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中龙、东银西博
一、前言:大松山遗址是汉文化向西南人口扩散?
贵州省贵安新区大松山墓群遗址一经挖掘,经轰动了考古界,2022年7月至2023年1月,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北京大学、四川大学和中山大学对该墓群开展了全面考古发掘,发掘面积13500平方米,共清理墓葬2192座,出土各类文物4000余件(套),取得重大收获,并入选2022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大松山墓群作为贵州乃至西南地区已发掘规模最大、延续时间最长的一处历史时期墓群,反映了黔中地区古代文化进程,堪称一部埋藏于地下的两晋南朝至宋明时期的“黔中通史”。
贵州是一个多民族省份,因此该古墓的民族属性一直广受大家猜猜。前面我们发文《揭秘:贵州大松山古墓群墓主是彝族、布依族,还是苗族?》《苗学专家探究贵州大松山古墓群,有什么结论?》,经过出土的文物的文化元素分析,和结合文献和民族学材料,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专家推测大松山坟坝顶墓地居民的族属有可能是苗族,但一直苦于没有看到公开发表的基因数据。同时,部分民族学者认为大松山墓地是一处古代彝族人传统墓地。
今年,大松山古墓的基因研究发了两篇文章,一是6月在《Archaeological and Anthropological Sciences》杂志发表了《Ancient genomes provide insights into the genetic history in the historical era of southwest China》《古代基因组为中国西南历史时期的遗传史提供了线索》;二是10月30日在《National Science Review》发的《The demic diffusion of Han culture into the Yunnan-Guizhou plateau inferred from ancient genomes(从古基因组推断汉文化向云贵高原的人口扩散)》。这两文章发出后,尤其是后一篇说古基因组推断汉文化向云贵高原的人口扩散,又将大松山遗址古墓人群引向了汉文化扩散,真的是这样么?
无论以上学者的观点是否准确,但以上两篇论文一共提供了106个基因样本(第一篇7个,第二篇99个),让研究者除了从地理位置好文化习俗之外,可以从更科学的角度理清大松山古人的族属。
二、大松古墓群遗址区位和文化属性特征
1.大松山古墓群遗址周边主要是苗族和布依族居住
大松山墓群位于贵州省贵安新区马场镇,是一个苗、布依族、汉族为主杂居的区域,按照2011年人口数据,汉族28309人,占58.5%;苗族13009人,占26.89%;布依族5641人,占11.67%。但此处的汉族主要是“屯堡汉人”为主,从明代进入,而大松山墓群从两晋南朝和隋唐时期为家族墓地,到发展转变为宋元明时期公共墓地,持续使用近一千四百年,由此可以判断此古墓葬为汉族的可能性极小。在安顺还有贵州是另外两个世居民族彝族和仡佬族,但在大松山古墓群遗址周围10公里范围内,主要分布的是苗族、布依族聚居的乡镇。
在历史上,大松山所属的马场真及其周围均为黔中苗族土司势力,古金筑司所领广顺镇有着“黔中粮仓之称”,红枫湖镇古有东苗台,水丰土沃,古时存在大片田野。由此,从居住地理来看,大松山古墓葬遗址的区位和苗族、布依族传统的居住区域基本耦合。
贵安新区马场镇周围分布着诸多苗族、布依族乡镇
2.大松山古墓群石室墓和出土文物特征在现代苗族中保留完整
但从黔中地区这一使用石室墓,根据墓葬的年代呈等高线的排列结构与仁怀后山和紫云苗族古老墓葬群相似的特点;此外,这样墓葬习俗与黔中花溪高坡苗族及周边几支苗族的家族集中洞葬和家族集中坟山葬习俗相似。
