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华︱想要一本书(之二):卖面干

文摘   2024-08-09 19:01   浙江  


想要一本书

(连载之二)

周伟华

      本文纯属虚构,人物亦系杜撰。各位如有空闲,可略为一观,以作消遣;假若事务繁忙,请勿在此逗留耽搁。情节如与现实雷同,切勿对号入座!


 

卖面干


  扫帚被“打办”没收后,我正坐在家里寻思去哪里找个赚钱的去处,赚到五元钱,好买王军的《西游记》,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你不是想赚钱吗?先民从食品厂拿来面干到各村去卖,也是蛮赚钱的。”我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住在我家前面的小伙伴从兵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跟前。

  面干是台州地区的传统食物。宁海县上世纪五十年代前属于台州地区(府)管辖,我们这一带乡村的饮食习惯和台州基本类似,面干就是其中非常流行的一种简便食物。

  用面干做食品,既方便,又美味。需要食用时,把面干放在水里泡软备用,然后,放一些猪油在锅里一熬,用蒜末翻炒出香味,放入青菜或萝卜丝(干萝卜丝需温水泡一小时)加盐翻炒至五六成熟,再加入泡好的面干,用筷子和铲子翻炒,撒上葱花,考究一些的加上鸡蛋丝,便可以食用了。当然,这只是比较大众化的烹制方法,巧媳妇可以将面干烧出好多种美味可口的食品。

  面干不但食用方便,而且还便于贮藏,只要稍微包裹一下,存放在干燥的缸甏里,半年之久也不会变质。因此,那时的农户都会在家里存上几斤面干,以备待客或自用之需。

  制作面干也不复杂,那时桑洲就有好几家半机械化的面干厂。

  集市时,好多行贩用布袋或竹箩挑来面干到街上出售。不是集市的日子,也不时有人挑着面干沿村叫卖。

  面干还不贵。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大约是每斤面干二角五分钱,或二斤米换一斤面干。

  所以,面干在我们家乡是一种销量很好的食用品。

面干美味,恰似少年向往美好。


  听了从兵告知的消息,我立马去找先民。

  先民比我大二岁,他的父母早已去世,他一个人住在村子的最东边。

  先民的门开着,我叫了一声:“先民哥!”

  门里头应了一声,“哎!进来吧。”我推门进去,先民正在磨砍柴刀。

  我开门见山问他是否可以带我一起去卖面干?

  先民说可以。由他向面干厂去批发,叫我准备一根扁担、一杆秤和三只布口袋。二只布口袋装要卖的面干,一只装收回的大米。同时,向我介绍了一些卖面干的要领和注意事项。

  到面干厂批发,是每斤面干现金二角或米一斤六两。如果每天能卖三十斤面干,全部收现金,可以赚一元五角,全部收米,按当时粮站大米每斤一角三分七计算,则可以赚一元六角四分。

  当时,我们生产队一个十分底分的全劳力,每天的工分值也只有人民币七角钱。理论上卖三十斤面干赚的钱,可抵全劳力劳动二天还要多。

  如果我每天能卖掉三十斤面干,连续卖四天,赚的钱就可以换来王军这套《西游记》了。

  从先民家回来,我怀揣着美好的梦想,母亲说我晚上睡觉都笑出了声。

  那时正值农闲,生产队有好几天不用出工。第二天,起床吃好早饭,天刚蒙蒙亮,我马上拿着三个布口袋、一捆棕榈叶子(捆扎面干用)、木杆秤和“两头弯”扁担(将毛竹扁担的两头约七八公分处放在火上烫到一定程度时,向上弯曲起来,冷却成型后,扁担挑东西便不容易滑出去)到了先民家,先民已经在面干厂赊来了面干。每人各三十斤,卖了面干之后,由先民和面干厂结算,我们再一起分钱。

  卖面干的地点,我们选在一岭之隔的前童、岔路一带。因为这一带没什么面干厂,但是田地多,水稻种植面积广,大米产出比我们这里多得多,农户家中余粮也多,预估到那边去,面干比较容易出售。

  先民称出三十斤面干,放进我带来的二只布口袋中。布口袋上面打个结,用“两头弯”的小扁担穿过去,一头一个。三十斤的担子,对我们这些从小在农村长大,又经过差不多有一年生产队劳动洗礼的半大小伙子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

  弯下身子,肩头挑起担子,两只布口袋随着脚步,有规律地前后摆动,好似水里的波浪,涌动着小船,我们挑着担子,轻松松、晃悠悠地便出了村。

  去前童、岔路首先要翻过一道非常陡峭、有十八个弯的高高山岭。

  山岭上有我们生产队的旱地,种的是番薯和玉米。这两种作物施的都是猪粪肥,因为猪粪肥劲大,肥力持久。因此,我们每年都要往岭上送好几次猪粪肥,然后,庄稼成熟,再把收获的番薯和玉米挑回来。每一次挑猪粪肥或挑回收获的番薯玉米,上下这高高的山岭,都要让人出一身大汗。

  但这一次,我们挑的只有三十斤面干,而且,想到只要往返四趟,就能赚到六元钱,就能拥有一套自己的《西游记》,我感觉浑身都是力气,和先民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翻过了高高的山岭。

山岭陡峭,人生艰难。(清溪客摄)


  对面的山脚下是渡头村。大约是古代某个时期在这里设过渡口,所以起了渡头这么一个村名。

  渡头村中心的空地中间有一棵三人手拉手才能合围的大樟树,樟树下有石板凳。农闲时节,农村的许多人喜欢在村里的一些场所聚会,说东道西,传播一些新鲜小道消息,这个地方应该就是渡头村的聚会场所。

  这是我们出售面干的好地方。

  我们放下担子,大声吆喝起来:“卖面干唻!卖面干唻!”

