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那边(四十四)

文摘   2024-06-11 16:45   澳大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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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丨静闻
图片 丨Charles Vickery

“打!打!打!”

枇杷树下围了一圈孩子,跺脚挥臂地起哄,圈里是他们的两个小伙伴。那个又高又壮的双手交揽在胸前,傲慢地仰着脸,一抹阳光透过叶隙照着两个朝天的鼻孔和一弯浅灰的唇毛。相比之下,另一个矮了一截,也小了一圈,他的眼睛在喷火,拳头攥成两把小铁锤,那被愤怒拧弯的脊背像绷紧的铁弓。

“打啊!打啊!”

起哄的声音更大了。

“啊——”小个子吼叫着冲上去。

“噢!噢!”围观的孩子兴奋地叫嚷。

两个孩子扭作一团,枇杷树下沙尘飞扬。

“校长来啦——”

刹那间,枇杷树下就空了。

“严其丰、王国兴,为什么打架?”

两个灰头灰脸的孩子耷拉着脑袋站在校长面前。

“说,为什么打架?”

两双眼睛相互剜了一眼。

校长的棍子高高举起。这是一支乌溜溜的黑盐木条,三指宽,半人高,学堂里顽皮的孩子都知道它的威力。

“报告校长,严其丰骂人!”

“我没有!我讲的是实话!”

黑盐木条垂到地上成了拐杖,校长拄着它严肃地说:“严其丰,把你的实话再讲一遍。”

严其丰的眼角瞥一下王国兴,嘴唇动了动。

王国兴像被重力拍击的皮球,猛地弹起:“严其丰,不许你骂人!”

“大家都这样说,凭什么就说我骂你?”

“你就是骂我!”

“谁稀罕骂你?!”

两只小公鸡眼看着又要斗起来。

“严其丰!王国兴!”校长喝道,“都上三年级了,还不懂得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吗?罚你们今天放学后留下来背书。现在,马上回去上课!”

黑盐木条在空中挥了挥,发出咻咻的声音,两个孩子恨恨地瞪了对方一眼。

放学后,两个打架的孩子被校长留下背《论语·学而》。严其丰哼哧哼哧半天没背出一句完整的,屁股被黑盐木条火辣辣地亲了三口。轮到王国兴了。他不紧不慢地往下背,校长坐在条凳上,黑盐木条拄在手里,脸上的神情似听非听。先生们都喜欢这样,好像你背得熟不熟都没关系,其实他们是在凝着神憋着劲找你的纰漏。你必须一个字都不能错,一错就会受罚。王国兴这时候才知道感谢母亲,要不是母亲,他也会落得严其丰一样的下场。可惜的是昨晚他只背熟了一半,后面的也是一塌糊涂。

王国兴告诉自己,稳住,稳住,千万不能露怯。他开始摇头晃脑,拿腔拿调,完全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当王国兴背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学堂的灶房传出咸肉香味,他的肚子咕噜噜地响应,旁边的严其丰响亮地咽了一口唾液。

校长挥挥手:“回家吧,以后可不许再打架了。”

两个孩子在校长的注视下,出了校门,下了斜坡,严其丰向圩里走,王国兴向相反的方向走。还没拐上通往蓝山村的路口,王国兴就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迅速弯腰捡起两颗石头攥在手心:姓严的,来吧!我不怕你!他吹着口哨没事人似的继续朝前走,蓝布缝制的小书包在腰间一甩一甩。

脚步声越来越近,王国兴忽然立住,转身,严其丰和另外两个孩子就在他身后十几步外。王国兴恨得牙根发痒,他忽然大踏步朝他们走去。那三个家伙插腰的,抱臂的,饿狼盯猎物的眼神。王国兴的牙齿磨得吱吱响,他干脆松开石头猛冲上去,一口咬在严其丰的手臂上。这一口咬得狠啊,竭尽全力不计后果地将这些日子所受的耻辱全还回去了。严其丰痛得跌坐在地,咧着嘴半天才哭出声来,那哭声惊天动地,将他的两个同党吓跑了。
    王国兴“呸”了一声,扬长而去。
    这一口引发的后果是严重的。当天下午,严家人来学校闹,要找王国兴算账。可王国兴也有先见之明,干脆逃学了。校长好话说尽才把严家人劝回去。

晚上,王国兴被母亲罚跪。

“为什么打架?不老实讲出来,就在这跪到天亮!”

