移……”冀元享手捧了王守仁《传习录》,读一段讲一段……

       没多少时间,朱宸濠开始有点走神,书斋后的演武场上传来的练武声有点令他分心。 

  此时宁王府练武场热火朝天,在朱远疆带领下,众士兵或刀或枪,人人满头大汗。“嗨”“嗨”声整齐而威武,不时变换着队形。

    听着士兵的练武声,朱宸濠若有所思。冀元亨对他的分心走神佯装视而不见,继续自己讲解。

  几年来宁王悄悄招兵马、造兵器。他的扩军,一般人是发现不了的,只有江西巡抚孙燧等个别人有所察觉。

       娄妃卧室窗外,笼中一只鹦鹉也“嗨”“嗨”学舌。正吟读李清照《漱玉词》的娄妃不耐烦地抬起头来:“烦什么哟!”

        “烦哟!”鹦鸥也不伦不类地学叫。

  娄妃放下书本,起身倚窗,远望练武场上的飞尘,陷入思索。洪妹上前,将鸟笼拎走以免干扰主人。少顷,娄妃回到案前坐下,在笺上写起诗来:“……昨夜雨过苍苔滑,莫向苍苔险处行。”

       练武场上,士兵们继续操练。指挥台上,朱远疆部下挥动令旗,众士兵见状迅速集队立正。

       “殿下驾到!”

        一手捏了王守仁《传习录》的朱宸濠缓缓步入演武场,一手揉太阳穴:“继续练、继续练,本王读书读闷了,出来散散心的。”

       “继续操练!”朱远疆下令,于是练兵继续。朱宸濠满意地微笑。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龚烈沸,宁波天一阁退休学者。


大河奔流工作室
坚持文学性和原创性。不追新闻热点,不求轰动效应。说真正想说的话,写时过境迁仍然可读的文章。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