  周围的人围了上来。

  我们拿出木杆秤。

  一个大嫂从我的布口袋里拿了一捆面干,我拿出口袋里预备的棕榈叶子,两条对接一起,捆住面干,用木秤的秤钩钩起一称,是三斤零半两。

  我提着秤纽绳,打稳称砣,把木称秤的秤花一面转到那个大嫂面前,“三斤零半两,算七角五分。”

  “我用米来兑吧。”她递过一个装着大米的小口袋。

  我拿过这个小口袋一称,大米连袋子七斤。我把小口袋的大部分米倒进自己带来的口袋里,将她的口袋称足一斤还给她。

  “你这个袋子总共七斤米,兑三斤面干六斤米,剩下一斤还给你。”

  那大嫂从自己的口袋里抓出一把米,放到我装米的口袋里。“还有半两呢,你不要自己亏了!”然后,她提着面干和米转身回家去了。

  相比这个大嫂,有些人则是千方百计地要占一些便宜。半两重的,我们一般都去掉不算钱了,但有些多出一两的,或更多的,他们也要把这个零头去掉。这个,我们就不好听从了。要么加钱,要么加米,要么干脆拿掉一两面干。

  在渡头村卖掉了差不多有一半的面干。钱没收多少,大部分是用大米兑换。

  我们又转到前后娄村和上金村,最后,在上金村把面干卖完了。

  因为大部分的人都是用大米兑换面干,因此,我们虽然卖光了全部的面干,但肩上的担子却重起来了,毛估估这担子的重量已增加到了五十多斤。

  中午了,太阳当头照着,我们挑着比早上出来时重得多的担子返程,一步步爬着高耸陡峭的山岭,早上吃的番薯干粥已消化得无影无踪,肚子里空空如也,肠胃咕噜咕噜地发出抗议的声音,人的力气似乎快要耗尽。

  行至半岭,先民已领先我不少。肚子饿得人迈不开步子,我放下担子,从口袋里抓出一把大米,放进嘴巴里,刚开始咀嚼时,有些苦涩,回过味来,却是淡淡的甘甜味道。将这一把略带些甜味的米浆咽下喉咙,肚子里没有了抗议的声音。连嚼了几把生米,力气也逐渐地有了一些恢复。

  回到先民的家里,已是午后。

  先民说:“你先去吃饭,把米和袋子放在这里,反正明天还是和今天一样时间出发。”

  我的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响,听了先民的话,应了一声“好的!”放下担子,飞也似的,跑回家吃饭了。

  回到家里,顾不得擦去还挂在额头上的汗珠,喝了口水,端起母亲盛好的饭碗,狼吞虎咽,没几口,一碗饭便没了,母亲心疼地叮嘱我以后少担一些面干去卖,同时,要我带些吃的东西去,以备饥饿的时候可以填填肚子。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后,母亲把二个煮熟的连皮番薯放在一个铝饭盒里让我带着。有了它,肚子就不会饿了。

  到了先民家,把昨天换来的大米倒进先民家的一个箩筐里,空出布口袋装上面干,又去售卖。

  以后几天,我们尽量劝说买面干的人用现金,这样往回走时,可以少担些大米。尽管如此,用大米兑换面干的仍是多数。

  如此,连续四天,行走了近二十个村子,爬了四个来回的高高山岭,卖了一百二十斤面干。

一路荒草,少年心事谁知晓?(清溪客摄)


  坐在先民的家中结账,我喜滋滋地从衣衫口袋里整理出了六元八角现金,将箩筐里的大米一称,刚好一百三十九斤。

  一百三十九斤米只可抵批发来的面干八十七斤(139/1.6=86.9),而六元八角现金也只能抵三十四斤(6.8/0.2=34)的面干批发价。八十七斤加上三十四斤,是一百二十一斤。

  这样,我连续四天的辛苦,只赚了批发一斤面干的二角钱。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二角钱只够买一包雄狮牌香烟,要换一套《西游记》,这钱差远了。

  先民叫我再摸口袋,是否还有钱。

  收付面干的钱,是装在母亲给我的一个巴掌大的小布袋里的,小布袋的口子穿了一根绳子,放进钱币后,我马上抽紧绳子,绳子拴在裤腰带上,钱袋放在裤袋里,什么样的钱都跑不出来的。

  买卖过程中出了差错吗?我称面干、收钱,兑换大米应该也是蛮仔细的,而且,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差错啊!

  可不管怎么说,我这四天时间就是只赚了二角钱。  

  先民还在埋怨我不会做生意。

  我拔脚就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白吃了四天的苦,换一套《西游记》的钱还是没有着落。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周伟华,浙江宁海人,机关退休干部。

大河奔流工作室
坚持文学性和原创性。不追新闻热点,不求轰动效应。说真正想说的话,写时过境迁仍然可读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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