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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丨静闻
图片 丨Charles Vickery
“日月惨淡,寰宇震惊!30多万南京同胞血流成河,无数妇女惨遭蹂躏,无数儿童死于非命!同学们,同胞们,这笔滔天血债怎么跟日本人算?”
“血债血还!!!血战到底!!!”
海甸溪畔,北风刮得椰子叶哗哗乱舞,高中生王国兴正在钟楼下演讲。他的喉结在学生装立领的上方滑动,就如来回运动的枪栓,不断射出猛烈的炮火,回应他的是一片声音的怒潮。
“铛——铛——”钟楼最高层传出宏亮的钟声。
“听!警钟已敲响,民族危在旦夕!同学们,同胞们,抗战吧,抗战吧!只有抗战,只有血与火的牺牲,才能消灭日本法西斯,才能换来一个民族的生存!”
“消灭日本法西斯!!!消灭日本法西斯!!!”
北风卷着街上的沙尘落叶,呼地扫过来,打在王国兴的脸上。他看见千军万马正冲入敌阵,用枪用刀用拳头用牙齿,和敌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他看见他倒下,看见千千万万中国人倒下,鲜血流成江河,血肉之躯筑成新的长城……他的眼里噙了热泪,
泪光中,有人在朝他挥手,啊,是钟校长,钟校长也来了。钟校长身边还有一个人,也在朝他挥手,王国兴只一眼就认出来了,阿爸!他的阿爸回来了!
武德乡潘家小院一如既往的宁静。墙头的青草开着小花,屋顶的瓦路一条条地黛绿。
潘先生终日伏案,整理笔记、书稿,他要将平生所学所思汇集成书,留在世上。这是老先生最后的心愿。民族危亡,大厦将倾,他却老得拿不动枪上不了战场,那就拿起笔吧。如果有一天国家不幸覆亡,他希望他的书还存留着中华文化的片鳞半爪,他的同胞还能凭此找到一条回归母族文化的细径。
重温几十年积累的笔记,重阅先前发表的文章,重思书学研究的意义和价值,潘先生又回到最初的河流,将人生重游。
这是一条充满墨香的河流。少年的他对书道妙趣一无所知,吸引他的是一条条灵动的线条,如老藤、劲竹、柔兰,若流水、闪电、翔鹰,他看不够,临不够,发誓要写出同样漂亮的字,惊羡世人。
这是一条充满墨香的河流。青年的他和书友们高谈阔论,充满哲思的书法艺术,无论从哪个角度观望都是一片浩瀚的星空。各种流派、历代大家都被他们挖出来琢磨、欣赏、批判。他的笔下渐渐有了像模像样的老藤、劲竹、柔兰,也有了生动灵活的流水、闪电、翔鹰。
这是一条充满墨香的河流。他的乌发化作老藤、劲竹、柔兰,从纸上长出来了,流水潺潺,霹雳无声,鹰击长空,满纸生动里他的乌发渐渐变灰变白,直至皓亮,而纸上的生动也渐渐凝滞,质朴,就像北方冬日的白山黑水,去了一切的生动,又蕴着一切的生动。
这是一条充满墨香的河流。父母妻女环绕在他的身边,他们还是当年的模样,他却是耄耋老人了。他一一地端详他们,一一牵起他们的手:是我,还认得出来吗?
潘先生长时间坐在书房遐想,书桌上是一本翻开的笔记,1937年的冬阳从窗外斜进来,落在纸质发黄的笔记上,墨迹清新如昨。
攸宜整理资料,记录、誊抄,成了外公年轻的臂膀。
“习字如处世,宁拙勿巧。然今人多急功近利,不肯用拙功,误入歧途而不自知,惜哉。下拙功需苦练基本功,摒弃华表,追求天然。”
煤油灯下,攸宜专心记录。
“治学与做人只是一件事,急功近利者未能合而为一。”
攸宜问,如何合而为一?
