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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丨静闻
图片 丨Charles Vickery
夏季的星洲,阳光、雨水都很肆意的,草木如火如荼,大地一片丰娆。
当奥匈帝国向塞尔维亚宣战的消息传来,星洲最初的反应是轻松的。在高级的社交场合,绅士们抽着雪茄品着洋酒高谈阔论,从萨拉热窝事件到奥匈皇室秘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似乎早已看出战争的端倪,连那个倒霉的皇储在萨拉热窝遇刺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他们打赌战事的结局,赌的不是谁输谁赢,而是塞尔维亚能撑几天。
在普通的公众场所,欧战也成了时髦的谈资。
“嘿,打仗了,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不打能行吗?太子都给人杀了,不打这脸面往哪搁啊?”
“啊?打仗了?打到哪里了?”有人问,一脸恐慌。
“欧洲啊。”
“欧洲在哪呀?”
“欧洲是外国,说了你也不懂,反正远着呢。”
问的人便“噢”地笑了,周围的人也都笑了。
但很快的,谁都笑不起来了。英国宣布参战,殖民政府随即颁布一系列禁令——限制粮食、军需品运出,禁止与敌国通商,严格控制过境人口和物品。这些禁令像一条条锁链,锁住了星洲的繁荣。港口变得冷冷清清,那些喷着浓烟的大货船、有着华丽舷窗的大洋轮、画着鱼眼睛的中国帆船,那些行色匆匆的船客、成群结队的水手和忙碌的搬运工,都像蒸发了似的不见了。海运中断,外面的货物进不来,本土的货物出不去,小舢板没精打采地浮在河上,像一大片一大片的死鱼。工厂停工、店铺歇业,星洲黯淡下来。酒馆里聚集着一大批焦虑的商人,失业的工人一群群在街头踟蹰。
“哈哈,这下死火啦,统统死火啦!”疯子快活地走在街上,指着一间间上着门板的店铺,又是拍手又是笑。
有人喝斥他,有人朝他丢小石子。他满不在乎,跳着光脚喊:“哈哈,这下死火啦,统统死火啦!”一块香蕉皮丢过来,他刚好踩着,摔了个四脚朝天,人们哈哈大笑。他爬起来揉揉摔痛的屁股,更加快活地喊:“统统死火啦!统统死火啦!”
在日渐一日的萧条里,中元节到了。星洲华族远离故土,习俗却一样也不落下,中元节更是一个重要的节日,年年被隆重操办,年景越是不堪,越是憋着一股狠劲要大操大办。他们相信鬼神在冥冥中控制着凡世的一切,左右着每一个凡人的命运,要想扭转蹇运必须敬鬼神。
祭祀活动从华历的七月初一就开始了,点香蜡,放灯,烧纸钱纸衣,各族群的风俗大同小异。白天,同乡同宗举行祭祀活动,吃团圆饭,到处酒肉飘香,人语喧喧。夜晚放灯,看的人也很多。星洲河上,一盏盏小纸灯摇曳着烛光,颤颤地漂着随流水而去。天上的灯比河里的灯要大得多,也明亮得多,带着对人间的眷恋,渐行渐远,最后融进乌蓝的夜空。
华历的七月十五迎来节日的高潮。华族的会馆、宗庙、祠堂,烛火辉煌,人山人海。空地上早已架起高大的布棚,糊纸店糊的普渡公,身长一丈多,青脸獠牙,放在布棚里供奉着。高高的供台上摆满了祭品,供台前大烛大香一行行排开,烛光煌煌,香雾腾腾,颇为壮观。
布棚里,道士在做道场,唱经声、木鱼声混了生死的界限,听得人心中起彷徨。布棚外火光熊熊,不断有人将成捆的纸钱投进火堆,将红的黄的绿的纸衣投进火堆,还有纸金条纸银宝,金灿灿银亮亮的也投进火堆,灰烬漫天飞扬,火光映着普渡公青蓝的脸、圆睁的大眼和可怖的獠牙。
祭祀完毕,一声锣响,人山人海中冲出无数条好汉,“抢祭啰!”“抢祭啰!”他们欢叫着沿着棚架往祭台上攀爬,将中元节的热闹推向最高潮。
