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方正学先生的组诗
（第六辑）
寻找正学路1号
追寻方孝孺先生南京居住地
到偌大城市，解小小的谜
金陵兵工厂旧址幽僻处
古人称为长干里这块台地
巷口标着正学路1号。过小区
到巷底，仍是一模一样标牌
正学路1号难道贯穿整条路
覆盖这一带方圆。附近长干桥
桥下秦淮河昼夜不停流淌
当年拒诏，方孝孺披麻戴孝
是从这桥上押过吗？他两个女儿
也是从这桥头跳进《明史》吗
没有人回答我。附近居民
也没有人在意我这个外乡人
在正学路1号徘徊，久久凝视
已找不到方先生合家居住的宅院
也难猜想宅边种了那些树草
六百多年过去，路牌钉在墙上
象十字架钉在露天的教堂
殉难惨痛和信仰，从没移动过
我千里迢迢赶来寻找正学路
寻找先贤在世那片最后的土地
2024.7.10
动车经过溧水
每过溧水站，会想起两个人
同朝贬放带着记过处分
他们和方孝孺先生或亲或友
仕途委屈，祀天大典那天
是处案紧要还是请假手续不全
卢原质由京官降溧水丞
尚书魏泽这位出生溧水的人
不知何故贬浙东？冥冥中天意
为重演明版程婴救孤故事
动车到南京，报出溧水站名
我脑海里浮现着两个形象
一个如烈士，一个象地下特工
表弟方孝孺拒绝为朱棣草诏
卢原质表现出他大哥气概
凛然，面对白晃晃的诛族屠刀
而潜伏者魏泽为方先生遗胤后
将痕迹擦拭干净，上线失联
下线掐断，固守骇世绝密
车过溧水，我向窗外张望
寻找这片土地与宁海某种联系
真想下车踏看了却牵挂心绪
2024.7.11
方孝孺墓周碑林
这些充满图形与文字的碑刻
方先生格言和气节，前贤们评语
神道开始，不光祭墓的人在读
连潮湿苔藓也在慢慢品读
石碑的外形与刚性，暗喻着
墓主人以最惨烈方式完成自己
镌刻是为了对抗时间流沙
为铭记，汤显祖立下第一块
这兵家必争之地，碑毁了又树
现在森森然一直向上方绕去
六百多年的时空压缩这里
附耳碑身，还可听见铮铮之声
当年有人想把方孝孺彻底抹去
焚书凿碑，磨平先生字迹
但想不到大墓边已长出了碑林
布满茂密语言，象不绝后裔
繁衍在许多本方氏族谱里
这些撒出去读书种子的后代
来到墓前，清明时重汇
隆重祭祀并庄重抚读碑文
2024.7.13
童士弘潜录《侯城集》
壬午殉难，你隐匿逃亡外地
在尚未形成村落僻野处
搭起简陋草房，开荒垦地
把自己真名掩藏于丛丛茅草中
仅仅是石镜精舍一位好学生
先生授课，士弘听得入迷
仅仅师生一起小山坡种点柏树
但朱棣的屠刀还是挥过来了
瓜蔓抄，冷酷无情的虐杀
当它落地时，已没有任何余地
逃出生天向梅枝横斜处躲避
夜里辗转反侧，思量活着的意义
和先生从之久知之深也
搜辑他的文章、书信、诗稿
大忠气概和散落人间细节
一部《侯城集》被你潜录下来
文禁未开，你无法踏上回家路
漫漫二百年过去，直到玄孙
捧着你用毕生精力收集的书稿
重回前童故里，重见天日
2024.7.15
读《菇荼斋记》
少丧母，此刻又失去父亲怙恃
千里扶柩柱杖，兄弟俩脚步踉跄
这一路上有多少个无寐之夜
多少泪串，流下来又咽回肚内
山一样父亲倒下，以后疑问
谁来解答。还有谁垂下爱怜目光
罩在青年方孝孺前路上
遭丧犹如荼毒，滑坡碎石
一阵阵地砸下来。心怀大志
所有抱负，此刻变得迷茫
在小屋里铺上草垫，枕着土块
回想这几年已经历太多屈抑
已不能再向慈父倾诉，空有孝心
也无处敬奉。只能小屋中挂牌
让“茹荼”两字和你久久对视
这斋名，愿把人间所有苦难容下
2024.7.18
作者介绍
陈剑飞，中国作协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市县委员会常务副会长，宁波市作协理事。长期从事诗歌创作，已出版诗集多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