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康 | 又到Halloween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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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27 11:19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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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月31日又到了 Halloween。昨天我在我们小区里面散步，许多人家都装饰起来，院子里摆挂了很多精灵鬼怪的装饰品。 Halloween的中文叫做万圣节，其实它就是一个群魔乱舞节，但是也是一个很欢乐的时光。昨天发现一家邻居的装饰很特别。在房角下有传统的装饰品南瓜灯和可爱的小妖精、小骷髅。但在他门口树立了一个巨无霸的白色妖魔，张牙舞爪，前面树上吊着许多白色小鬼，在风中飘摇，非常瘆人。 这邻居弄了这么吓人的鬼怪什么意思？Halloween的装饰一般都是可笑可爱的小精灵和大南瓜灯，我还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妖魔。万圣节再过5天，就是11月5号的总统大选日。但今年大选的气氛非常的诡异，充满了恐怖的情绪。似乎整个美国大选前的气候这么一个气氛。我在想这个邻居家摆的张牙舞爪的白色妖魔，看上去就可以联想起来美国三K党的装束。大白魔好像三K党的教主，在训练他的党员，怎么样去制造恐怖行为，怎么把人吊死。当然这种传统有点以毒攻毒的意思，类似中国民俗的怪兽“年”。大年三十晚上放爆竹，古代据说还击鼓来驱逐“疫疬之鬼”，这叫过“除夕”或过年，是喜庆的节日。万圣节也一样，弄出一堆魑魅魍魉来，点灯除妖，大家就开怀了。但大选在即，我就多想了一点，这个类似三K党的白魔装饰群跟大选是个什么关系？我们可以说美国大选是一场政治戏剧。尤其是还有政治戏剧究竟是个什么戏剧，是一场悲剧还是一场闹剧？ 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说过，历史上的政治事件第一次是悲剧，第二次就是闹剧。马克思说，“当人们好像只是在忙于改造自己和周围的事物并创造前所未闻的事物时，恰好在这种革命危机时代，他们战战兢兢地请出亡灵来给他们以帮助，借用它们的名字、战斗口号和衣服，以便穿着这种久受崇敬的服装，用这种借来的语言，演出世界历史的新场面。”马克思讲的是僭主政治，是讲独裁者篡位的故事。他讲的是100多年前的法国，但类似的事件是不是一直都在上演？现在看来，这种悲剧和闹剧其实都是一直在上演着。我就在想，现在美国的选择正如火如荼，不就是在借助亡灵，穿着妖魔鬼怪的服装，来制造恐怖？美国大选从来就是政治戏剧，是一种高度符号化的戏剧表演。马克思的《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是政治戏剧学的经典，其洞察力和预见穿越了时空。美国大选之前，大街小巷都是竞选的广告牌，不过我家这个小区好像没有看到太多的广告牌。我们这个小区位处北卡州高科技三角园区，靠着杜克大学、北卡大学附近。北卡州是个寸土必争的摇摆州，但我家这个地区是民主党的基本盘，偶尔的时候我能看到民主党候选人哈里斯的选战牌子，他的对立面特朗普的牌子肯定是一个也看不见。不过这种选举的牌子太直截了当，没什么意思。像我邻居的这个Halloween的装饰比较有意思，一反常态，以隐喻来营造一个恐怖的氛围，挺有寓言性。我又联想到，最近这一两年美国的拍了很多的恐怖片，恐怖片当然一直都是很受欢迎的，而这两年而这个恐怖片越拍越吓人。2023年底出了一个恐怖片《感恩节》，非常的血腥，今年出了一个什么《断魂小丑3》，《某种物质》什么的，《断魂小丑》恶心的观众都抗议了，还有《某种物质》，前面的肉体有多美，后面就有多么血腥，针对女性的身体，许多色情，许多惊悚。还有《美国内战》什么的，层出不穷。这些恐怖片大热，跟我看到Halloween的装饰有没有关系呢？我觉得有关系。选战有没有相似的地方呢？应该是有相似的地方。选战就是制造恐怖气氛，各种各样的恐怖的手段，尤其我们可以看到特朗普选战的阵势，有点Second Coming 就是第二次重来的意思，很有一点宗教的意味，联想一下耶稣基督又重来了吗？但在特朗普那儿怎么都有点邪教和恐怖的感觉。特朗普是一个救世主吗？他的确有点像个邪教的教主。现在是选战最后一个星期，我感觉这两个候选人都有点像Halloween里的角色。这个节其实是个群魔乱舞节，万圣节是All Saints Eve的直译，但失去了节日的氛围。两个候选人特朗普和哈里斯，加上两个副总统候选搭档，基本上跑遍了美国所有的州。一个前总统特朗普，一个现任副总统哈里斯，两个人几乎如影随形，你走到哪我走到哪，天天都在制造恐怖气氛。