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那边(五十三)

文摘   2024-10-17 19:24   澳大利亚  

紫贝拾遗微信公众号:zibeishiyi
原创文章,欢迎转发,谢绝转载!
作者 丨静闻
图片 丨Charles Vickery

月在海上。

渡口的几只小舟载了清辉。

栈道,三个模糊的人影、三颗忽亮忽暗的烟头。

这是武汉合唱团在星洲的首演之夜。大剧院里全是人,坐的,站的,挨挤成山海。《思乡曲》《卖花词》《歌八百壮士》,歌声奔腾激荡,盘桓不息。当《大刀进行曲》的旋律响起,台上台下齐齐吼唱: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武装的弟兄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

山崩裂,海沸腾,有人捧出一大叠钞票往台上抛,有人摘下金银首饰往台上扔。王国振和他的两个好伙伴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剧院的。

还是海边好,清静,吹吹风,看看月,顺便吸几口烟。其实,香烟这东西又涩又辣并不好吸,但点一支夹在指间,时不时吸上一口,感觉就不一样了。烟草的味道在胸腔漫开,漫出淡淡的沧桑,风霜隐约地有了,欲说还休的复杂也隐约地有了。

可他们毕竟青涩,靠烟草维持的微妙感觉很快就随风飘去。

“只知道唱歌、捐款,有什么用啊?”昌文吭吭地咳,往海里吐痰,嘟哝了一句。

“是呀,天天喊抗战救亡、抗战救亡,从九·一八喊到现在,还是捐款,捐款!光捐款顶什么用?武汉也丢了,广州也丢了,接下来就是琼州了。我现在只想立刻上战场,真枪实弹地跟小日本干一场!”长骏说,月光焦在一双细长的眼睛里。

“十月里南侨总会成立,那气势多大!说什么全南洋八百万华侨团结一致抗战救亡,结果不也是募捐?过了年,咱们都得出国留学,我不知道等咱们留学归来,国家还在不在。如果国家亡了,咱们都成了亡国奴,学到的本领又有什么用?”昌文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呛得又咳起来。

国振在看月,烟夹在指间。今晚的月真圆。圆了的月是有魔性的,这一点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每到月圆,阿公的话就多起来,搂着他讲万泉河,讲河畔的村庄,讲打着火把走很长的夜路去嘉积市看戏,阿公讲的时候也是这样夹着烟,这样看着月。他依偎在阿公怀里,月流出阿公的万泉河,很长,很宽,很清澈,比星洲河美一万倍。可是今晚,月圆了,他的阿公已长眠于万泉河畔。

“国振,发什么呆呢?是不是又在想你那位亲爱的密斯余?”

长骏的话刚出口,背膀就挨了一拳。

演过《山河破碎》,王国振和余战又合作过几部话剧,戏里有恋人或夫妻的,大家总推给他们。可戏外,大家又笑话他们,尤其是男生,这个说“亲爱的,你可千万别忘了我啊”,那个说“亲爱的,我就是忘了自己也不会忘记你,千山万水我也会回来找你”,拿腔拿调的,也不怕恶心。国振只能气恼,都是同学,都是玩笑,又不指名道姓。可玩笑从长骏嘴里出来,他真的生气了。

“郭长骏,这种话你以后再不许说了!”

“振哥,你就别装了。人家余战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华有才华,我就不信你没动过心。”

“你要是看中了就娶回家做老婆!”国振气得站起来。

长骏吸了一口烟,又徐徐吐出:“我是看中了,可人家看中我吗?”

昌文才懒得理他们,他的两条腿垂到水面上,赤脚板把水踢得哗哗响。

“振哥,我是真想谈一场恋爱,可没人跟我谈啊。余战对你有意思,你可别身在福中……”

“还说,还说!信不信我把你踢到海里!”

国振暴怒,他不明白长骏怎么变成了一个无赖,难道是月亮给魔住了?

“不就一句玩笑吗?”长骏将烟屁股往海里一丢,站起来,“我决定回国了。”

国振愣了。

昌文却跳起来:“真的吗?我跟你一起走!”

“中国那么大,你们要到哪里去?”国振的嘴角挂着嘲讽。

没有回答。辽阔的国土,连天的烽火,他们的一腔热血要洒到哪里去?