兆泽在攀爬的人群中看见他的同乡冯老六。冯老六手脚并用冲锋在前头,满脸都是兴奋的笑。这些日子,他已经找兆泽借过两次钱了,每次都说没活干,没饭吃。兆泽没有理由不接济同乡,可每次看到冯老六伸过来接钱的手,他的眼前就闪现出梦里那可怖的一幕——半空中狞笑的冯老六,以及被冯老六攥在手中的妻女。兆泽安慰自己,梦只是梦,不能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去恨一个同乡,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嗅觉,自从做了那场恶梦,每次见到冯老六,他都嗅到一种混合着刀光与血腥的气息。
这时候,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兆泽的肩膀,兆泽回头,看见了嘴角叼着烟斗的瑞诚伯。瑞诚伯抬抬下巴示意兆泽继续看抢祭。兆泽再去看时,冯老六手里已挥舞着一件祭品,笑得歪鼻斜眼,活像一个缩小版的普渡公,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瑞诚伯拉着兆泽挤出人群,俩人走到街边的一棵树下说话。
“多欢喜啊!”郭瑞诚说,“可惜人生无常。”
“是啊,大家都没工干,没饭吃,过了今晚,谁还笑得出来?”兆泽心情沉重。九八行歇业了,黄梨加工厂关门了,仓库里还堆着一箱箱黄梨罐头。
“失业的乡亲越来越多,每天都有人到会馆来求助,咱们理事会凑的那笔钱不够用啊。”瑞诚伯脸色凝重。
“伯,您在星洲的时间长,门路又宽,给乡亲们想想办法吧。”兆泽满怀敬意地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长辈。
瑞诚伯不说话,吧嗒吧嗒地吸烟,良久才道:“我过番几十年,见过不少风雨,对市场行情的起起落落也习以为常。只是现在的情形不同,现在是打仗,那些洋人个个争强好胜,一旦打起来,三两年也不好说。这么多乡亲,要吃要喝,是个大问题啊。”
的确是个大问题。如果洋人真要打上三两年,这日子可怎么过啊?乡亲们漂洋过海来到星洲只为谋一份生路,现在星洲就像那疯子说的“统统死火”了,谁还会留在这儿呢?
“伯,咱们劝乡亲们回家吧,等仗打完了还可以再来嘛。”
“要回家,也得有钱买船票啊。星洲那么多失业华工,有几个人买得起一张船票呢?”瑞诚伯摇摇头,“前几天,我和几个侨领去找华民护卫司乔威尔,希望洋人政府能出手解决这个难题,毕竟,我们华工千里迢迢来到星洲,多苦多累的活都干,算是对星洲有贡献的人,洋人政府给一张船票回家也是应该的。可你猜那乔威尔怎么说?”
“怎么说?”
“那家伙耸耸肩,摊摊手,说了句‘爱莫能助’,还是用咱们中国话说的。”
俩人正说着,几个理事过来,大家骂了一阵红毛鬼,又叹息时局的艰难。
兆泽没等祭祀结束就离开了。他走在喧闹的街市中,路边到处插着祭祀孤魂野鬼的香烛,每条大街都有戏班子搭台唱戏,台下围着一大圈观众,戏曲声袅袅地飘在空中。星洲昔日的繁荣似乎又回来了。兆泽看到大胖子巴布在街头巡逻,他抬手跟巴布打了个招呼,脸色严肃的巴布却好似没听见。兆泽知道,每逢华族的重大节日,最头疼的就是这些警察,私党活动、帮派纷争、火灾隐患常发生在这样的节日,他们的人手原本不够,遇到节日更是如临大敌。
一辆马车从兆泽身边走过,车上没有乘客,兆泽挥手拦下,他想早点回去陪陪妻女。
雨巷里兆泽家的阳台上,梅哲正坐一张藤椅里,指着天上又大又圆的月亮教女儿唱童谣:
月光光,
照池塘。
骑竹马,
过洪塘,
洪塘水深不得过,
娘子撑船来接郎。
问郎长,问郎短,
问郎一去何时回。
女儿偎依在母亲的怀里一句一句地跟着学,月亮在她乌黑的眼眸中忽闪忽闪的。
“这是外婆教给阿妈的歌谣。”
“外婆呀?”女儿歪着脑袋看母亲。
“外婆是阿妈的阿妈。阿妈小时候在家乡,也是这样坐在外婆的怀里,外婆念一句,阿妈就学一句。”
孩子似懂非懂地听着。
母亲亲亲孩子柔软的小脸,目光悠远了:“咱们的家乡在琼州,离这里很远很远,要坐船,坐好多天的船才能回到。”
“坐船,攸宜要坐船!”
