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古代“生苗地”人口困境,以清江厅为例

文化   2024-11-30 13:40   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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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YENL JEX DAOX


前言:开辟苗疆前夕至解放初期近两百多年时间里,黔东南“苗疆六厅”人口处于停滞甚至减少的趋势,迟至雍正六年,苗族社会孕育了非常成熟且典型的稻作文明,再加上没有大规模自然灾害和战争,在没有新型农作物和生产工具传入之前,“生界”人口已经达到饱和状态,如《南征日记》记载的家庭生产生活中,已经出现了“谋生艰难”的局面,穷人或是靠村寨帮忙“就食”,或是外出帮工,甚至还出现家族、村寨为单位的互相劫掠行为,即使没有开辟苗疆,解放之前苗族人口已无较大增长空间,新型农作物传入和新型生产工具的引进,并不能抵消因为战争和屯田造成的人口发展受限的问题。换句话说,六厅人口密度在增加,但是苗族人口数量并未有显著增长。


“生苗地”有多少人口,不仅是人口统计学的问题,也包含了苗族社会发展、经济生活、以及迁徙路线等诸多信息。但是很可惜的是,雍正六年至乾隆元年这八年时间里,并没有详细和系统的人口统计。贵州提督杨天纵在雍正七年正月的奏折中称:清水江者磨、反迷、反号等清江厅村寨共招抚3214,奏折中并未提及包括哪些苗寨,每寨户口多少,我们无法判定“清水江”是否涵盖清江厅的范围,显然,参考价值非常有限。笔者通过《南征日记》一书记载清江境内21寨详细户口,结合乾隆五十五年《清江志》统计户口之间对比,尝试推演苗族人口变化规律。



根据《南征日记》书中所载,雍正十三年及乾隆元年清查苗疆,这21寨共计1956户,平均每寨在90户左右,其中高漂及平夏二寨,仅仅是书中顺便提到的概数,后期清查“绝田”并未见记载,但是两寨各300户的规模,在当时已经达到苗寨人口的顶峰,即使是现在人口尚未恢复至先前水平,此类情况,在九甫、下九州、下歹旦等寨都能体现。迟至解放初期,各个大寨人口数量都有下降或者饱和的趋势,但是村寨数量在增加,《南征日记》与《清江志》记载之数相距约五十年,清江所属的苗寨总数从雍乾之交的143寨,增长到了乾隆中期的220寨。除了一部分因行政归属变更之外,更重要的是,苗寨田土被屯兵所挤压,大寨无法再养活更多人口,只得分迁往周围小寨。


乾隆元年张广泗在奏折中提到:“经附逆之寨,逐为稽核,有十去其二三者,有十去其五六,并有十去其八九者,统计现在户口,较之从前,未能及半”。乾隆五十五年《清江志》统计的这21寨户数,已经下降至847户,还不及原先的一半。这都已经过了两代人了,如果以乾隆二年为计,则上述各寨苗族人口损失应该在80%左右,如南孟、下九州、嘎洞、九甫等寨,人口消亡甚至达到90%,当然了,这些都是“反叛”较为激烈的大寨,一些“胁从”小寨因为起义期间受到损失比较小,人口有显著增长,如董敖由8户增加至40户、九杆由9户增加至40户。



那么,根据这个样本是否推算出清江厅的人口数量,进而估算六厅人口数呢?《清江志》统计苗寨户数为5742户,27086人,按照今天行政划分,还应该扣除南金、台烈、玉梁等堡,再将原属台拱的革东等地加上,我们根据这21寨两次户口统计的变化规律可知,开辟苗疆前夕,今剑河县境内苗族人口约为4万余人,比较有意思的是,剑河县最新苗族人口统计约为17万,而台江县2023年统计人口173782人,考虑到台江为纯苗族聚集县。那么反推来看,同一时期台江县苗族人口也应该为4万人,而丹寨、雷山、榕江、三都等县均苗族人口14万,根据比例推算,当时人口在3万人左右,“六厅”苗族人口总数约为20万人,与其它学者统计出入不大。

前面我们提到,雍正六年是苗族社会分水岭,实际上在更早的时间里,它已经陷入了“马尔萨斯陷阱”当中。如明朝崇祯年间,鸡讲、高坡、九股等地生苗,渡过清水江攻劫施秉、黄平等县扬长而去,这仅仅是见于史料记载的行为,而苗族各个村寨之间、苗族与其它少数民族之间“打冤家”和互相劫掠,迟至《南征日记》记载之时,已是较为普遍的现象。包利等人领导的起义,是文化冲突和人口压力共同作用的产物。


如乾隆元年六月十一日擒获乌沙寨苗人毛银蛮,据其供称他在地主家引九富家做帮工,引九富围攻后山官兵营盘,还要强迫毛银蛮送饭。最后引九富被擒,花钱贿赂白汉寨人,找毛银蛮替他死。九甲寨人宁噶引在镇远金堡寨辛灶家雇工。九丢下寨人毛绞良与娄仰绞,商同尹三人在九间寨打工讨吃等等。都显示苗族社会贫富差距已经非常大,失去田土的人在各寨打工讨吃。清江厅白罗寨劫掠古州洞苗展迪寨,也可看出人口压力造成社会秩序崩塌的具体表现:


古州所属郎洞之姑翁,展迪等寨原系胁从小寨,于古州一路官兵到日首先投诚,随有昂调,柳拉,九丢,歹旦,白罗等寨恶其去逆向化,相约攻劫。而白罗一寨掳掠牛只最多马协委差通事杨起招带展迪寨洞苗二名到营禀话:被劫去大小牛二十一只,已赔十六只,尚有母牛四只,小牛仔一只未赔等语

噶往照供:年二十岁,去年背把柴刀去大展迪寨,同噶养阿抢得黄牛一只,后来退回去了等语

据商捏绞供:年二十一岁,去年拿根杆子跟随他们去打展迪寨,前头的人抢了一只黄牛回来交与我牵回寨,如今退回去了等语

据包宁东供:年二十岁,去年背一口袋饭,跟随他们去打展迪寨,同包辛他们抢得一条黄牛回来,如今也退明白了等语

据往计奴供:年二十岁,去年我只拿一根竿子背把柴刀跟在众人后头去打展迪寨,武噶歌在前头抢了一只黄牛就送我赶回来,我还接过他三两银子,后来大家都退明白了等语。


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不论是侗族社会“爷头、洞崽”还是苗族社会“大寨、小寨”之间的依附,黔东南民族社会阶级分化异常艰难和缓慢,尚未跨入古代政权门槛就被武力开辟苗疆所打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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