大松山墓群出土文物达4000多件(套),数量众多,材质丰富,包括金、银、铜、铁、锡、陶、瓷、漆木、玻璃、玉石等,并出土少量纺织品。文物类型多样,以生活用品和装饰品为主。大松山古墓人群喜欢用珠子、铃、插戴铜长发钗和银梳背的头饰、管状铜项饰、纹饰精美的铜戒指、手镯等传统,以及釉陶罐牛角纹饰;较多首饰、服饰、手饰文物也能在高坡苗族等几个苗族支系中发现依然有所保存,并有一些作为重要物件穿戴或缝绣在服饰的特殊位置。
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周必素作讲座中展示的大松山古墓群遗址出土的贝饰
与贵安新区紧邻的贵阳花溪区高坡苗族的贝饰
贵州摆金苗族背扇上的贝饰
更为重要的一个文化现象是,苗族史诗《亚鲁王》就在黔中一带传颂,安顺是苗族一个重要的迁徙节点,而龙里、贵定、平塘、惠水的多支苗族,在为亡人念诵《开路经》时,要引亡人灵魂到贵阳贵安和长顺广顺之间的数格祭祖场来超度25天。另外,在高坡苗族的祭祀叙事长歌《榜郎长歌》的迁徙歌中,记录族群在贵安一带有较长的居留时间,对后来的文化现象影响较深,直到今天。这部分专家学者认为,深入研究大松山墓葬的历史文化,也许能从花溪高坡一带的苗族找到重要线索。
由此可见,从大松山古墓葬遗址地理区位、以及其文物特征,都和现代苗族有直接关系。
三、从基因分析其与现代苗族关系
关于基因研究的原理,我们在《基因分析苗族族源,打脸古歌传说?》一文中也提到过,大家可以再进去看看。无论从23魔方基因的样本还是从复旦大学、四川大学等各类研究所的基因研究中,我们将中国和国外各地苗族的基因进行了整体梳理,基本在理出了苗族的父系Y基因类型。
当然,其中越南的样本中比较特殊,其C系基因居然占比达到53%,占了一半以上,可能是南方个民族中C系比例最高的一支。
前言中我们说今年发表的两篇论文中公布了106个大松山古墓群人群基因的样本,其中男性为共57例,父系单倍体分型如下:
大松山古墓群遗址中的人群主要基因是C、O2、O1a三大类,这些单倍体产生时间大于7200年-13000年前,处于史前时期,现在分布于多个族群,不好划为某个族群,不过可以看出主要基因成分来自古代黄河流域古人,少量为华南古人。那如果我们把这些基因的上下游(也就是祖先和子孙、兄弟)的关系理清了,其实也就理清了大松山遗址的族属问题了。以下我们通过祖源树网站寻找其上下游对大松山遗址中各类基因进行分析,逐一理清其祖先和子孙兄弟的关系。
1.C系基因的分析:和现代苗族有父兄传承关系
大松山遗址男性样本中最多的类型,主要是C-F845有1例,C-F845的下游C-Y167351出现24例,C-Y167351的下游C-TY507137出现27例。后面两支共为51例为同一家族,占大松山古墓父系的89.5%,很明显C-Y167351是大松山古墓的主要父系。这个C系家族的族别直接关系到大松山古墓群的族别划分。
祖源树网站中大松山父系Y基因的分支
由于C2-F845是以上两支的上游,我们可以先分析其特征,论证中说是产生于8100年前,此前的一些论文显示,这一类型集中出现在黄河中游的5500年前内蒙庙子沟遗址,4100年前的河南郝家台遗址,是典型的华北古人常见Y染色体。根据大数据分析,C2-F845的现代分布,主要在中国西南地区,其中贵州地区频率最高,达5.26%。而我们在看到公布的越南苗族的基因分析中,C2-F845也同样比较常见。
C-Y167351是大松山古墓的主要父系。那么C-Y167351家族属于什么族群呢?我们从C父系开始分析,C父系产生于48000年前,目在欧亚大陆、美洲和大洋洲都有分布,史前已经遍及东亚地区,在族群形成时期,C系各支系分别融进了各个族群,在现代和古代各种族群都有分布,如蒙古、朝鲜、日本、以及其他古斯通等族群,最近在奥地利测出的古柔然人也是C系。
在中国汉族中,C父系约占10%的比例,在此前的我们的统计分析中,C父系在苗族比例也在10%以上(越南苗族的C系占比53%)。
祖源树网站中C系基因的分支