月,升高了,栈道上三个石雕一样的背影。

“有一个消息,或许会有用。”长骏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展开来。

国振和昌文忙凑过去,两根火柴划着了,晃在密密麻麻的字上,只看清《南洋商报》的粗黑大字,光就暗了。

一束火柴划着了,火光照亮南侨总会的一则通告。

国振的目光在通告上快速游走,挑最最关键的内容念出来:“征募汽车修机驾机人员回国服务。熟悉驾驶技术,有当地政府准证,年龄在四十以下二十以上者。嗯,还有个附加条件:无不良嗜好,尤其不嗜酒者。”

“早说啊!”国振捶了长骏一拳。

“喂,你们没看见吗?人家是招司机、修理工,我们只想上战场打日本。”昌文提醒他们。

“周昌文,我说你还没老怎么就这么糊涂?只要回国,我们还怕没机会打日本?”

“还有,驾驶证、二十岁,你们够格吗?”昌文永远是他们中最老实的一个。

“我说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不是刚开始征募吗?驾驶证我们马上考,年龄更不是事,你想怎么说都行,哪个又会去调查?我现在只要回国!只要上战场!”国振挥舞着拳头。

于是都激动起来。开车还不容易吗?家里的车试过多次了,现在缺的只是一张驾驶证。

三个好伙伴勾着肩背,唱着歌离开渡口: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武装的弟兄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

他们的身后,是空了的渡口和一海的月光。

第二天,汽车教练场就多了三个琼州青年。

先学手号。左拐伸手向左,右拐伸手向右,还要顺时针画圈,中途停车,手掌向下摁一摁。手号很简单,不消几分钟他们就过关了。再学交通规则,学习带考试只用了半天时间。接着学修理。一个改锥一把钳子,拆胎,扒胎,补胎,完了还要装起来。补好一个轮胎,干干净净的学生哥马上变成脏兮兮的修理工。可他们高兴啊,我在你脸上抹一下,你在我身上蹭一下,嘻嘻哈哈打成一团。需要注意的是,回家前得换一身干净衣服。

学了补胎,又学检修风门、水箱、化油器和火花塞,这才真正进入驾驶室学开车。一个千斤顶和四个木马将车架起来,学启动,学刹车,挺安全的。三个琼州青年不愿浪费时间,他们跟教练磨嘴皮,说他们开过车,要求直接在地面上练习。教练同意了。他们在教练场练了一天就进入考试。

全部考试过关,不过五天。可驾驶证得半个月以后才能拿到。半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王国振去找舅帮忙。从小到大,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他找的都是舅。舅最理解他,也有办法帮他。

华商银行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国振探进半个脑袋,舅正在打电话,他乖乖地站在门外等。

“进来吧。”舅说,“我都看见你了。”

国振笑嘻嘻地进去,叫声舅。

“说吧,又遇上什么难事了?”舅微仰着脸,看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外甥,目光很亲切。

外甥说了驾驶证的事。

舅给外甥倒上一杯茶:“不就半个月吗?怎么就等不及了呢?”

“过了年后不是要出国留学吗?舅,你知道的,我们年轻人……”外甥扭捏起来,一只手抠着另一只手的指甲。

“噢!”舅一拍脑门,声音压低了,“你小子是不是找靓妹了?”

“舅——”外甥的脸上带着恼,带着羞,真像被人猜中秘密的男孩。

舅哈哈笑着拍外甥的肩膀:“行啊小子!舅二十二岁才懂的事你十八岁就懂了!”

“舅,您可千万不要告诉阿爸阿妈啊!”外甥把戏演到底。

“放心,你舅是什么人!”

国振一走出华商银行的大门,长骏和昌文就迎上来,一左一右逼住他:“快说,行还是不行?”

国振摇摇头:“难啊。”

这下,两张脸都焦苦了。

“哈哈!”国振忽然叫起来,“我舅打了电话,人家让咱们现在就带照片去办证呢!”

拿到驾驶证,他们直奔南侨总会办事处。报了名,他们还想巩固学习,迎接考核。

舅的汽车好借,想学修车也不难,免费的学徒谁不要?

