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洪侠|那些有故事的日子

文摘   2025-01-06 22:47   广东  




每个日子都有故事,但是未必有人都记下来,或者有人记了下来而我们又未必知道。大家都知道的那些日子那些事,虽然有时故事更宏大,但毕竟少了些私人趣味。如果能看到很多人的日记就好了,但这又不太可能。所以,有时候我很愿意翻翻当年我参与主编的那套《深圳日记》。十几年前的书了;其中有一本当年深圳市民投给晶报《深圳日记》专版的日记稿。当然,内容都是可以公开的。即使如此,日常生活中那些琐碎的烦恼与立体的细节还是点亮了一些日子。那些日子因此有了故事,有了质地。今天选几则在这里。


其一


1990年4月8日

(利华,1985年来深)


在八卦岭电子厂打工的表姐今天突然从包里摸出一盒新磁带,说是他们厂里人都爱听的,杨钰莹毛宁李春波他们的歌。


去广东,在这个春天,像一句口头禅,也像一阵龙卷风,吹刮着每一个贫脊的村庄。只是我的表姐不似片中人那么忧伤,刚刚来到深圳,正当最好年华的她,平日穿深蓝色的工装,周末着明黄的碎花衬衫,彼时的深圳,处处皆春天,表姐也像春天的黄莺鸟儿,唱着《外来妹》,从城市的这条街道飞到另一条街道。

【按:有张照片就好了,真想看看“表姐”在那个流行《外来妹》的春天的样子。彼时人民大学研一楼七楼的一间宿舍里,几个人也是天天追看《外来妹》。电视是黑白的,大概十四吋的吧,很小。但是外来妹生活的世界很大。那部电视连续剧是我们在北京校园里呼吸新鲜空气的窗口。这一种独特的感觉很难与不相干的人分享,后来来了深圳干脆连这种感觉都用不着了。】



其二



1990年10月1日

(木瓜,1989年来深)

半个月前的一天,我正在男友宿舍吃着面条,只听他神秘地低声对我说“我们单位可能要分房了。”我听此话头都没抬一下,“分房?”关我们什么事?以男友的工龄和目前单身的状态,分房对他来说真是件很遥远的事。


男友一脸坏笑地对我说:“其实我们努力一把,创造条件也是可以有资格申请房子的。”我抬头瞪了他老半天,看着他一边笑,一边眯着眼打量我的样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所说的创造条件就是要我们俩告别单身,领结婚证……。

【按:后来他们真领了证,结了婚,分了房,都是正常的发展,我就不接着抄了。那比较“正常”的年代,年轻人该恋爱恋爱,该结婚结婚。前几天和一个朋友聊天,谈到他女儿有了男朋友,连声感叹要谢谢女儿。我不解。他说,女儿愿意谈恋爱,而且是和异性谈恋爱,当然值得感谢。我说你那未来的女婿如何?朋友说,“没见过呢,但女儿说,她男朋友很正常。这就够了。正常,多难得啊。你还想什么呢?”】


其三



1998年2月21日

(刘庆方,1994年来深)



今天我到报社领取稿费之后,满怀欣喜地往回赶,途经宝安新村时,冷不防被3名治安员叫住:"干什么的,暂住证呢?"“我忘带了(其实没有暂住证)。我知道遇上麻烦了,但尽量保持镇定,同时,掏出身份证和龙华文体站文学创作会员证给他们看,以证明自己并非“三无”人员。


一个治安员接过去看了看,又给另外两个看了一下,脸色温和了不少。他正想示意我走,但其中一个治安员说:"别信他,那可能是假的,把他带到警区再说。”没办法,我只得跟随他们走一趟。


当我被带到警务室时,里面已蹲着6个无暂住证的人员。尽管我是第一次充当这样的角色,但我并不感到害怕。


约一个钟头后,有2人被亲友担保离开了,而我连同其他几人被他们送到上川派出所,随后被关进一间审讯室里。说是审讯室,但他们既不来"审讯",也不让我们打电话叫人来担保。


大约过了三个小时,终于有一个手戴红袖章的民警来“审讯”我们。他特别留意我的那张会员证,并认真地核对了我的身份证。确认无误后,他不无欣赏地说:“原来你也喜爱文学呀,看来你不是‘三无’,你可以先走了。”


终于遇见了一个“识货”的人。我激动得连一声谢谢都忘记说了,如遇大赦般冲了出去,守门人以为我想逃跑,把我叫住了,但被随后赶来的那位民警解了围。他嘱咐我尽快办一张暂住证,以免再遇到什么麻烦。说罢他掏出一张名片,说他平时也喜欢写点东西,以后多联系。


我接过名片一看,才知眼前这位可爱的民警是深圳各报纸、电视台的通讯员。原来我们都有共同爱好,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是文学爱好帮了我,并歪打正着地认识了一位"知音”。


【按:抓“三无”之类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觉得奇怪,今天看来如此荒唐的事情,我们当时也没觉得有多过分。“三无”嘛!那时候我们还不习惯要质疑这些做法是否侵犯人的正当权利。那是“治安员”权力无边的时代。这则故事的亮点是那时的民警中还有文学青年,文学青年还有一腔人文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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