川普昨天还说，美国现在成了一个垃圾场，大量非法移民都到美国来杀人放火、强奸抢劫，几百万人渣都被哈里斯他们放进来，他们杀猫杀狗，吃猫肉吃狗肉。你们不投我的票，大概率他们就要杀人了。说得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哈里斯也不遑多让。她这几天到处讲，妇女的身体马上就要被特朗普控制了，女性没法保护自己的身体，不为刀俎即为鱼肉。当然她讲的话题是堕胎权，但是不是也在散布恐怖情绪呢？是不是也在制造这种这种很耸人听闻的消息？我看都像。英国《经济学人》的社论说，这一次的美国大学选举，有一个很突出的特点，叫做《美国政策的特朗普化》。社论列举了美国政策的主要的几大问题，贸易、税收、移民、环境，乌克兰、中东，当然肯定要把中国扯进来。《经济学人》的看法是，特朗普和哈里斯的政策其实在每个方面都越来越接近了，越来越特朗普化。 特朗普化是什么意思？基本上是一个越来越民粹主义，越来越民族主义的政策导向，矗立关税壁垒，采取各种各样的反全球化的措施，回到地缘政治，回到地缘达尔文主义，也即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新版。许多年来，反全球化运动本来是欧美激进左派的一种做法，但是现在被极右翼的代表人物特朗普攫取了，他的对立面民主党也紧紧跟随，全盘采纳了。但我觉得特朗普化不完全是一个政策问题，更多的是一种气氛、是一个后真相时代的氛围。这些年的一个美式英文流行词vibe，在今年选战中大热。Vibe就是营造气氛，是高度情绪化、戏剧化的行为艺术或政治戏剧。Vibe的词根跟vibration（震颤）相同，我称为“情绪痉挛”。根本上就是制造恐怖气氛，是一场闹剧，我们可以把它称为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的“两民主义”。后真相时代就是真相不重要，情绪、态度和信仰最重要。社交媒体的AI手段、算法手段，把各种情绪和态度推到极致。民族主义-民粹主义气氛是最为煽情的，现在有大量的演艺明星出来煽情。特朗普他本人就是个演艺明星，但是哈里斯现在也越来越多招揽演艺明星来煽情。民主党的政策一直都受到好莱坞演艺圈的支持，好莱坞也在民主党的加州大本营。美国的各种各样的超级明星 Taylor Swift， Beyonce，还有爱国主义老牌歌星，在1960-70年代反越战的时候就出了名的布鲁斯·斯普林斯汀 （Bruce Springsteen）都出来为哈里斯站台。至于特朗普，他有时候也搞一些明星来，但他自己就是个演艺明星。他现在说话是越来越耸人听闻，怎么恐怖、脏话怎么多他就怎么说。所以我觉得这真是民族-民粹主义闹剧的大暴露。在群魔乱舞节的Halloween和美国大选即将到来之际，也是给我们一个提醒。民族-民粹主义不仅仅是一个美国的事情，在我看也是全世界的事情。民粹主义的要义是通过制造恐怖、制造敌人来攫取控制民众的支持，这是僭主政治的常用手段。而民族主义的狭隘排外、盲目自大等等的情绪痉挛，是僭主们拿来做民粹教主的最佳武器。我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特朗普的右翼极端的民粹民主主义的口号政治戏剧，我们大家都很清楚了。那么左翼跟现在美国的撕裂有什么关系？跟政治情绪化有什么关系？这是更值得我们思考的。我最近写了一系列的文章，可这些文章也许大概是太学术化了，听者寥寥。最近在《文艺争鸣》上写了《去疆域化的部落化，当代欧美激进文艺理论的演化路径》，这个说法就比较学术。什么叫去疆域化？什么叫部落化？大家看的就有点云里雾里，而且讲的文学理论的演化，就更是小众。但是我从昨天邻居家的Halloween装饰中得到了一点启发。我们也许是用不同的表达方式来讲当今面临的问题。我在讲西方的文艺理论，这跟邻居家万圣节的装饰是不是都在指向同一个问题、同一种现象呢？我前面说流行词vibe的意思是“情绪痉挛”。在中国文论圈子里传播甚广的一个英文词affect被译成“情动”，貌似玄虚，不知所云。我译为“情绪骚动”，跟vibe 其实异曲同工。我在那篇论文里说，今天在世界上不同的国家都有独特的政治口号和意识形态诉求，民族主义、民粹主义的情绪就极其相似，欧美社会的两极撕裂和部落化都有民族民族主义、民粹主义在推波助澜。美国独特的后殖民主义理论，麾下的种族族裔研究、性别研究，近40年来通过大众媒体互联网中小学教材渠道是深奥晦涩的学术话语，广泛迅速的通俗化和大众化，同时与反种族主义、女权主义、LGBTQ群体的社会运动密切结合，以意识形态情绪倾向强烈而鲜明的话语来化大众，认同政治和政治正确的话语与民族主义，民粹主义的思潮相互推波助澜，诱发席卷全球的混乱动荡局面。这个大众化、学术化与同质化和化大众，向大众传输认同政治观点的双向同步路线及其产生的深远的社会影响，都值得我们深思。Halloween 和美国大选在即，我以此为由头，算是对于当前从悲剧到闹剧的政治戏剧做一点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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