“嗯,等小弟弟会走路会说话了,阿爸、阿妈就带你们去坐大船,我们一起回琼州。”
“噢,坐船啰,坐船啰!”
孩子快乐地喊起来,但很远很远的家乡在哪里,外公外婆又是什么样的,小弟弟为什么一直呆在妈妈的肚子里不出来,她的小脑袋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一滴清凉的水珠滴在她的脸上,孩子惊讶地发现母亲流泪了。
“阿妈不哭哦。”孩子伸出小手要帮母亲抹泪。
母亲却指着前方:“快看,天灯上来了!”
“噢,天灯!天灯!”孩子欢呼着。她看到一盏天灯正从不远处的屋顶上飘出,斜斜地往上升,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要将这盏橘黄的大灯笼挂到天空的最高处。
又一盏天灯升起来了,比刚才那盏更大更明亮,隔着老远,也能看到灯底下燃着一团火焰,冒着白烟,似乎还能听到风吹火焰发出的呼呼声。
有两盏天灯从远处飘来,像两只载着光明的小船,在玻璃似的湖面上滑行。
孩子不再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她又是拍手又是蹦跳,快乐得不知如何形容。
兆泽乘坐的马车还没走到福南路,就听到附近的街区传来一声脆响,紧接着是一片混乱,好几个声音在尖叫:“杀人啦!马打(警察)杀人啦!”
兆泽心一紧——出事了!
这时,街上已乱成一锅粥。马车开不动了,车夫回头看兆泽,兆泽忙将车钱塞给他,自己跳下马车,撒腿就朝雨巷跑。尖锐的警笛响成一片,其间还夹杂着枪声和人群的叫声,兆泽没有回头,一个劲地往家跑。当一家三口重聚在一起,他的心才渐渐平稳下来。
外面仍然很乱,刘妈天没黑就出去了,说要找老乡逛街看戏,现在还没有回来,夫妻俩都为她担心,谁也没有要歇息的意思。妻子又做起针线活。这些日子,她一心一意地为新生命的降临做各种准备,外面的世界离她很远很远。
灯光下,她是如此娴静。低垂的眼睑,柔美的脸庞,还有耳垂下两粒微微晃动的珍珠耳坠,都散发出母性的光辉。她的手起起落落,针线在一件浅蓝的小布衫上灵巧地钻进钻出,渐渐变成一只鹅黄的小雏鸭。
“好可爱啊!”丈夫由衷地赞叹,他也忘记了外面那个混乱的世界。
在警笛呼啸的中元之夜,这个藏在雨巷里的琼州人家就像一座温馨的小岛。
不久,刘妈回来,她的左脸擦伤了一块皮,膝盖也磕破了。她惊魂未定,见了兆泽夫妇就说:可怕,太可怕了!马打(警察)到处抓人,还打死了几个人!