母亲将一把竹篾重重地拍在八仙桌上。

这把竹篾是用来打苍蝇的,王国兴不知用它打死了多少苍蝇,今天轮到他来当苍蝇了。他的屁股这时候已成了火盆,到处都是燃烧的火舌,烫,痛。长这么大,母亲第一次打他就打得这样重。

阿婆心疼得不行,但又不好说些什么,毕竟是她的孙子把老严的孙子咬了——这小狗崽不知道轻重啊,人家的一块肉都快要咬下来了。

王国兴听到阿婆唉声叹气,知道这塌下来的天只得靠自己去扛了。反正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干脆就硬撑到底吧。

“说,为什么打架?!”

母亲真是气极了,平日温和的脸严重扭曲,眼睛却深下去成了两口井,盛着无限悲苦。王国兴的眼里闪过一丝悔意。

“你到底说不说?!”

竹篾做的苍蝇拍啪啪地打着八仙桌。

王国兴的两片嘴唇抿得紧紧的——不,不能说,说出来母亲会更加伤心的。

“我生你养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母亲丢下苍蝇拍,抹着泪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阿婆起身去拦,“国兴,侬快说啊!”

国兴嚎啕大哭:“阿母,他们都说阿爸有番姆番子,不要我们了。严其丰骂阿母是他们严家丢弃的垃圾,骂侬是没人要的垃圾仔!”

母亲的一只脚僵在门槛上方。

这一年九月,王兆泽回到琼州,他是以校董的身份回来参加县立中学的迁校仪式的。一同回来的还有詹校长,校舍已建成,县里委任他为县立中学校长。

新校址在城南坡,这里原是校场,地方开阔,现建起教室、宿舍,成了人文荟萃的中学堂。校董们走进校园,受到学生的夹道欢迎。在庆祝大会上,詹校长请兆泽发言。他站起来,面对台下一张张青春的笑脸,一时百感纷涌。他动情地说:“同学们,今天我很激动。在你们这样的年纪,我就背井离乡到南洋谋生,吃过很多苦,流过很多泪,深知人世间的艰难。我们的国家贫穷落后,很多人没有机会上学,我希望每位同学都珍惜读书的机会,学有所识,学有所长,成为有用之材,担负起振兴中华的重任。我们这些在外面打拼的华侨,也会继续支持家乡教育。我相信,有朝一日,中华必定振兴,我们这些漂洋过海的人也能挺起腰杆来!”热烈的掌声中,两滴热泪溢出兆泽的眼角。

仪式结束,学校设宴招待校董,陪席的是县长和管教育的科长。詹校长在席间提到学校的后续建设,兆泽听说学校还没有图书馆,当即表示他想以个人的名义捐一座图书馆。在座的人纷纷举杯敬兆泽。詹校长高兴地说:“建成后叫兆泽图书馆!”兆泽说,就叫梅哲图书馆吧。

次日兆泽返乡,县长一定要派汽车送他。

那时候,汽车还是稀罕物,当它开进蓝山村,一群孩子追着汽车跑,国兴跑在最前面,黄尘青烟里,他和小伙伴们快乐得嗷嗷叫。

国兴看着汽车一路开到他家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人,高大笔挺的腰板,头发梳得纹丝不乱。国兴忽然明白了什么,一颗心激动得几乎停止跳动——这是他的阿爸,他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菊信当时正在剁猪菜。从地里割回来的带藤的番薯叶堆在畚箕里,她一把一把地剁碎,完了还要搁在锅里煮。圈里的两头猪很能吃,她隔几天就要煮一锅猪食。

蓝山村的人都说菊信傻,海生在南洋做大头家赚金山银山,她用得着那么辛苦吗?菊信的娘家人也骂她笨,有福不会享,天生的穷命。常来走动的番客婶开导她:

“番姆占着人也占着钱,咱得不到人还用帮人省钱吗?”

