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带我看火车

文摘   2024-12-31 10:55   江苏  

    离开苏州有60多年了,但儿时的生活情景常在脑海中闪现,永生难忘。

    老家住在阊门外山塘桥边,印象中这里很繁华,商肆林立,一家挨着一家。这儿离火车站不远,夜深人静的时候,能隐约听到蒸汽火车的吼叫声。当年,机械化程度很低,货物运输主要靠人力板车。北濠弄是火车站装卸的各类物资运往市区的一条近道,装货的板车整天川流不息,工人们呼喊的号子声,不绝于耳。

    父亲当年供职在胥门外一爿小厂,整天忙碌着,难得和我说话。一天下午,大概是厂休日,父亲兴致勃勃地说要带我出去玩。我喜出望外,赶紧脱掉木屐板,找一双布鞋穿上,跟着父亲就走。父亲说,今天让我长长见识,带我去看火车。

    真是可怜见的,十岁了,我虽在幼年时随父母坐火车去过上海,但那时年纪太小,不记事,印象已模糊。每天能听见火车叫,但它的真实形态不十分清晰,感受不深。父亲告诉我,要吃点苦,走不少路,我连连点头,满脸不在乎的样子。

    沿着狭长的山塘街向西走,过白姆桥,前面桐桥已历历在目。我猜想,从前这儿一定桐树茂盛,桥因而得名。沪宁铁路在此和山塘街立交,铁路桥跨山塘河通过。

    顺着桥堍边的斜坡,父亲搀我爬上铁路路基,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钢铁大动脉展现在眼前。

    父亲跟我讲,火车头上装了蒸汽机,拖动车轮飞速转动,可以很快地把人或货送到上海、南京甚至更远的地方。我们一边走,一边盼火车的到来。不多久,一列货车飞驰而过,那是怎样的庞然大物呀!吓死人了!咔锒咔锒的巨响,不时发出震耳欲聋的汽笛声和喷出浓浓的白雾。我用双手捂住耳朵,眼睛紧盯着车厢在数,看看它究竟有多少节。小小的心眼里不停地琢磨,究竟是什么道理使火车头力大无比?

    父亲带着我沿着铁轨旁的小道朝火车站方向走,要过铁路小桥了,父亲站在路基旁前后看仔细,确认没有火车过来才牵着我飞快地过桥。看完三趟火车开过,前面快到火车站。父亲说,不能再朝前走了,进了站台遇到检查的还以为我们是逃票的呢!在车站不远处走下路基,顺羊肠小道拐到了通往阊门的马路。

    此时,红日西沉,晚霞染红了我的脸庞。父亲问还走得动吗?我沉浸在看火车的激动中,神气十足地说:当然走得动!沐浴着落日的余辉,我跟着父亲雄赳赳气昂昂地一步一步朝前迈。在康复医院门口,父亲给我买了一包油氽茨菇片,说是给我加点油,长长脚劲。

    看火车,是父亲带我认识世界的一次“社会实践”,它使我懂得了世界上还有许多神奇的事物,急待长大后去窥视它的奥秘。这是我今后从事工程建设的一次启蒙教育,它打下的基础是那样牢固,那样深沉。

 


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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