C-Y167351的祖先来自北方,但是时间早于5000多年前,那时候处于史前时期,没有族群的划分,谈不上是什么民族。而5000年以内的族群,我们可以从这一支C-Y167351的父辈和兄弟支来分析。
C-Y167351的父辈上游是产生于约4600年前的C-Y171915支。我们在祖源树网站寻找其下游,可以发现其中族属端倪。
祖源树网站中C-Y171915父系Y基因的分支
C-Y171915的下游除了大松山C-Y167351这一支以外,还有两个分支:
分支一是产生于4450年前的C-FTB22377支,下游出现2个样本,一个在马来西亚的未知族群,因为一支是泰国的1例苗族样本。
分支二是产生于4160年前的C-Y171797支,这一支出现16个样本,其中13例为苗族,1例为瑶族,1例为土家族,1例未知族群;基本上都分布在苗瑶族群中。
两个兄弟分支18个样本中,苗瑶族占比为14/18=77.78%,也就是说大松山主要父系C-Y167351支的兄弟支的样本中,苗瑶族为77.78%。
假如一个家族的两个兄弟家族为苗族,而且他的邻居为苗族,可见这个片区主要为苗族社区,那么这个家族基本上是苗族无疑。
2.O系基因:和现代苗族有直接的传承关系
O-F15848出现1例,O-F15848属于O2下游M7下的N5支,N5支在现代苗族父系分型占比达20%以上,已经明确为苗瑶族群。
其中,O-F8和C-F845和O-M117 各1例,这3例单倍体产生时间大于7200年到13000年前,处于史前时期,现在分布于多个族群,不好划为某个族群。O-TYT224426出现1例,目前公布的2000年内兄弟支样本数量为6例,其中4例在华东,2例在新加坡。因为数量少,暂不分析。
由此可见,大松山主要父系C-Y167351支为苗族,加上大松山父系的1例O-F15848为N5下游苗族。大松山父系为苗族的样本例为52例,占比为52/57=91.23%。
此外,在与古代人的对比中,发现大松山古人,与古代苗瑶民族最为接近,即下图Gao HuaHua(指的是高花化人群,是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付巧妹团队在广西都安县的高峰岩、花桥村、化图岩检测的苗瑶洞葬样本,时间在400年前),而与彝族遗传关系更远些。
四、大松遗址人群确为苗族先民
综合来看,从地域和出土文物特征看,大松山遗址的苗族属性非常明显。而在大松山父系样本57例中,可推断为苗族的样本例为52例,占比为52/57=91.23%,从父系基因分析上得出,大松山古人类确实为苗族,不是彝族,也不是汉族。
世界上的族群都不是单一父系,都是融合的父系,汉族不是单一父系,苗瑶族群也不是单一父系。但大松山古墓群的这一支古人群,主要基因成分可能来自古代黄河流域古人,少量为华南古人。可以推测,在5000年前左右,这支C-Y171915以及其他C系分支,从华北一带南下,和O2的M7下游分支N5以及其他支系,还有来自D系,O1系的人群,共同组成了苗族族群父系。而随着华北C系古人群扩散向西南,形成了现代云贵高原常见的一个苗族群体。
数量较多的C系基因虽然可能来自华北地区,但都是在五千年前形成了,当时还不存在汉文化,所以大松山古墓人群并非汉文化人口扩散进云贵高原的结果,更不是彝族古墓葬群,这种观点完全就是架空苗族历史的错误观点。
国学大师王国维说“澶漫江淮万里春,九黎才格又苗民。即今腿髻穷山里,此是江南旧主人”。本就是神州土著的苗族经过几千年发展,已经成为现代中华民族的重要一员,现代苗族历史书写中就阐述了该民族从中原南下的历史,苗族在的贵州悠久历史就是中华民族从中原扩散到贵州的悠久历史,架空贵州苗族历史,其实也就架空了中华民族在贵州的悠久历史。
当然,由此是否可以推测,这一支C系苗族就是上古参加了逐鹿之战的那支苗族呢?恐怕尚需更多的基因数据支撑。
本期校核:老蒋、小岛、小草、风子、桃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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