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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典册乃昔賢精神之所寄,靈爽之所憑也。所謂藏書銘印者,即此心此志也,或示人以愛護之法,或誡子以保守之道,或明己之聚書之艱,詞意拳拳……。”所以,范景中先生才说,古人的藏书铭印,“或为观念史留一思维单元”。博尔赫斯曾表示他想写一本关于书的历史:“不是从物理的角度去写书籍,我并非从物理角度对书发生了兴趣(特别是藏书家的书,常常是过分的庞大),而是对书籍本身所受到的评价有兴趣。”(博尔赫斯《书》)他指的应该就是书籍的观念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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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的读书人已经开始写诗告诫子孙不许出借或变卖家庭藏书:“清俸买来手自校,子孙读之知圣道,鬻及借人为不孝。”(參(《藏书铭印记》页三)。之后历代都有藏书家表达同样这样的意思。这大概是书籍稀缺时代的通行观念。字纸珍稀,得之不易,视藏书如同传家宝物,在古典时代容易理解,放在今天就最行不通。听说这几天姜德明先生的藏书正在拍卖,很少有人因此觉得姜先生的子女不孝。如何处理家中藏书是“事实判断”,孝与不孝是“价值判断”,二者的剥离是趋势,也是常识。这一条藏书家想明白的越来越多,而藏书家的子女想明白的就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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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儒家喜欢以读书爱书确认自家身份,好象别家别人可以不读书,儒家儒者读书则是天赋使命。这一种将读书视为“特权”且要“独揽”的观念源头值得探究。比如司马温公曾训子说,贾竖藏货贝,我们儒家只有藏书了;“浮图老氏尤知尊敬其书,况以吾儒反不如乎?”(参见《藏书铭印记》页五)汲古阁藏书铭印亦曾有过类似的意思:“吾家业儒,辛勤置书,以遗子孙,其志何如。后人不读,将至于鬻,颓其家声,不如禽犊……”(《藏书铭印记》页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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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景中先生曾在《格罗烈和他的书籍装帧》一文中引十八世纪藏书家理查·希伯的名言说:“任何绅士都应该一种书买三部,一部自藏,一部阅读,一部外借。”(参见《美术史与书籍史》集刊第一辑)无独有偶,范先生早在《藏书铭印记》中引万历间刻《陈与郊文选章句》所印牌记中的话:柳氏序训云,“余藏书皆有三本,一纸墨精者镇库,一次者随行披览,一又次者后生子弟为业。”简直如出一辙,惟“柳氏”还比理查早说了两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