兆泽问刘妈知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刘妈说:不知道呀!当时我正在看戏呢,一下子就乱了,我被人从后面狠狠地一撞,就摔倒了,四周都是脚,要不是我灵活,就被人踩死了!我好容易才爬起来,满街的人都在跑,我也跟着跑,没跑多远,就听见“咚”一声,一个男人扑倒在我的脚下,血像水一样流出来,我吓得魂都没了,两条腿抖得像筛糠……
夜深了,外面渐渐静下来,兆泽夫妇躺在床上,女儿在他们的中间睡得正香甜。晚风带走白天的暑气,月光从窗外流泄进来,在地上印下一大片柔亮。兆泽没有丝毫睡意,许多乱糟糟的画面搅在他的脑子里,过番十余载,吃过多少苦,流过多少泪,此刻竟全涌上心头。他像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回首来路,忽然感到深深的倦意。
“回家吧,”他喃喃地说,“咱们回家吧。”
“嗯。”她回应,声音平平静静,似乎她一直在等着他的这句话。
“我是说咱们把能卖的都卖了,带着孩子回琼州去,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他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
是的,他有老母,她有老父,“百善孝为先”,他们应该回到老人身边尽孝道,一家人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况且,过番这么多年,他已积攒了一笔钱,一家人省吃俭用的也够花了。他还年轻,有的是力气,在家乡可务农,也可经商,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人粗茶淡饭,平平安安。
她安静地躺着,鼻息却变得浊重起来。
“委屈你了……”他摸寻到她的手,紧紧握住,“咱们回家,一定回家!”
泪水从她的眼角溢出,无声地滑落在枕上。
这个夜晚,他做了一个梦:故乡的田园,成群的鸟雀飞来飞去,他在田里耕地,妻子来给他送水,孩子们也跟着来了,在田埂上跑啊笑啊。他吆喝牛停下,跳上田埂,也迎着他们跑去。跑着跑着就跑到了海边,雪白的浪花涌上来又退下去,在沙滩上留下一些慌慌张张的小蟹,他和孩子们欢叫着去追小蟹,湿漉漉的沙地上印了一串串的脚丫……
一周后,兆泽行走在一大片橡胶园里,满目都是笔挺的橡胶树,树冠衬着粉蓝的天空,风过时,绿波起伏,叶涛盈耳,光斑满园晃动。他像在做另一个梦。
原本中元节一过,他就着手处理各项的事务,他要结束在星洲的事业回家去。一想到一家三口即将踏上家乡的土地,从此再不离开,他就幸福得有点眩晕。可黄鹤年来了,他带来了一个大胶园——它的英国园主因急着回国参战,折价抛售。对于一个商人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不是吗?
可惜这个商机来得不是时候,他已经决定回家,再好的机遇也只能是遗憾。人生在世,钱是挣不完的,他不是贪婪的人,他懂得还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老弟,换在平时,咱们能争得过那些红毛吗?人家技术好,实力强,又有政府撑腰,也只有在这种特殊时期,他们顾及不上了,才轮到咱们。老弟,这仗怎么打也总有打完的一天吧?你别看眼下星洲这样萧条,萧条中可是蕴藏着大商机呢!你是在海边长大的,你知道,浪谷越低,冲起的浪头就会越高,不是吗?”黄鹤年目光灼灼,一张胖脸泛着红光。
兆泽无语。
“你怕挣钱多了无处使?孟夫子怎么说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钱多了,你就去济天下啊!老弟啊,我们相处这些年,我还不知道你?你有韧劲,不怕吃苦,可你缺少大志,胸怀天下的大志。你要回家,没错,但你的家乡琼州不缺你这个人,它缺的是钱,是干实业的人才!你现在回去算什么?能修桥铺路,还是能办学校、建医院?”
就这样,琼州仔王兆泽从一个梦跌进另一个梦里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妻子解释,也来不及好好安慰妻子,就匆匆投入橡胶园的接管工作。
橡胶园离城区远,橡胶树漫山遍野,有好几百亩。林边的一排亚答屋(用树皮、棕榈叶搭建的浮脚屋)是割胶工人的宿舍。凌晨三四点,天地宁寂,空气凉润,工人们提着马灯入园割胶,黑魆魆的橡胶林亮起一个个光点。为了熟悉各道工序,兆泽也随工人去割胶。他看到工人用锋利的胶刀沿着原有的割痕利索地往前切,在沙沙的声响中,薄屑纷纷落地,新鲜的割口渗出乳白的胶液,汇成一线细白的泉。兆泽经营九八行,对橡胶并不陌生,但他熟悉的是干胶,不是这种新鲜的胶乳。当胶乳滴滴答答地落入椰壳,淡淡的气息在夜色中晕开,他抑制不住地激动:这就是真金白银啊,星洲一半的财富和繁荣就是从这些树上流出来的,神奇,太神奇了!