学徒最常干的是拧螺丝,各式的扳手拧各式的螺丝,有时候拧不下来,还需要用翘杆使劲地扳动。钻车底也是常事,一阵叮叮当当,再出来,汗水、油污、灰尘,脏得连自己也认不出来了。脏算不得什么,糟糕的是在这个时候遇到熟人。

这不,国振刚从车肚下钻出,就看到一双漂亮的白皮靴,顺着皮靴往上,是深棕色的马裤,黑色的细腰带扎着雪白的衣摆,再往上是丰满的胸脯,再往上——余战!就像白天撞见鬼似的,国振一咕噜爬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拆轮胎呀。”师傅喊他。

“看到靓妹,哪还拆得动轮胎啊?”一个工人说。

笑。修理工们的笑声和他们身上的衣服一样,油脏油脏的。

余战不笑,也不窘,抬手腕,看表,大大方方地说:“我还有事,半个小时能不能补好?”

国振低眼扫四周,没有长骏和昌文,一定是躲起来了。

“我问你半个小时能不能补好?”余战对脏兮兮的王国振重复了一遍。

国振无奈点头,对于余战,他向来是无奈的。取了扳手蹲在地上将螺丝拧松,用千斤顶把汽车撑离地面,国振很快就将轮胎拆下来。余战坐在凳子上饶有兴趣地观看,弄得国振浑身不自在,他现在只希望尽快把轮胎补好,将这姑奶奶打发走。

如果余战认出自己来,她会说什么呢?

“哟,大少爷也来学修车?是为留学筹措川资吗?不至于吧。”

“不是说好了假期要排话剧吗?大少爷怎么先溜了?”

总之不会有什么好话,“余战”这名字还真适合她。对了,她是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国振边干活,边乱糟糟地开小差,一不小心,手指被铁片划拉一下,血流出来了。他赶紧用另一只手摁住伤口,可血还是流。

他拿起擦手的破布,想撕个布条包扎一下。

“哎呀,脏!”余战递过来一条白绸帕。

国振本能抬手,避开。

“别动!”余战命令。

国振又慌得去看四周,还好,都在忙,没人在意他们。他怕惹人笑话,乖乖让余战帮他包扎伤口。白绸帕被他油污的手衬得更加光洁,血慢慢渗出,染出一朵红花来。得,王国振这回算是欠下余战的人情了。

拆出的内胎经检查,破口比较大,需要换新的,国振三两下就换好了。

余战看看手表:“二十六分钟。”

像经历了一场重要的考试,过关了,还被严厉的先生表扬了,国振心里挺美的。

第二天是一场真正的考试。能不能回国,能不能上战场,就在这一考。三个琼州青年自以为考得不错,可考试结束宣布录用名单,王国振榜上有名,郭长骏和周昌文却意外落选了。他们不服,去找主考官。

人家说,除了考试合格,还要综合考量,比如年龄,比如身体条件。

他们叫起来,王国振不过比我们大几个月罢了!

人家和颜悦色,但他确实比你们长得高长得壮啊。

不行不行,他去得我们就去得!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人家笑了,小伙子,名单都定了,你们等下一批吧。

他们不死心,又找到南侨总会主席陈嘉庚,通告就是这位老人发的,他们是为了响应他的号召来报名的,既然考试都合格,为什么不能一起回国?

老人热情地接待了他们,高度赞扬他们为国服务的精神,称他们是中国的优秀青年,是八百万南洋侨胞的骄傲。说得他们都不好意思了,老人才说,这一批的名单已经定了,下一批一定让他们如愿。

一切都成定局,王国振成了他们中的幸运儿。三个好朋友合影,相约在昆明重逢。

出发的时间定在除夕。

廿九那天,国振借了舅舅的车开到莲台寺,他想向普空师父告个别。可惜的是,师父云游未归,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寺里的和尚都不知道。国振怅惘,他还有一些未解之谜想请教师父。

