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旧影)
60多年前,我还是个毛头小伙,家住在苏州一幢沿运河的楼房内。推开后窗,一眼望去,河滩头的风景尽收眼底。那是环城运河,河水悠悠,不宽,大大小小的船只穿梭不息,犹如一幅水乡风情长卷,给人留下的印象极深。
运河背景是城墙,巍然耸立,很多地方破残不堪,墙体土芯裸露在外,透出岁月的沧桑。城里的房子密密麻麻,“参差十万人家”。极目北望,运河蜿蜒东拐。正对面,隐约可以看到列车驶过,蒸汽机喷出的黑烟,渐渐地向着天空扩散。
运河里航行的船只,南北穿梭,快慢不一,热闹非凡。以满载货物的木船居多,吃水很深,水手们站在船舷边,赤膊,黝黑粗壮的胸膛顶着竹篙,艰难地逆向撑顶,船只缓慢向前。水手在船边往返操作,周而复始。
小火轮神气活现,身后拖着一串驳船。轮船身披铁甲,船舱里装了柴油机,发出突突的轰鸣声,船舷有一小孔,不停地朝外排放冷却水。舵手站在驾驶舱内,手握方向轮,汽笛不时发出一声长鸣,警告前方的船只靠边。
难得有艘“大家伙”通过,耀武扬威,激起阵阵波涛,停泊在岸边的小船被晃得上下颠簸。“轧船”时最紧张,水上交通顿时堵塞,水手们扯直了嗓门,大声吆喝,指责,谩骂,甚至演出一场“全武行”。他们的话语,外人听不大懂,只有船上人明白。船老大焦躁不安,在船头上走来走去,把动作迟缓的水手臭骂一顿。他不知道航道什么时候疏通,怕不能及时赶往目的地,耽误了运输。
春江水暖之际,看成群的鸭子“调防”极有趣。大部队迁徙,浩浩荡荡,白的,灰的,一大片,铺满了浅绿色的水面。赶鸭人坐在小舢舨内,在队伍后面压阵,驱赶呆头呆脑的鸭子向前游。个别调皮的家伙,游了会儿想休息,自作主张走上岸滩,误导一大群后面伙伴的前进方向。“鸭司令”不急不忙,舞动手中的长竹竿,把它们一齐朝水里赶,不叫一只掉队。
河滩边养鸭子的人家,这时心情特别紧张,怕自己养的捣蛋鬼“溜号”,跟外面大部队一去不返。他们总是提前把鸭子召唤回来,在饲养围栏内添加敲碎的螺蛳和河蚌肉,笼络“鸭”心,让鸭儿女们感到主人待自己的深情厚意。
(2024年旧貌变新颜)
最精彩的要数鱼鹰船,瘦小的船身,前后横向有两排木条,七八只乌黑油亮的鸬鹚兀立上头。渔翁择机把它们赶下水,脚爪上拴着细麻绳,不怕它们游走。不一会儿,鸬鹚扑腾腾地跃出水面飞上船,颈项变得粗壮无比,里面装着战利品―――一条活蹦乱跳的鱼。鱼鹰无法咽下去美餐一顿,因为渔翁在它们的嗓子眼上做了手脚。可怜的鸬鹚,徒有老鹰似的捕猎本领,鲜美活鱼却吞不下肚。
夏天阵雨过后,水大涨,池塘里的“家鱼”乘机溜出来,这叫“河泛”,是捕鱼的好机会。这时鱼鹰船不是一条,而是好几条在河面上排开,争先恐后地让鸬鹚大显身手,渔翁此起彼伏从鱼鹰嘴里掏鱼,浸满岁月风霜的脸上,写着激情和欢快。
后河滩的风景洋溢生机,风情万千。我那时经常瞪大眼望着那一幕幕生动画面,心中充满好奇与憧憬。
倏然几十年过去了,那情景却一直萦绕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