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本书,拿到手的时候却是纸盒密封,麻绳绑紧,好像“禁止阅读”的样子。我愈加急着要一探究竟,几乎把印满英文的封套撕破。
原来是两册米沃什的诗,一册是《礼物》,还有一册《但是还有书籍》。
《礼物》(米沃什诗歌1931-1981),《但是还有书籍》(米沃什诗歌1981-2001),上海译文出版社2024年11月第1版。
米沃什1980年获诺贝尔文学奖,这两本诗集以1981年划线,分编之前之后的诗。他的诗我好像只熟悉这首《但是还有书籍》:
但是书籍将会站在书架上,此乃真正的存在,
书籍一下子出现,崭新,还有些湿润,
像秋天栗子树下闪闪发亮的落果,
受到触摸、爱抚,开始长时生存,
尽管地平线上有大火,城堡在空中爆破,
部落在远征途中,行星在运行。
“我们永存。”书籍说,即使书页被撕扯,
或者文字被呼啸的火焰舔光。
书籍比我们持久,我们纤弱的体温
会和记忆一起冷却、消散、寂灭。
我常想象已经没有我的大地,
一如既往,没有损失,依然是大戏台,
女人的时装,挂露珠的丁香花,山谷的歌声。
但是书籍将会竖立在书架,有幸诞生,
来源于人,也源于崇高与光明。
伯克利一九八六
书籍永存;书比人长寿;站在书架上的书“三性合一”(神性、人性与物性)——一首短诗就把这几层意思说得明艳动人。
此刻我又想起范景中老师经常引用的哲学家波普尔赞颂书籍的那段话:
我们的文明是书籍的文明:它的传统和它的本源,它的严格性和它的理智责任感,它的空前想象力和它的创造力,它对自由的理解和对自由的关注——这一切以我们对书籍的热爱为基础,愿时尚、传媒和电脑永远不会破坏或者松弛个人对书籍的这种亲切的依恋!
我们需要有一些经典诗文表达人类对书籍的依恋和热爱。上引米沃什的诗歌和波普尔的哲言可当此重任。
米沃什说,诗歌的意义,在于“尽全力捕捉可触知的真相”。他说诗歌一直是他“参与时代的方式”。
暗绿封面的《礼物》中当然有一首叫做《礼物》的诗,而且,它还占领了封底:
多么幸福的一天。
晨雾早已散去,我在花园里劳动。
蜂鸟落在忍冬花上。
这世上的事物我再也无所企求。
我知道没有什么人值得我去羡慕,
我遭到的种种不幸,也早已忘记,
想到我一直是这样的人,并不感到羞愧。
我的身体也没有任何的病痛,
我挺起腰,看见了蓝色的大海和船帆。
伯克利 一九七一
想成为“这样的人”,但是太难。米沃什那首只有两句的《致诗人之死》我也喜欢:
语法的大门在他身后怦然关闭,
现在请到词典的小树林和原始森林里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