廿九的晚饭是国振和厨工一起做的,很丰盛。两个弟弟吃得香,吃饱拍着肚皮走了,国振留下来陪父母。

阿爸很沉默,手里的筷子常常停在空中,好像不知道要夹什么菜。琼州沦陷的消息已经传到星洲,国振不知道阿爸的内心忍受着怎样的煎熬。阿爸瘦了,眼睛凹陷下去,颧骨凸起,鼻梁显得高耸,整张脸严峻得像一块山岩。

阿妈又在唠叨:“琼州一丢,你就成了这模样。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这样下去,非生病不可。你要知道,你已经尽了心,他们不来是他们的事,怪不得你。还有你,一天到头躲在外面,老说排练话剧,过了年就要去留学,还排什么话剧……”

换在平时,国振会烦不胜烦,但是今天,阿妈的每一句唠叨都裹着家的味道。是的,家的味道。家,似乎是在今天才忽然地生长起来,森林一样占据了他的心。

国振拿出酒杯,给父母也给自己斟上红酒,举起来:“阿爸,阿妈,明天是除夕,话剧社白天要去学校排练,晚上要到剧院演出,侬怕是没时间在家里吃年夜饭了,提前敬爸妈一杯,祝爸妈身体健康!”

国振本想把这个谎言撒得平静些,可说着就动了真情,声音跑了调。

“阿振懂事了,真的懂事了!”阿妈感动儿子忽然长大。

阿爸默默点头,站起来揽住儿子的肩膀。这种少有的亲热举动差点让国振泪眼。

三个酒杯“咣”地碰到一起,国振像被什么推了一把,一下就褪尽了青涩。他知道自己正在以一个成年人的方式告别他的家,告别他老去的父母。

国振将酒饮尽,然后伸出胳膊,去揽阿爸的肩膀,父子俩像朋友一样站在一起了。阿妈笑得很欣慰,国振张开另一只胳膊,也将阿妈搂在臂弯里。这一刻,他是多么怜悯他的阿爸阿妈。从明天起,他们就在担惊受怕里苦盼,一天天,一年年,也许直到老去他们也没能盼回自己的儿子。

阿爸续上酒,举起杯:“来,阿爸敬你!”

葡萄酒在玻璃杯中漾着蓝紫的光,一首唐诗浮泛在酒香里: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一刻,十八岁的王国振嗅到了死亡的味道。那么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一个冰冷、僵硬、无声无息的躯体,他的年轻的躯体。青春凝固,激情凝固,只有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很快将死亡覆盖。

死亡不是话剧,不是游行,不是演讲,死亡没有宏伟的词汇。

没有人想去死,他也不想。但如果没有死,就不会有生的希望。如果人人都害怕死亡,一个繁衍了千万年的种族就会死亡。

直到这一刻,国振才真正感受到血源的奇妙。

是的,血源。它带着族群的基因从远古走来,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说什么语言,都改变不了你的血源。你的皮肤、五官、头发都有它的标志。你或许会忽略它,甚至嗤之以鼻,但在族群遭遇危亡的时刻,你都会听见血液里神秘的召唤,那是生命的源头跨越时光跨越山海发出的召唤。

十八岁的王国振真的听到了这样的召唤。明天,他就要离开家,离开南洋,为种族存亡而战。如果他战死,那就死吧。远古的种族基因塑造了他的生命,他为它赴死,无数同胞为它赴死,这就是使命!

国振沿着冰冷的“死亡”找到“使命”,所有的混乱和矛盾都理清了。他的赴死,无数同胞的赴死,将使种族的血源绵延千世万代。他,他们,都活在它的绵延里。

国振仰头,将父亲敬的酒一饮而尽,溢到眼角的泪悄然滑落。

除夕,一艘法国邮轮泊在星洲的海港,马来亚八十名南洋华侨机工将乘坐这艘邮轮,经安南抵达昆明。统一的浅色西装,统一的大背头,他们从星洲出发回国了。

南洋的风吹在脸上,他们的大背头乌黑发亮,皮鞋敲着街面很得劲。民众夹道欢送,掌声不断,欢呼不断,鞭炮不断,仿佛胜利的曙光已经来临。

“爸爸!爸爸!”

