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YENL JEX DAOX
雷公山,古称:“牛皮大箐”,介于榕江、台江、丹寨、剑河、雷山等县之间,根据潘晓东、李玉昌等人的说法(详细见《从雷公坪苗皇城形制看古代苗族邦国理想》(点击可进入)),雷公坪上曾有存在千年的“方蒿古国Wangx Fangb Hob”。
关于雷公山文献记载,源自开辟苗疆之后,如《清史稿》中称:箐圜苗巢之中,盘亘数百里,北丹江,南古州,西都匀、八寨,东清江、台拱,危岩切云,老樾蔽天,雾雨冥冥,蛇虺所国,虽近地苗蛮,亦无能悉其幽邃,故首逆诸苗咸薮伏其中,恃官兵所万不能至,俟军退复图出没。由此可见,在开辟苗疆时期,当地“苗蛮”尚都不知道这座山有多宽广,何来存在上千年古国之说。古代的雷公山长期以来都是人类禁区,在各路官兵残酷围剿之下,退无可退的苗族不得已窜入箐中躲避,雍乾起义期间,包利在乔洛一带山箐建造木城,作为最后抵抗根据地,存在最大问题就是缺粮。
《南征日记》记载乾隆元年三月,囊荡寨探信小苗阿里称:小苗踩探至交蜡山大箐边,乔落系一小山,遍山刺竹。原是砍开的一条路进去,里边有一道木城,小苗到了那木城外,遇见黄土寨的苗人说,你不要进去。你是投了老皇招安了的人,若是见了你,定要杀的。小苗问包利、生羊在这里没有?那苗子们说,包利、生羊都在这里,还有挂丁、狼号、开怀、黄土寨的人约有一千苗人在这山上木城里。自乔落、交蜡至牛皮箐俱有一堆一堆的人,妇人娃娃都在箐后牛皮箐内。小苗又说,叫他们拿了包利、生羊献了老皇出来招安,做田。那苗子们说,我们有心要出来招安,只是黄土寨的阿纳不肯叫出来。小苗问箐内的米粮多少。苗子说先前八寨的人有卖与米粮的,如时都不卖给了,只好有十数日吃用。
乾隆元年八月十三日擒获包利之子阿两,随即审讯:
问:你老子(指包利)为什么与他们走散了呢?
供:兵败不能约束,箐里没得吃的就四散走开了。
问:你躲的这个箐有多少人家呢?
供:共有二百多家
问:箐里的米还能吃多久呢?
供:米也将要完了,挖野菜吃的俱多。
乾隆年间的记载,通篇都在雷公山南侧,包括乔歪、乔洛、交腊一带山箐,周围海拔相对较低,苗寨更加稠密,箐中义军曾向各寨买米,而北面大小雷公坪则没有义军活跃,似乎证明这一带更加人迹罕至。究其原因,缘自雷公坪海拔高,相对高差大,常年云雾笼罩,日照不足,积温低,不利于水稻生长。那么,会不会因为气候变化,致使“古国”消亡,在人们的记忆中模糊了呢,窃以为,这种可能性不大,距离我们最近一次气候小暖期是隋唐之际,此时中原王朝尚未进入黔东南地区,在没有强大的生存威胁之下,无缘无故跑到山顶上定居建都,似乎情理不通,古代交通运输效率低,想要维持人口聚集的物资需求,只能依托于河流,如我们以清水江下游的天柱县为例,该县出土的明代以前的文化遗址当中,绝大多数均在清水江谷地周围,而远离河道的蓝田大坝则鲜有文化遗迹出土,似乎表明黔东南早期先民依托于河流向四周开辟家园,蓝田大坝尚且如此,何况山高路陡的雷公坪。
小雷公坪古墙体遗址
小雷公坪石臼遗址
查阅目前相关资料,现雷公坪点将台、房屋、水田遗址即古代“方蒿国”遗留,笔者经过实地考察后认为,该处遗迹为清代张秀眉起义产物,与“方蒿国”无关,张秀眉率领的苗族义军在九眼塘,大小雷公坪,以及乌东坡一带活跃了近一年时间,笔者摘录《平黔纪略》词条记载如下:
