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子文伤痛渐好,再有两天就可以上班了,他找出在山上受伤时被刮破的棉裤,整个裤裆豁了一道大口子,他到女宿舍借了针线,坐在炕上一针一线拙笨地缝补起来,反正在宿舍无聊闲得发闷,有的是功夫,慢慢总会缝好的。还没缝几针,突然门一开进来一个身穿小帆布夹克式工作服、戴着狗皮帽子、口叼烟卷的人,来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男性十足却实在是一个女人的脸,子文认出她是林场后勤科的工人,她叫江霞,大家都称她江大侠。这人是专门给大房子的单身工人烧炕的,这项工作包括把大木头劈成木拌,是一般女工干不了的活儿。子文说:“大姐上班啦?”
江霞看着子文手里的棉裤哈哈大笑,一把拿过攥在自己手里对子文说:“这也是你干的活?你这是缝了些什么呀,还不照样透风,冻坏了那玩意你还指望什么?你看你,这针不是针线不是线,穿着不丢人?你还想说媳妇?我拿回家给你缝好,傍晚你去我家拿回来。我家就在林场粮店后边第一个门,——你这孩子,缝衣服时要把衣服翻过来从里面缝。”
江霞嘴里说着动手将棉裤翻过来,子文急忙要拿回棉裤说道:“裤裆很脏,天天干活出汗……”
江霞笑了说:“小伙儿还抹不开脸,你还是个原装小伙吧,你裤裆里有什么我还不知道?”说完不由子文分说夹起棉裤就一阵风走了。子文愕然地望着窗外江霞的背影,觉得这个女人真是泼辣,和生人第一次接触就开这样的玩笑说这样的话,还这样热心帮助别人。自己应当怕这种人、远离这个人,还是可以接近这个人?
明天就得上班了,上山必须穿那棉裤。傍晚时分,子文计算着工人们下班之前去江霞家把棉裤取回来,他穿上毛裤秋裤慢慢走出大房子,这是受伤以来第二次走出大房子,去赛诗会是闫斌扶着自己,现在腰腿的状况比那天好多了,出来走了几步更觉得情况比想象的好得多,过两天上班吧。
江霞的家是林场最早一批工人宿舍之一,颇具林业工人居住的特点。房子是全木材结构,原木搭起房架,木拌垛成墙壁,木瓦房顶,院子大门开着,进入房门,屋内当中一间是灶坑锅台火墙酸菜缸,东西两间两盘大炕,既可睡觉又能取暖。子文问:“家中有人没有?”
就听东间屋里江霞喊道:“这边这边,快进来。”子文说:“大姐,我来取棉裤,不进屋里了。”江霞从里间出来,她像多数林业家属一样,下班回家进到屋里就脱去外衣,只穿了色彩鲜艳的毛衣毛裤,这样的穿戴使江霞增加了几分女人味,而且竟然有了几分妩媚。他拉了子文一把说:“你这孩子没礼貌,姐给你干了活儿缝了裤,你连屋也不进拿上就走?快进屋暖和暖和,感谢感谢大姐!”
江霞很有力地把子文连推带拉让进东间屋里,又说:“来了关东这地方,进了门不上炕那是不实在,快脱鞋快脱鞋!这么冷的天气没穿棉裤真能把腿冻坏了,大房子的跑腿子啊,没家真苦啊!”
里间屋真暖火,炕上一张矮腿饭桌,桌上一大盘瓜子一把茶壶和茶碗。啊,这就是一个工人应有的家啊,自己何时才能有这样一个家呀!久违的家的味道!
子文没再推让就脱了鞋上了炕,炕烧得真热,坐上去真舒坦。江霞说:“你先吃瓜子我去烧水,来了家连杯水也不喝怎么行?在我家就得听我的,不听不行,不用说是你,就是队长、林场的场长来到我家就得听我的。”说着,麻利的走到外间去了。
子文磕着刚出锅的瓜子,虽说有点不好意思,但他此刻确实很留恋这家味十足的地方不愿马上离开。一会儿他听到外间刀板锅铲响动的声音,他急忙下地穿鞋到外间说:“姐,你给我拿上棉裤我回大房子。”江霞说:“棉裤还没缝,晚饭后才能有功夫缝,吃完饭一会儿就成,这点活儿很快就好,等着。”
子文忙说:“那我晚饭后再来拿。”
江霞生气地说:“你真不像个闯关东的老乡样子,跟你说,我男人在山东老家和你是一个县的老乡,都打听好了,在老家相距不过十里八里,我也是跟你邻县的老乡。你认不认老乡?闯关东的人都知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话就是说的是闯关东的人见到老乡的情景,你不用和姐虚套。要走,棉裤你拿上叫别人缝去,你可真是!快回到炕上给我稳稳坐着,别惹大姐发火!”