“一天到晚忙个不停,汗水流汗水滴,何苦呢?”

“有你吃你就吃,有你用你就用,偏要当牛作马,自己作贱自己,你说你笨不笨啊?”

菊信漫不经心地听,好像人家说的是别人的事,与她毫不相干。她该种地种地,该舂米舂米,饲猪饲鸡纺纱织布挑水捡柴一样也没落下。

外人只知道他在南洋做生意赚大钱,她却知道富贵险中求。外面的世界像海一样大,也像海一样凶险,他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又有那么多事要做。乡里建小学堂找他,县里建中学堂找他,村头的桥被水冲垮了也找他,遇上荒年灾年,他还要寄钱回来赈灾。那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她菊信有手有脚,可不能等他来养。

即使家里真的有金山银山,菊信还是要干活。从小到大,她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吃自己种出来的粮食,穿自己织染的衣服,心安。

当然,对菊信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心安,而是心寂,死一样的寂。

白天,她让干不完的活计从早到晚霸占着她的时间,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机会。晚上,她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监督儿子温习功课。儿子上学堂了,每天晚上都要习字背书。儿子顽皮贪玩,她得守着他,不让他偷懒。她不识字,儿子写什么背什么,对还是错,她两眼摸黑。后来,她想出一条妙计,让儿子给她当先生,把在学校学到的功课回来教她。她想,当先生的总不能教学生写错字背错文章吧?儿子对当先生的事倒是有兴趣。夜晚,厅里的八仙桌上搁了一盏煤油灯,小先生一句一句地教她读书,她一句一句地跟,有时候,一句话她读了几遍还没能记下来,就会挨小先生的批评。有时候,她其实已经背熟了,却装作没背熟,小先生只得反反复复多教她几遍。更多的时候,她不知道那些之乎者也讲的是什么,向小先生请教,小先生结结巴巴地说不上来,她就笑,笑得小先生面红耳赤,第二天就把答案给她拿回来了。

往往还没等做完功课,菊信就困得呵欠连天。困了好,两眼一闭什么怨啊恼啊恨啊都没有了。女人的苦,不都因为有那么一颗蠢心吗?无穷无尽的欲念,没完没了的怨恨,让它们湮灭吧,让那颗蠢心死去吧。菊信渐渐学会把那扇门关得紧紧的,不再期盼,不再奢望。南洋是个遥远的地方,她要努力将那些徒劳的触角收回来,把心缩得小小的,把日子舂于石臼织入土布熬进猪食。

刀在砧板上跑个不停,番薯叶的清新气味弥漫在周围,汽车喇叭吧吧传来,菊信以为是孩子们在吹椰哨。直到门外人声喧杂,儿子跑过来喊她:“妈,阿爸回来了!”她举起的刀停在空中。

“妈,阿爸真的回来了,坐着汽车回来的!”

刀哐当一声落在砧板上。

儿子来拉她,她的脚像被什么粘在地上,移都移不动了。

“菊啊,你看谁回来了?”

婆婆的声音颤巍巍的,手臂挽在儿子的手里。

他对她笑。

九月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洁白的衬衫,神气的领带,笔挺的西裤,锃亮的皮鞋,耀得她睁不开眼。

她窘迫起来。旧布衫,旧布裤,裤脚上还溅着番薯叶的碎片,一双旧布鞋,脚拇指的地方各有一个小破洞。这个样子在他的眼里一定很丑吧?她难堪地揉搓着两只沾满番薯叶汁的脏兮兮的手。

儿子在他和她之间,一会看看父亲,一会看看母亲。

“叫阿爸!快!”她像抓住救星似的,将儿子推向他。

儿子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不是照片,是真真切切的一个人,反而扭捏得叫不出口。

她生气了,儿子怎么也像她一样拿不出手?

