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北到城南,要途径39个十字路口。
一次相见,需要酝酿和积攒的,却远远不止39次想念。
汽车呼啸着驶过江边,路过第5个路口时,我想起了那个吃驴肉的下雪天。
那天的鹅毛大雪,晶莹剔透,落在我的肩头,你的眉梢。
我们穿了很夸张的长筒靴,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江边小木屋。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酒足饭饱,我们翻开了随身带的书,在跳动的火炉旁,消磨一整个下午。
我拿的是《百年孤独》,你带的是《霍乱时期的爱情》。
那样的阅读,不带任何目的。交谈亦是如此。
后来,长大成人这件事,将我们的闲情逸致,压缩成口味寡淡的饼干,效率作为唯一保质期,印在每个人脸上,像无声的倒计时。
你说,如今很少再去做一些纯粹的事情。
第17个路口,有高耸的摩天轮。
我们相约,趁着学生证能打五折,要和爱的人来这里,体验一次高空接吻的感觉。
可是,直到学年结束,我们也没找到那个能与之牵手的人。
表白,或被表白;心动,或不再心动。
兜兜转转,寻寻觅觅,我们路过,却不曾停留。
毕业证发下来的那天,我一个人登上了摩天轮。
玻璃很久没擦,灰蒙蒙的,从里面望出去,什么也看不清。
就像理想中的爱人,模糊到只能窥见一个大致的轮廓,遥远且单薄。
你问我,记忆里可曾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
我想了很久,摇了摇头。
一切的爱与被爱,本质上都是投射。就像《无底洞》里唱的:“爱上的只是爱情的面孔。”
我说,从未体验过爱得不可自拔,究竟是一种遗憾,还是一种幸运。
第22个路口的一排小吃店背后,是曾经工作的学校。
很巧,我和你的第一份工作,都是在高校。
依稀记得,在运动会开始时,和学生分享冰镇的可乐和西瓜;在期末考试结束的晚上,查寝时发现学生在玩三国杀,也忍不住玩上几把。
那样的生活很简单,安逸到有些单调。
我不顾重重劝阻,冲出象牙塔的围城,见识过社会染缸的血雨腥风,才明白曾经的纯粹,有多可贵。
人劝人,百次不懂;
事劝人,一次就通。
留在校园的你,也经历了几次重大抉择。没走的那条路,看上去似乎总是更像坦途。
这一辈子要撞多少南墙,才会明了回头是岸。
第31个路口,是妇幼保健院。
一个生命的新生,意味着另一个生命失去了自由。
没日没夜的陪伴,或者说是消耗,我们感叹自己的失去。
无数个夜不能寐的凌晨过后,我们终于在精准的时间管理中,渐渐找回了职场、家庭与自我的平衡。
看着渐渐长大的孩子,内心充盈而欢喜。
略带涩酸的往事,经过时间的沉淀酿成酒,越陈越香。
十三年,整座城市承载了太多有关青春的回忆,有关我们的回忆。
怀着万千的感慨,我一路向南。
我穿越了大半个城市,去见从海南回来的你。
甜品上点缀着桂花蜜,烤肉在炉子上滋滋作响,蘸一点黑胡椒酱,满口都是清香。
我们从孝顺的本质是承载期望,聊到某项社会制度的革新和消亡。
从科学育儿和身心健康,聊到月亮和六便士的浪漫梦想。
这些年,友情就像一场大浪淘沙,我们不断踏上新的征程,和一些人相遇,和另一些人道别,和一些人重逢,和另一些人走散。
而你,是从未离开过的那个人。
我们见证过彼此生命中的重要时刻,我们也分享着生活每一片细碎的日常。
一首歌、一本好书、一次经历、一场感慨、一件心事,亦或是一个决定。
带着些许暑燥的正午,我们坐在阳光下的斑驳树影里,说了好多好多话。
直至阳光西斜,直至落日余晖的最后一缕晚霞渐渐黯淡,我们才将细细碎碎的心情收捡起来,挥挥手,将它留在了第39个路口处,依然火热的黄昏里。