子文很无奈,心想:“怎么能随便吃人家的饭呢?碰上这么实在这么爽快的人,事到如此只好服从啦,以后不能随便到工人家里了。”
从外间屋里钻进一阵阵菜油葱花儿爆锅的香味,子文总在职工食堂吃大饼子和缺油少盐的土豆汤,闻着家庭饭菜的味道,口里也咽起唾沫来。不一会一小盆小鸡炖蘑菇,一盆猪大油酸菜端上炕桌,塑料筐里是黄灿灿的大碴子玉米面烙的锅贴,小碟盛着豆瓣酱和两段大葱,大海碗里热腾腾稠糊糊小米粥,这是一桌标准的东北工人家庭饭,久违了,温暖的家!
饭后子文又着急回大房子,江霞笑着说:“你还没留饭钱,一放饭碗就走?哪有这种道理?棉裤也还没缝完,你干甚么来了就走,坐在炕头热乎地方烙烙你的屁股,我干活。”
她出去关上门又回屋关上门拉上窗帘转身坐在炕沿上,看着子文不自在的样子,轻轻叹息一下,看着子文忧郁的脸,幽幽地问:“想家吗?”子文点点头。又问:“在家有媳妇吗?”“……没,”“这么大的小伙子,听人说还很有文化,怎不快找个女人?跟大姐说,想不想女人?”
“……”
“念书的人还不如大老粗说话痛快,大姐给你开开窍。你听着,闯关东这么苦,独身在外事事难,跑腿子跑腿子,没有女人没有家就栓不住跑腿子的腿。当年我十五岁随支边人员从山东来到关东当了工人,那时女工很少,这些长期单身在外的男人们见到女人哪个不象馋猫一样,有的男人在林子里遇上女人就眼光发绿二话不说象狼一样把女人放倒干那事儿。我在十七岁那年就在林子里被师兄按倒把我给弄了,事后他爬起来跪在地下给我磕头,鼻涕一把泪一把,用巴掌抽自己的脸,求我用树条子打他,央求我不要告诉单位领导。可我还是到场里告了他,他被开除出场,他走的时候连工作服也脱下不要,背着小小行李卷边擦眼泪边走,一步三回头,那个痛苦难过的样子永远记在我心里抹不掉。师傅告诉我,他被师傅狠狠打了一顿,师傅也到林场党委为他讲情,可他对师傅说他是犯了法,他害了人是该判刑的,没逮他法办他就算宽大处理了他,他还说他对不起江霞,就是林场把事情压下不开除他,他也一定要走。
他走以后,我慢慢缓过劲来不再恨他,又渐渐后悔不该告他,男人嘛……”说到这里江霞伤感起来。
窗外,远处森林里的松涛呼啸声隐隐作响,像叹息又像呻吟,墙上的挂钟滴滴哒哒声音特别大。屋里沉静下来,两个人似乎没有了话说。
片刻后,子文打破沉默说:“这个男人是个混蛋,就应判他的刑!大姐,天不早了我真该回大房子啦,”
子文说着从炕上要下地,被江霞站在炕沿前挡住:“天这么晚你还能回去?你回去怎么说?你在这里无亲无故的对大家说到哪里去了?倒不如在这里住一晚明天都上班以后你再回大房子多好?你不用怕不用多想,屁事也没有。哎,我男人在山上看作业区不回来,孩子在局直属小学上学就在我妹妹家寄住,我一人在家没人作伴说话,我已经关了大门啦,你还走什么?”
她两手攀住子文的肩膀,把子文逼回到炕上,顺手拉上了灯。子文惊慌失措又要挣扎下炕,江霞说:“我还能吃了你?你不识好歹,拉灯是我不愿别人来窜门,你还认为……你气死我了。别大声,邻居听见,我倒不怕,可你这小伙子……”
子文坐在炕沿上喘着粗气,心惊肉跳慌乱无主,被江霞有力的双手按倒在炕头的枕头上,他心想:“自己也看过很多书,哪有这样男欢女爱的情节?可不是这强女人淫性大发要强奸我吧,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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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邢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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