“治学与做人,皆需着力于身心,以正心养性为首要。心治,事无不治。”
攸宜凝神书写,一行行优雅的行书从笔下流出。
潘先生坐在藤椅里,背靠着椅背,黯淡的灯光笼着他的脸。窗外是无边的夜,两棵枇杷树隐在黑暗里,潘先生仍能看到它们斑斓的宁静,就像他的无数的夜晚。他要将这些夜晚变成一本书,书里也有斑斓的宁静,蕴着学术之真气、天地之正气和中华之壮气。
“外公,您说心治则事无不治,现在民族危难,举国惶恐,难道治理国家大事也要从治心开始吗?”
攸宜侧着身子,模糊的面影里闪着两眼期待。
潘先生站起来,开始在小小的书房里踱步,他的两条长臂一会插在腰间,一会又放下。
短短几个月,国军一再失利,日寇长驱直入,北平沦陷,天津沦陷,上海沦陷,国都南京惨遭血洗,一个泱泱大国被逼入绝境。
数千年灿烂文明何以衰败至此?
数千年中华民族何以贫弱至此?
潘先生揽着双臂,看着窗外的夜,长久沉默。
“外公,您说说,我们的国家还有希望吗?”
攸宜的声音很轻,脸微仰着,目光在外公的脸上细细探寻,仿佛希望就长在那岁月的纹壑里。
潘先生坐回藤椅里,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用他惯有的平缓的语调说:
“先清心寇,自无国寇。从国家元首至军中将士再至普通百姓,无外心,无杂念,精诚团结,共同御敌,一定会有希望的。”
攸宜笑了,两泓盈光闪在脸上。
潘先生补了一句:“一个古老的民族,一个历经数千年风雨捶打的民族不会那么脆弱。”
菊却脆弱起来,一杯咖啡,就是一夜无眠。
一到夜里,老屋就咯吱咯吱地响,蛀虫的欢歌片刻未停,门窗、桁桷,到处都是它们的舞台。屋外,猫的叫春一阵比一阵凄厉,老鼠肆无忌惮地在屋里乱窜。狗也神经兮兮,有个风吹草动就吠个不停。
菊的烦躁窜起,火似的无法按捺。她恨恨地想,明天就把猫套在袋子里丢掉,狗呢就卖给狗肉店吧。可次日一开门,猫和狗都来迎接她,猫蹭着她的腿,狗不住地摇尾巴,讨好地舔她手,她又原谅了它们。都是畜生,能懂什么呢?要怪就怪咖啡吧。
菊戒了咖啡,照样无眠。白天昏昏沉沉的大脑到了夜里就格外活络,各种思绪像蛇一样交缠舞动。
接二连三的南洋来信,都要她速携全家老少去星洲避难。
可读书人的道理都大,菊劝不动他们。
劝不动还是要劝。
日本兵个个都是畜生,枪杀、刀劈、活埋,不知杀害了多少中国同胞,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攸宜,你这么年轻漂亮,怎么敢留在国内?必须去南洋避一避,带上国兴,去和你们的阿爸团聚,家里有我呢。
菊说得口干舌燥,攸宜只是淡淡一句:阿妈当年随阿爸去星洲避难,结果如何?
菊愣愣的。
日本人的炮火把国家都炸乱了,蓝山村能走的都走了,武德乡能走的都走了,拖家带口,一船一船去往异邦,惶惶如灾难来临的鸟兽。
攸宜只一句话,菊就看到了那些鸟兽的愚蠢。
富贵在天,生死由命,逃得再远,命不让你活,不还是活不成吗?
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也是个理吗?国兴已经从县立中学毕业到海口去读书了,他是菊的青山,也是王家的青山,菊必须保住这座青山。
菊在校园里找到国兴的时候,他正在排戏。十七岁的儿子胸肩开阔,菊站在他面前,只比他的肩膀高一点。儿子跟菊说话,也像是成年人的口吻:“阿妈,全国都在抗战救亡,学校有那么多事要做,侬哪有时间去南洋呢?你们走吧,到南洋跟阿爸团聚,侬就放心了。”
又是“放心”。
“菊母,带国兴走吧,到南洋跟阿爸团聚,侬就放心了。”攸宜也这么说。
“菊信,你和国兴、攸宜一起走,我还硬朗,能照顾自己,你们就放心吧。”舅公也这么说。
他们都把她当成什么了?贪生怕死的农妇?
