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是李碧华的小说,很叛逆的感觉。像一个面目清冷的女子,立在屏风后面,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出出大戏。风吹起她的衣袂,她却不为之所动。
在传统的故事中,女主男主的背后,必定会有一个面目模糊的丫鬟,或是书童,这些人通常没有名字。就算有,也都只是脸谱化的存在。
所以在传统的《白蛇传》中,小青只是一个被白蛇的人格魅力所折服的丫鬟。她似乎没有太多自己独立的人格,仿佛永远只是为自己的姐姐而活着。
有时候我在想:在她的姐姐白蛇出现之前,她又是怎样的一条蛇呢?
李碧华给了我们另一个答案。
在她的笔下,青蛇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活生生的人。甚至小说里有一段描写她企图勾引许仙还是法海来着?
总之,她作出了违背传统的行为,甚至被称为大逆不道。
但是你接着往下看,你会发现她根本就不是真的想勾引,她只是在测试。
测试什么?魅力?定力?人性?反人性?
这个故事听起来似乎很拧巴,实际如果从“隐喻”的角度来看,就很容易理解了。
青蛇代表的是社会中特立独行的个体,他们总是想挑战权威,不服权威,他们渴望用自己的经验去探索世界,想得到一个与众不同的答案。
记得上学时,班里有个特立独行的女同学,每当大家聊起最近大热的电影时,她总是露出不屑的样子,说出几个我们听都没听过的冷门片名。
有趣的是,某一天,她口里的某个冷门片忽然被人捧成了热门,掀起一股复古风,再有人和她聊起,她照旧嘴角一撇:“那种俗气的电影,我从来不看的。”
其实这也是许多人青少年时期的一个缩影,有人把它埋在心底,有人选择表现出来。
“不想和别人一样”,似乎成为了青春时代独特的印记。
长大成人以后,我们开始害怕变得跟别人不一样,甚至刻意要显得和别人一样,因为这样比较“安全”。
曾国藩在官场受挫之后,返回老家数年,再度出山时,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和光同尘”,成为了他复出之后的关键词。变得表面和别人一样,令曾经处处碰壁的他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后世许多人都想学习曾国藩,记得我小时候,父亲就常对我说:“做人就要外圆内方。”其实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周岭在《认知觉醒》一书中提到过这样一个理念:“每个人看待事物的角度都不一样,就好像每个人拿着相机,选择不同的角度,去拍摄这个世界。一座山摆在那里,有的人从山脚仰拍,有的人从山顶俯拍,看到的场景完全不同。但那座山始终不变。”
如果你对某些观点、某些立场据理力争,只能说明你还年轻。
所以,从理性上来说,我们没有必要把这些不同的意见,摆到桌面上去和人讨论,争个是非对错。
但年轻不一样,年轻代表着感性,明明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但依旧想遵从自己的内心。
比起让所有人都体面的周全,它暗含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年轻人敢这样做,因为他们有大把的试错成本。
什么是年轻?
年轻就是一无所有,却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它是一种旺盛的生命力,星火燎原,生生不息。
仔细想想,在我自己的身上,其实也保留着这一部分。
每当在群体中听到不同的声音时,我常常会想到尼采。
尼采曾经是叔本华的知己,也算是他的学生,但后来他离开了叔本华,完全反对叔本华。
尼采明白,他必须坚持自己坚持的,因此他选择了彻底和过去告别,和过去的自己告别。
过程中,他失去了很多,诸如理解、支持、名利,但他得到了最珍贵的东西——真理。
如果一个人从不曾否定过去的自己,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些年,她从未真正成长。
真正的勇气,不是反对别人,而是可以反对自己。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
后来,徐克根据李碧华的小说,拍出了电影版《青蛇》。王祖贤和张曼玉的表演让人惊艳。
她们身上,既有妖的一部分,也有人的一部分,还有仙的一部分。
这就是人格的复杂性,从某个意义上来说:复杂,就是一种完整。
尼采是复杂的,曾国藩是复杂的,李碧华是复杂的,你和我,每个人,都是复杂的。
心理学这些年的研究都在研究人格的整合,却少有人研究,我们如何接受自己的多元和复杂。
许多深陷痛苦的灵魂,其实都只是陷入了“非黑即白”的二元思维——我是这样的,我就不能是那样的。
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不再拘泥于所谓的“人格一致性”,而是保持自我,本真地活着,我想这个世界应该会更真诚。
正如电影《青蛇》的主题曲唱的:“留人间几多爱,迎浮生千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