“快呀,快叫阿爸!”

国兴不好意思地叫了声“阿爸”。父亲蹲下来,将儿子搂到怀里,亲切地抚摸儿子的脑袋:“国兴都长这么大了。”

这一天,村里人都来祝贺,家里很热闹。晚饭是村里父兄请的,他们说兆泽为村里架桥铺路,做了好事,要给他接风洗尘。兆泽推辞不过就去了,夜里被送回来时已醉了。

菊信守着丈夫坐了一夜。

夜很静,他的鼾声很宏亮,鼾声里的酒气很粗野。这是男人的味道。这个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味道了。一只老鼠探头探脑,又吓得缩回去。虫子的叫声也没有。全世界只剩下他的鼾声。她坐着,成了一个透明人,鼾声穿越她浩浩荡荡地来去。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像一个玩累了的孩子睡得那样香甜,又像漂泊的船只回到熟悉的港湾那样安宁。她看着他,像一个慈爱的母亲。

晨光熹微,紫贝书院书声琅琅。书院外,瓦房茅舍炊烟袅袅。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拿着扫把清扫庭院。“沙——沙——沙——”扫把轻快地划过地面,夜露的凉润混着草木的清新,空气丝丝缕缕地甜。灶房里的火烧着,锅里咕噜噜地响,飘出番薯和大米的清香。

“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一个老者念诵着走下台阶。

“金玉满堂,莫知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少女接诵。她的声音珠玉般圆润。

“功遂身退,天之道也。”老者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国治民,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少女边扫边诵,手臂有节奏地挥动,仿佛手里握着的是一把乐器,在为她的诵读伴奏。

“背得不错,下了真功夫。”老者颔首称赞。

“谢谢外公!”霞光里一张动人的脸。

这是潘先生和攸宜的早晨。

这一年的八月,潘先生辞去教职,回到武德乡的故宅,一面教攸宜读书,一面研究他的书法艺术。

“外公,阿爸什么时候才到?”攸宜迫不及待地问。

“该到的时候就到了。”潘先生背着手继续踱步。

外公总是这样平静从容,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见里,世界之大,没有什么能在他的心中激起波澜。攸宜惭愧自己做不到。阿爸回来了,要带她和外公出去走走,她激动得一夜都睡不好。

王兆泽这次回乡,主要是落实橡胶种植这件事。他想先参观华侨的橡胶园,再找一片适合种橡胶的土地,把一个做了很长时间的梦变成现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这相当于一趟小小的旅行,而最佳的旅伴就是潘先生和攸宜。这一对爷孙,兆泽总感觉自己欠得太多太多了。

小汽车是租来的。文昌人称这种车为“勿甲车”,平时是用来营运的。这些从国外进口的旧汽车,一到琼州就被改装成开放型车身,顶上留铁棚,四周有护栏,噪音大,拉风。九月的天很蓝,勿甲车拖着一溜黄尘,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并不平坦的官道上。每一段公路都有收费站,汽车每驶一段路就要停下来交费,然后吼叫一阵,颤抖着喷出一团浓烟,又摇摇晃晃地上路。

车子在路上跑,穿过原野,爬上缓坡,到处都有葱葱茏茏的植被。兆泽的心情像天空一样明朗:“先生,您看这满目的绿,地下全是沃土啊!马来亚有很多种植园,橡胶、胡椒、咖啡、菠萝,这些经济作物咱们琼州也可以种。有了经济作物,还可以建工厂,办贸易公司,发展前景非常可观。乐会、儋州一带,已经有华侨试种橡胶成功。我也想在琼州办农场,办工厂。先生,这些年我去过不少地方,渐渐明白咱们琼州为什么这么穷,这是因为琼州人只知道守着几亩薄田坐等老天爷送吃的穿的。其实,琼州有的是土地资源、人力资源,气候也和马来亚差不多,咱们应该学习洋人,主动去开发利用资源,把资源变成可以卖出去的产品。先生,琼州是一个宝岛,琼州人守着宝地过着穷日子,令人痛心啊。”