他们不懂,最不想过番的人其实是菊。过了番,菊是什么?包袱?是的,让每个人为难的包袱。还是留在蓝山村看家吧。命是她自己选的,她早认了。
可菊心里总有莫名的酸楚,不时涌在心口,堵得发慌,不时又窜到鼻尖,刺激着浅浅的眼眶。
儿子长大了,像羽翅丰满的鸟儿,她和蓝山村留不住他了。攸宜和外公相互陪伴,海生一家人在南洋热热闹闹的。他们有他们的世界,他们的世界都不需要她。
菊照样种菜种番薯。田洋里半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天地寂寂的。
饲猪的时候,菊越来越唠叨。猪不好好吃食,她拿舀猪食的长柄勺敲猪的脑袋:死猪!我在这里一勺勺地舀给你吃,你还要挑三择四的!猪嗯嗯哼哼地拱着盆里的猪食。菊又敲打,骂了几声“死猪”,鼻子酸酸,眼泪没来由地落下。
菊感到世界离她远去,她成了一个人的孤岛。每到夜晚,菊就深深怀念石坡婆。老人在的日子,屋里多点人气,说话、走路、打呼噜、咳嗽,也是好的。她常端着灯整夜地看老灰留在墙上的灰雕,跟灰雕说话,老灰说话。老灰和他的灰雕永远在墙上等着她。
王兆泽是专程回来接亲人去星洲的。这些日子,从国内到星洲避难的人很多,星洲港口一船一船都是操着各地方言神色恓惶的唐山人。南洋各埠都是这种情形。可他给琼州亲人去了那么多信,他们就是不肯来。他们在琼州多待一天,他在星洲就多一天寝食难安。船还在海上,兆泽就想好了,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不行,就是捆他也要把他们捆到星洲去。
回到琼州,兆泽才发现一切非他所愿。
何叔病得起不来床,拉着他的手老泪横流:“叔还能看几天日头?南洋就不去了。有你这份心,叔知足了,知足了!”
先生坐在他的旧藤椅里:“你和菊信带两个孩子走吧。我老了,故土难离啊。”
“我留下来照顾阿公。”菊低着头,话音怯怯的坚定。
攸宜站在外公身边,平静地迎住父亲的目光:“我也留下来。”
“我不走。”国兴嘟嚷。从海口到武德乡,这几个字他已说过多遍。
“走,都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日本的炮弹快打到琼州了!”兆泽真急了,“那么多将士都守不住,你们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啊?先生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还是跟我到星洲去避一避吧!”
先生淡然道:“我知道你是回来救我们的。可你救得了我们,救不了蓝山村,救不了武德乡,救不了全琼州全中国。”
“先生,难道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兆泽的喉咙堵住了。
“日本野心勃勃,星洲也非安全之地。”先生说。
兆泽吃惊地看着先生。
先生缓缓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三天后,王兆泽离开武德乡,返回南洋。菊和国兴不得不随他走。他劝不动先生和攸宜,女人和儿子还是吼得动的。
兆泽走得如此匆忙,自有他的苦衷。从星洲到琼州的船刚靠岸,两封电报已在等着他了。一封电报是琼州理事馆发来的,说琼州一只渔船载着一船人逃难到星洲,星洲政府以证件不全不予上岸。另一封电报是公司发来的,说一批运往香港的轮胎在海上被扣。兆泽必须尽快返星。
可十七岁的国兴哪懂得父亲的不易?
蓝山村自家屋里,国兴气鼓鼓地质问父亲:“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个道理您不会不懂吧?”
兆泽反问:“你以为阿爸不懂?”
“既然懂得,为何要逼一个中国青年下南洋?”
看着倔牛一样的儿子,兆泽气笑了:“国兴啊,侬还是个孩子啊。”
“国家危在旦夕,抗战救亡是每个中国人的责任!这些,你们在南洋的人未必能懂。”
兆泽火了:“你以为只有留在琼州才叫抗战救亡?你到南洋去看一看,从孩子到老人,哪一个中国人不在抗战救亡?你在琼州能做的,到星洲也能做!过两年,我还要送你们兄弟到美国读大学,救国最终要靠坚船利炮!不管怎么说,你们必须跟我走!”
