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河道纵横,“人家尽枕河”,吃水用水十分方便。我家曾住在城外的一幢老式房子,前后三进,后门口有个公用的水埠,麻石砌成的踏步,走下去便是环城运河。不论是寒冬酷暑,家家户户都到河滩头洗衣刷碗,顺便再要带桶水回家,烧开水用。
天井里有口井,冬暖夏凉,水很清,适宜饮用。父亲懂科普知识,他说井水含矿物质多,用长久了,水吊子、热水瓶里会起垢,喝井水不卫生,有碍健康。母亲喜欢喝茶,附和父亲的说法,说井水有股咸味,泡出来的茶味道不正。
所以,我家起先喝河水。那时河道清澈,从岸上朝水面望去,尚看得见游弋的小鱼小虾。家里灶下间有只涂绿釉的大水缸,父亲下班一有空就提铅桶到后河滩拎水。大哥长大后,也加入拎水的行列。费老大劲装满一缸水后,水中放入明矾,用细竹竿顺一个方向把水搅得打转,隔了一会儿,“水脚”沉到缸底,上面的水碧清,烧水煮饭都用它。
后来,河水质量每况愈下,水体变浑浊,再经怎么“处理”,喝到嘴里总有一股“龌”味。有邻居说,喝这样的污染水会得癌的,弄得大家很紧张。于是,不得不狠下心改喝井水,虽则不习惯,但念头一转,想想命还是比习惯要紧。
打井水要有巧劲,用铁皮桶容易些,用木桶提水就不简单。外行不行,拽着吊绳把水桶放下井,水桶飘在井水面上,怎么也装不到水。只有熟手,拎起吊桶绳用劲左右一甩,木桶倾斜,井水灌入,再上下提降一个来回,扑通一声,一桶满满的井水就可以提出井栏。用井水洗涮没有用河水爽快,但渐渐地也习惯成了自然。
再后来,井水也出问题了。不知啥缘故,先是里面有小红虫,热心人在井里投放漂白粉,但喝着已经不窝心;井水的纯洁度逐年下降,味道逐渐向河水靠拢,仔细辨别还有股“煤油”味。附近街道上有化纤厂、印染厂,工厂产生的污水未经任何处理到处乱排放,水系遭破坏,后果很严重。井水在劫难逃,井水的坏味就是被“窨”过来的,吓得大家井水也不敢喝了。
幸亏那时自来水已闪亮登场,对门老虎灶最先装好,大家就都上那里拎水,一分钱拎两桶,很便宜。自来水清冽甘甜,虽则漂白粉味道重,但与污染得不堪入目的河水比,一个天,一个地。
乔迁新居后,住宅内有供水系统,用自来水更方便。龙头一拧,水哗哗直淌,不要太舒心哟!后来又用上了洗衣机,自来水直接流入机子。有的家庭还有洗碗机,洗碗不用动手,委托给机器了事。
顺应时代发展,我家拎水的历史到此为止,那只硕大的水缸,父亲送给了乡下的亲戚。
苏州素有水乡泽国之称,“市河到处堪摇橹”,家家户户都离水源很近,居民的吃水用水应该都不成问题。但没想到,短短一二十年的时间内,变迁竟然如此迅捷,无形中许多苏州人家都先后经历了喝水演变三步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