潘先生平素不喜欢夸夸其谈的人,但他知道王兆泽不是这种人。他的滔滔不绝是一个游子对家乡的情怀,一个商人对国家的担负。只有在最亲的亲人面前,他才会毫不设防地敞开来谈。中国民贫国弱,需要这样的抱负,可惜的是有抱负的人不少,真正有能力实现抱负的人却不多。潘先生惭愧自己只是一介寒儒,除了读书写字,别无他长。

汽车一路行驶,攸宜的手一直被父亲握着,路面不平整,汽车每一颠簸,父亲的手就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攸宜幸福得想流泪。在家乡生活这些年,身边的亲人都关心她,但她始终摆脱不了孤独的感觉。她没有了母亲,父亲又有了自己的新家,她就是一个孤儿,别人的关心不过是出于对一个孤儿的同情罢了。攸宜不愿意别人同情她,她把孤独藏得很深,不让人看见,以免引起更多的同情。她和外公相依为命,外公教她读书做人,却没有教她如何面对被遗弃的孤独。然而现在,她的手就在父亲温暖有力的大手里,血脉亲情重新贯通,她感觉失去的父爱又回来了。

兆泽一行先到乐会参观马来亚华侨的橡胶园,在乐会过了两天。第三天,他们来到文昌南部和乐会接壤的地界,恰逢天下雨,每个人都拄了一根竹杖。给他们当向导的是当地的乡长和一位族长。族长带来两个小伙子,一路披荆斩棘,把前行的小路拓宽。

荒坡野岭在雨中无边无际的伸延,各种色调的绿,鲜嫩的、浅灰的、苍郁的,在灰蒙蒙的天底下流动。兆泽不时弯腰抓起一把松软的红土,在手里攥一攥,湿漉漉的土壤被他攥得滴下水来,他又凑近鼻子去闻嗅,如获至宝。

族长忍不住打趣:“兄弟嗅到金子还是银子的味道了?”

乡长也笑道:“王先生的鼻子有特异功能,在南洋也能嗅到这里的金银味呢。”

兆泽激动地说:“好土啊,好土啊!我决定在这里开辟种植园,不出几年,漫山遍野都长出金银来了!”

潘先生和攸宜走在后面,雨滴滴答答地落在他们的大竹笠上。攸宜兴致勃勃地吟诵: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潘先生接诵: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老少对视一笑。

兆泽回头,恰好看到这一幕。这一路,爷孙俩的默契让他吃惊。兆泽一直有个愿望,把女儿带到星洲读书,将来送到国外去留学。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女儿应该出去看一看,再决定用怎样的方式去生活。先生是个开通人,一定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但是现在,他知道这件事自己连提都不能提。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不是谁能随便更改的。

兆泽这样想着竟愣住了——走了大半个世界,他和母亲一样认命。

这些日子,最快乐的要数刚刚升上四年级的王国兴了。他的父亲回来了,还是坐着汽车回来的,学堂里的孩子都知道,以后谁还敢嘲笑他是垃圾仔?

作者:静闻

文昌人,生于乡野,长于乡野,鞠耕椰林畔,忘情山水间

征稿启事


《紫贝拾遗》证明了乡土文学是可以在民间自发地萌芽、生长、开花、结果的。与此同时,我们也意识到乡土文化的兴盛远远不是一时、一人、一地的事情。要形成一个有利于乡土文学成长的氛围,既需要大量的作者持之以恒地写作和讨论,也需要大量的读者持之以恒地阅读和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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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贝拾遗
通过一个个普通人的目光,记录下我们文昌一个个普通的家庭、村庄、市集、乡镇的点点滴滴。这些故事可能是模糊的,是混沌的,是有争议的。哪怕是同一件事情,也可能有不同的视角和观点。这些零散的故事汇集起来,就是我们文昌人在这个时代的集体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