这一吼,儿子和女人只得跟他走。
码头上到处是神色惶惶的逃难者。兆泽拎着两个皮箱,女人和儿子跟在他身后。儿子一路沉默,像被抽了筋骨似的蔫了。兆泽又生气又心疼。他和儿子相处的时间很少,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儿子的情感。钟楼下那个演讲的青年,一身藏青色的学生装,那么英姿勃发,那么激情澎湃,如果他不叫王国兴,如果他不长着一张酷似自己的脸,兆泽真不敢相信这么优秀的青年会是他的儿子。当儿子从人群中挤过来,站在他面前,高兴又有点羞涩地叫他“阿爸”时,他是多么感激留守在蓝山村的女人!
女人默不作声地跟在儿子身边。她瘦了,小了,头发沾了很多发油,梳得一丝不苟。衣服很新,浆得发硬,折痕横的竖的都很直,樟脑味很浓,让人觉得她和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刚从箱底拿出来的。和她站在一起,兆泽也感到严重的不协调,但她是他的恩人,她的恩情他一辈子也还不清。
海口港水浅,大轮船进不来,得先搭渡船到海心再坐大轮船。兆泽让女人和儿子先上船,自己拎着两个皮箱跟在后面。
“喂,王国兴!”一个青年在岸上喊。
国兴回头,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起来。
“阿爸,阿妈,侬去跟同学道个别。”
兆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国兴已上了岸。有人扛着一个大布包上船,兆泽赶紧拉过女人让到一边。人和包都过去了,他们再回头找国兴,岸上熙熙攘攘,国兴不见了。
女人顿时急红了眼:“你看箱子,我去找他!”
她跑上岸,喊着儿子的名字,转着身子在人群中寻找。
马达突突地响,船要开了。
兆泽又气又急,他让船工再等一会,自己也跑上岸。
女人呜呜地哭:“儿子走了,他不会去南洋的。”
兆泽的心很乱,他让女人先上船,他再去找找。
“别找了,儿子不会跟你走的。”女人抹了一把泪,“你走吧,我要留下陪我儿子。”
兆泽一边劝慰女人,目光仍在急切地搜寻,搜寻那个藏青色的挺拔的身影。
“你们到底走不走啊?”同船的人不耐烦地喊。
大钟楼铛铛地报时。
“再不走就要误大船了。”船工上岸来催。
“你快走吧。我留下来,和老的小的都有个照应。”女人也催他,泪水止不住地流。
兆泽仰天长叹。
渡船开始离岸,岸上的人、房屋、树木都在后退。女人站在岸上目送兆泽离开,一道不断变宽的水域将他们越隔越远。
风很大,很冷。
“阿爸——您多保重——”
寒风中传来儿子的声音,女人的身边多了一个藏青色的身影。
兆泽大恸,他感觉自己被生生地撕成了两半,一半在天堂,一半在地狱。
每月一封的槟榔屿来信已经中断几个月了。
所有的槟榔屿来信都整整齐齐地叠着,用红头绳扎着,还打了个蝴蝶结,在箱底静静地陪伴攸宜。但写信的人并不安静,他不停地说,笑,他的声音像阳光一样亮在风里,亮在雨里,也亮在夜的暗黑里,殷切地,火热地,青春腾涌地。
攸宜真怕自己有一天会忍不住解开蝴蝶结,将那颗热烈的心放出来。她不能跟他走,他不能为她留下,他们不过是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的无缘人。他的热烈她不敢接受。
攸宜更长时间地待在书房里,读书,习字,给外公整理文稿,直到深夜。她想,一切都会淡去,就像灯油会熬尽泉流会枯竭一样,得不到回应的热情终会慢慢淡去。等一切散尽,心也就静了。她要好好陪伴外公,帮助外公完成他的夙愿,等外公老去,她就开始她的梦想,办一所女子学校,让穷人家的女子也有机会读书。
上海沦陷的消息传来时,槟榔屿的来信中断了。
是战火阻隔了那只翩然的鸿雁?
是与其继续徒劳不如重新开始的忽然醒悟?
是病了还是有了什么大变故?