1、同治十三年三月十四日,时戈鉴亦自台拱南进军南工,遣毛树勋及知府储裕立等击破交灭、交包、乌降诸寨。张秀密、姜老拉集清,台溃苗,倚雷公山为巢,山跨连丹、古、都江,林箐深邃,即经略张广泗所平牛皮大箐地,大平山、展架诸寨蔽其前,裕立,树勋等击破大平山诸贼,以逼雷公山。
2、同治十年四月二十六日,苏元春、谢兰阶诸军还出排养,先破附近南刀、已据雷公山之半。十九日,再破雷公坪、九眼塘。直攻山顶,张秀密、姜老拉逸,禽贼首杨大和等斩之。搜剿一空,贼死枕籍。遂还军施洞口,分戈鉴仍扎南工、交工,经营丹、古一带。自是群贼多集黄茅岭。
3、同治十年六月初三日,戈鉴檄闻国兴严遏包大肚,自率军追击张秀密于东依、格头、滂河,秀密穷遁。
4、同治十一年三月初三日,大六、秀密等分出开怀,图走雷公山、乌东山。继昌驰败之冷水沟,再进薄之挂丁河,斩大白于岸。鉴及毛树勋还由报德、桃瑶蹑大六后,追及之黄杨山,几成禽,弃马逸,复迤剿至乌东山,约继昌等由鸡讲、排养来会。
5、同治十一年四月初六日,张秀密、杨大六为楚军追急,复出雷公山东南交迷寨,遇戈鉴军截杀略尽,复西回乌东山。时龚继昌留苏元章以三营扎乌鸦,以苏元春率军自南刀出雷公坪,自本军出乔乌搜捕,初六日,获苗首姜老拉于洞,旋蹑至乌东山,毛树勋亦至,阵禽秀密,大六突围走,树勋追及,擒之归。
小雷公坪古墓遗址
、
小雷公坪可能的水稻田遗址
从上面记载来看,每次湘军搜山都是从东北方向南刀、交迷,西南方向乌东一带进攻,而西江和方祥两条最短路线则不见记载,笔者实地徒步后认为,或因路线短,落差大,有的地段为悬崖陡坡,不利于大军前行,而前者可以沿着小溪溯源而上,路线长,河流比降低,较为安全,同时也兼顾到台拱、丹江两处厅城安危,“西江——方祥”路线不见记载,似乎也讲得通,查现在水田遗址,多集中于小雷公坪和九眼塘之间,但是,很多水田都只是在自然湿地的基础上稍加改造,周围引水方便的山坡平地并未有人工痕迹,似乎表明该项工程持续时间很短,尚未开发完毕就戛然而止了,另外在小雷公坪水库附近发现石臼一块,墓地五座,古代苗族以稻米为食,每逢做饭才开始舂米,家家户户均备有石臼,石臼数量与稻田产出、人口数量呈正比,如果这里曾是上千户的“古国”,光是石臼和水田都不是一个小数目,零零散散的水田和孑然一块石臼,似乎表明这里曾今尝试初步开发,因为各种原因而停止。是不是因为张秀眉等人率领的义军在山上驻扎而临时屯田呢,我认为这种可能性最大。起义失败之后,因为山上气候不利于农业开发,造田工程没有持续下去,烂尾的屯田工程为好事者凭空杜撰出一个“古国”神话。而山中某处“出土”的残碑,从字形结构和笔法来看,这应该是非常成熟的文字,既然作为成熟文字,一定有广泛的传承载体,为何只有一块碑,而且还是残的,不符合社会文化发展规律。
当然了,破除这则文化谣言,并不意味着雷公山失去了它的文化价值,目前雷公山文化发掘,只开展到十之一二,诸如史籍所载“螺蛳寨”、“排喇山”在何处,包利建造的能容纳一千多人的木城尚有遗迹否,“大、小丹江”何以得名,等待人们一一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