一个小姑娘跑进队伍,圆脸蛋,花裙子,小皮鞋,可爱极了。

队伍暂停。年轻的父亲将女儿抱起来,亲吻她的脸蛋,把她举得高高的。

人们热烈地鼓掌,热烈地欢呼,又为这感人的一刻泪流满面。

“四方都是炮火,

四方都是豺狼,

宁愿死不退让,

宁愿死不投降。

我们的国旗在重围中飘荡,飘荡……”

八十名机工唱起歌来,街头大合唱瞬间燃爆,队伍在歌声中继续行进。

王国振走在队伍里,无数次的憧憬就在眼前,他却像在做梦。没有声音,没有色彩,他的两条腿迈得勇武有力却毫不费劲。走在他前面的背影,个个挺拔,仿佛蓄了无穷的力量,战无不胜的英雄的力量。国振想,自己的背影大概也是这样好看吧。他已经跟长骏、昌文约好了不送行,因为他们马上就要见面了,但人群中一定有其他同学和老师,国振多么希望他们能认出他来,像欢呼英雄的名字一样欢呼他的名字。他又害怕他们认出他来,担心哪个同学会忽然叫起来:“王国振!那是王国振!他才十八岁!”

国振更担心的是他的阿妈。如果阿妈也在人群中,如果她看见了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将他拉回家。谁也阻拦不了她,她会哭,会跪,会躺在地上撒泼,她的儿子才十八岁。

但国振不得不承认,他最盼望的是余战的那双眼睛。她来了吗?她能认出队伍中的他吗?那条雪白的绸帕,那条沾染了鲜血的绸帕就在衬衫口袋里,紧贴着他的心脏。

码头上人山人海,全是来送行的。南侨总会的人,各团体的代表队,还有机工们的亲朋好友,一条条巨幅标语,口号声、歌声震天地响。法国邮轮等在水上,趁机工们和亲友话别,王国振第一个上船,一直走向最高的甲板,他要再看一眼星洲,这块生活了十八年的土地,他从未如此眷恋。

海风很稳,岸上的星洲城也很稳,国振在辨认家的方向。

身后有脚步声,国振并不在意,想安静地跟星洲告别的不会只有他一个。

脚步却停在他身边,“阿爸!”国振惊叫出声,目光慌得无处安放。

“别担心,他们都被我留在家里了。”

“阿爸,对不起!”国振垂下头。

阿爸伸出双臂,将他紧紧抱住。

“我早就知道了。”国振听阿爸喃喃地说,“我很骄傲,很骄傲,真的!”

再没多余的话,父子俩就那么肩并肩地站着,直到离别的最后时刻。

“呜——”法国邮轮鸣着长笛,所有机工都站在甲板上挥手,轮船在他们的歌声中缓缓离岸:

再会吧南洋,

你海波绿海云长,

你是我们第二个故乡,

我们民族血汗,

洒遍了这几百个荒凉岛上。

……

作者:静闻

文昌人,生于乡野,长于乡野,鞠耕椰林畔,忘情山水间

征稿启事


《紫贝拾遗》证明了乡土文学是可以在民间自发地萌芽、生长、开花、结果的。与此同时,我们也意识到乡土文化的兴盛远远不是一时、一人、一地的事情。要形成一个有利于乡土文学成长的氛围,既需要大量的作者持之以恒地写作和讨论,也需要大量的读者持之以恒地阅读和批评。


我们欢迎所有作者继续给《紫贝拾遗》编辑团队投稿。所有来稿都会经过“一稿、二稿、定稿”这样一个严格的审稿、修改和校对流程。被《紫贝拾遗》编辑团队接受的文章,首先会通过微信公众号“紫贝拾遗”发表,并会被收录到我们正在规划的《紫贝拾遗》后续版本中。


投稿邮箱:editor@zibei.io


主    编:蒋清野

副主编:陈文宣  陈晓洁  张大雁  张寒冰

顾    问:范仲之  汤适  黄敬

网    站:http://www.zibei.io/


紫贝拾遗
通过一个个普通人的目光,记录下我们文昌一个个普通的家庭、村庄、市集、乡镇的点点滴滴。这些故事可能是模糊的,是混沌的,是有争议的。哪怕是同一件事情,也可能有不同的视角和观点。这些零散的故事汇集起来,就是我们文昌人在这个时代的集体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