没有人给攸宜答案。攸宜也不想要什么答案。对他们来说,结束就是最好的答案。
结束了。那个爽爽朗朗的南洋青年与她擦身而过,永远消失在茫茫人海。就像一场刮了很久的风终于停止,天地安静了。不,不是安静,是死寂,连心跳也听不到的死寂。
阿爸回来的时候,小学堂的韩先生过来,打听过番的一些手续,他说他要带一家人到槟榔屿吃表弟的喜酒。韩先生的表弟就那个南洋青年。
这就是答案。答案在攸宜的意料中。
大寒那天的下午,天空飘着冷雨,外公感了风寒卧床难起,攸宜一个人在书房里誊抄文稿。咳嗽声不时传来,攸宜几次搁笔去看外公。炭炉烧着,屋里很暖和,外公似乎睡得很安稳,她又悄悄回到书房。
上午,菊来过,剁了蒜泥,拌上蜂蜜,兑上滚烫的开水,让外公喝。菊说一天喝四到六次,很有效的。菊说得肯定,像药铺里那些有经验的先生。攸宜不知道会不会有效,但菊在,菊的肯定在,她心里就多一份笃定。
风夹带着冰冷的雨丝从书房的窗缝里钻进来,攸宜的手冻得不听使唤。这个冬天真冷啊。她烧起书房的炭炉。炭红了,烟气漫开,攸宜开始烤冻得发麻的手。炉里啪的一声脆响,许多火星飘起,红亮亮的好看。
攸宜突然想起南洋青年的笑声,那笑声像是从心底倒出来的,明亮,清澈,不挂一丝云彩。在这样寒冷的冬天,攸宜真想再听一听这样的笑声,哪怕只听一回就死去,她也心甘情愿。但她知道,她永远不会再听到他的笑声了,茫茫人海,他和她已成陌路。
然而,他的信还在,那些尚未启封的信都在。
攸宜取出那叠信笺,解开蝴蝶结,拿起最上面的一封,发了好一会愣,终于将它投入炭炉,看它冒烟,蜷缩,渐成灰烬,一片残存的纸灰上凸着两行钢笔字。
——攸宜,今日抵达槟榔屿。从武德乡到南洋,数日恍惚,就像做了一场——
眨眼间,纸灰碎了。
又一封信落在炭炉里,冒烟,蜷缩,火舌将钢笔字一行行地舔去。
——攸宜,钢笔太轻,思念太浓,如果能变成一张信笺,在你的身边,在你的手上,在你的目光里——
槟榔屿的来信一封又一封落入炭炉。
——去星洲送橡胶种苗,见到你的阿爸,就像见到了你。攸宜,我是多么想念你!我要回去找你,永远跟你在一起,你听到了吗?
——攸宜,再有一年,二弟就大学毕业了,等他毕业,我就回琼州找你。你一定要等着我,一定!
——攸宜,等着我,等着我!
——攸宜……
——攸宜……
——攸宜……
攸宜将信笺全投入炭炉。火红的炭被覆盖,烟慢慢冒上来,一炉熊熊的火。
攸宜的眼泪滑下。
“攸宜!”他的声音真切得就像在耳畔。
攸宜泪流满面。
“攸宜,我回来了。”他的手臂从背后环抱了她。
攸宜猛然回头,一个活生生的宗瀚就在她的身后,他的脚边,搁着一只藤条箱。
文昌人,生于乡野,长于乡野,鞠耕椰林畔,忘情山水间。
征稿启事
《紫贝拾遗》证明了乡土文学是可以在民间自发地萌芽、生长、开花、结果的。与此同时,我们也意识到乡土文化的兴盛远远不是一时、一人、一地的事情。要形成一个有利于乡土文学成长的氛围,既需要大量的作者持之以恒地写作和讨论,也需要大量的读者持之以恒地阅读和批评。
我们欢迎所有作者继续给《紫贝拾遗》编辑团队投稿。所有来稿都会经过“一稿、二稿、定稿”这样一个严格的审稿、修改和校对流程。被《紫贝拾遗》编辑团队接受的文章,首先会通过微信公众号“紫贝拾遗”发表,并会被收录到我们正在规划的《紫贝拾遗》后续版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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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编:蒋清野
副主编:陈文宣 陈晓洁 张大雁 张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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