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洪侠|读范景中《格罗烈和他的书籍装帧》

文摘   2024-11-26 23:56   广东  


1


法国十六世纪藏书家格罗烈是第一辑《美术史与书籍史》集刊的主题人物。相关文章有三篇(范景中《格罗烈和他的书籍装帧》、科尼乌《格罗烈在意大利》和贝立文《格罗烈旧藏经眼录》),其总页码约占全书一半以上,是名副其实的“本期主题”。


关于格罗烈和《寻爱绮梦》,国内书刊偶有介绍,尤其《伟大的藏书家》(英国古董商、藏书家埃尔顿夫妇著,李凌云译,深圳出版社,2023)书中还辟有格罗烈专章,但以如此大篇幅细致而深入地聚焦格罗烈及其藏书、研究十六世纪西书装帧风格的形成与演变,这应该是第一次。


尤其让我意外的是,号称“天下第一”的格罗烈藏《寻爱绮梦》(1499年版本)如今竟然在上海,由枫江书屋收藏。




2


据范景中《格》文考定:格罗烈是有意大利血统的法国里昂人,1510年至1520年曾主管米兰财务,后于法国财政部任要职,一生薪酬丰厚,加之对书籍之美眼光高妙,终于成就藏书界狮子王地位。历经五百年风雨,他的藏书存世约有350部,有幸拥有者,无论公私,均视为珍秘之宝。他主要收藏希腊、拉丁文经典,版本遴选严格,且常用精美纸张专印心仪书籍,还要为卷首插图和首字母敷彩涂金,为真皮封面封底烫印金色几何与花饰图案,堪称“为藏书而藏书的藏书家”。


在讨论那个时代欧洲的藏书风尚时,范先生经常引入“中国藏书文化视角”,我们的思考空间因此不断扩大。比如他说,格罗烈为求书籍装帧精美、华贵,往往不惜代价,并以此表达对书的美感和艺术的尊严,升华自己藏书品味。可是,“中国的藏书家,很少在书籍上大费金银”,不像西方人的书籍艺术主要凝聚于斯。西方藏书家最后玩的常常是装帧,“就算读不懂书中的绝种文字也硬要买来玩赏”。而中国藏书家中,虽有所谓考订家、校雠家、收藏家、鉴赏家和掠贩家之分(洪亮吉《北江诗话》),但好像并没有格罗烈这样极端重视书籍精美装帧的藏书家。


这是一个有趣的比较。为什么会有这一差异?这既牵扯到二者关于书籍之美的标准不同,也涉及到二者对书籍之用认识上的不同。细究起来,大有趣味。


3


是书籍之神性和书籍之稀缺缔造了欧洲书籍装帧追求贵重与豪华的风尚。手抄本时代的犊皮纸已然难得,手工抄写又大不易,且文本又都与信仰有关,到装而订之的时候,人们即开始以材料之贵重,表达信仰之庄重,于是金银珠宝、皮革象牙、鹅绒绸缎之类,纷纷占据封面,争奇斗艳。印刷书时代,封面封底皮革在藏书家和装帧家眼里与手下,成了可以用色彩、图案、花纹、金银等进行创作的画布,书籍艺术于是诞生。当然不仅封面封底,正文纸张、字体、花饰、插图等等,渐渐将书籍装帧提升为书籍艺术。




4


中国古典藏书印常常抒情或言志,比如人人耳熟能详的那句“布衣暖,菜根香,读书滋味长”之类。格罗烈也有藏书铭,范先生将其译为“见用于格罗烈暨旧雨新知”,颇有古雅之风,意思近于“好书与朋友共”,或者“我的书也是你的书”。这样的宣示或许和那个时代的风气有关。周绍明《书籍的社会史》曾提到:得益于文艺复兴运动带来的思想解放,特别是伊拉斯谟提出“文人共和国”理念,西欧的藏书家常常乐意分享他们的书籍。”13世纪初的一位坎特伯雷大主教在他对第六条戒律‘不可杀人’的注释中写道;‘不借书是一种自杀’。用活跃在11世纪的一个拉比的话说:‘书籍不是用来储存的,而是用来借的’。”


以中国藏书文化视角观察格罗烈的藏书铭及其诞生时代的藏书文化,我们也许会对本土的藏书观念多一层省察。这一差异的产生原因,同样值得深究。


5


《寻爱绮梦》!


范景中先生《格》文第三部分和附记中说的都是《寻爱绮梦》,《美术书与藏书史》第一辑中另外两篇研究格罗烈藏书的文章也处处有“梦影”。这是一个原来我所知不多、现在极欲知详情的故事。我也翻出了另外几本相关的书,启程一探究竟,且待我细细讲来。



夜书房
书情书色,天天更新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