红日初升,雾气轻漫,在林鸟的晨曲中,工人们提着木桶收集胶乳。当他们挑着一担担乳液,迎着晨阳走出橡胶林,兆泽看见新的希望在自己的心田上疯长。
他向工人们学习制胶。先在胶液中加入凝固剂,用木棍搅匀,将浮在面上的泡沫捞起,再把胶液倒进一个个木槽。大约两个钟头后,木槽中的胶液就凝成豆腐状。工人们将木槽倒扣在地上,再拿开,就看到一块块“大豆腐”颤颤地立着。大伙欢呼着冲过去,一起用脚踩,用手拍,将“大豆腐”踩平拍扁。兆泽学着工人的样子,把踩拍平扁的橡胶块伸进滚动的压胶机,轮子立即将胶块吸进去,滚,榨,碾,压,胶块里的水哗哗地往下流,一张张布匹似的胶片从轮子间流出。
傍晚,兆泽踏着落叶在橡胶园漫步,林间草木干燥清爽,大自然特有芳香令他陶醉。一棵棵橡胶树环绕在他身边,他拍拍这棵,抱抱那棵,好像它们都是他的至亲至友。他深情地抚摸树上的一道道割纹,就像在抚摸一个梦。鸟雀归林了,啁啾鸣啭,好不热闹。
兆泽走得累了,往草坡上一躺,随手就拔了一根草茎,放进嘴里嚼,一种熟悉的凉苦在口腔里漫开来。小时候,他随母亲到坡上砍柴,母亲干活的时候,他不是摘野果,就是躺在草地上看天空嚼草茎,常常嚼到这种凉苦的味道。
他嚼着草茎,家乡的坡岭在凉苦中绵延,一棵棵橡胶树拔地而起,奇迹般变成一片片橡胶林……他的心头猛然一振,一下就从地上蹦起来——谁说琼州注定贫穷落后,谁说琼州人非得背井离乡才能有生路?就像混沌中突然开出一扇天窗,他看见一片璀璨的星空。
兆泽被崭新的未来鼓舞着,他觉得自己可以向妻子解释了。他要拥抱她,亲吻她,在她的耳边立誓:咱们一定会回家,我要让你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等待都变得有价值!
“头家,吃晚饭啦——”晚风中传来管工老田的声音。
“来啰——”兆泽快活地跳过一丛低矮的灌木,大步流星走向亚答屋,霞光在两条健硕的长腿间呼呼作响。
亚答屋前,一条简陋的长木桌上摆着一大盆鲜美的蛇汤,蛇是工人割胶时逮到的,老厨工熬了一大锅汤,让大伙喝个够。
“听说没,中元节那夜的事是义兴帮干的,啧啧,把洋人衙门都砸了,听说还打伤了几个马打(警察),现在洋人到处搜捕义兴帮呢!”
“你是说,那一夜是义兴帮干的?可这几年洋人追得紧,这帮那帮的都躲起来了,义兴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不是打仗了吗?洋人都赶着回国上战场呢,哪有功夫管那么多?”
“义兴是大帮,这回跟洋人杠上,嘿,有戏看了!”
“解气!谁让那些家伙老欺负我们唐山人!”
……
兆泽端着一碗蛇汤有滋有味地喝。洋人和私党斗了那么多年,他见多了,也见惯了,让他们斗去吧,他的兴趣都在橡胶上,橡胶种植、胶林管理、胶片制作,有多少东西要学习的啊。
“嗬,好香,也给我来一碗吧!”
夕阳将一个长长的影子投在兆泽身上,兆泽的碗定在嘴边,嘴巴张着,要嘬汤的模样,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完全是一尊塑像了。
文昌人,生于乡野,长于乡野,鞠耕椰林畔,忘情山水间。
征稿启事
《紫贝拾遗》证明了乡土文学是可以在民间自发地萌芽、生长、开花、结果的。与此同时,我们也意识到乡土文化的兴盛远远不是一时、一人、一地的事情。要形成一个有利于乡土文学成长的氛围,既需要大量的作者持之以恒地写作和讨论,也需要大量的读者持之以恒地阅读和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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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编:蒋清野
副主编:陈文宣 陈晓洁 张大雁 张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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